那一天,是冬天。
六点钟,天还没亮,学生们喊着口号在操场上跑操。
林栋跟着自己班上学生跑操,一边跑,眼睛一边寻找高二的班级。他心里说不出的不安,今天早上他没有看见张南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太冷她睡过头了?
三个年级的所有班级一个跟着一个,首尾相接形成了个圆环,根本认不出来是哪个班的,更别提去找一个学生了。
身边,学生们口号喊得有气没力。
为了扫除心里的不安,林栋故意笑骂:“昨晚上都干啥去了,一点劲儿都没有!来,跟我喊一嗓子,‘超越自我,拼搏自强’!”
男孩子们立刻像打了鸡血,扯着嗓子吆喝起来。
这边一喊,其他班也不甘示弱,纷纷喊起各自的口号来!
一时之间,操场上青春的荷尔蒙高涨飞扬!
就在这时,一个请了早操假的女生远远跑过来,她一边跑,一边喊着什么。
可是她的声音被满操场吼声淹没了。
林栋眼睛盯着那个女生,不知为什么,他的心噌得一下提了起来。
心有所系,林栋听不清女生说什么,却一下子就分辨出了她的口型,“南燕!”
他拔腿就往女生那里跑。
林栋一把握住女生的肩膀:“发生什么了?”
女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多血……张南燕……好像死了……”
“在哪!”
“女厕所……”
不等女生说完,林栋拔腿就跑,拼了命地跑。
远远,林栋就看见女厕所外,一个瘦小的身体靠着墙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林栋咬着牙,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他跪倒在地,一把抱住张南燕的肩膀。
“张南燕!张南燕!”
她双眼紧闭,嘴唇苍白,已经休克了。
林栋单膝跪在地上,膝盖感觉到湿冷。他低头一看,她的四周已经是一大片血迹。
林栋立刻抱起张南燕,往校门口跑。
这时,其他老师也赶过来了,看到那一大片血迹也都吓得脸色大变。
“林老师,你等等!”
老师们追在后面。
林栋不管不顾,狂奔着。
“上车!”
其他老师冷静地拦了个蹦蹦,当地没有出租车,就是三轮车加个棚来载客,追上林栋。
蹦蹦司机一看是拉病人,当场就不乐意了:“这可不行啊,车要弄脏得。还有,人要是死了,忌讳!”
林栋抱着张南燕上了车,凶狠地吼着:“快开!”
司机被林栋吓住了,嘀嘀咕咕地开着三轮车:“这,你们可要加钱呐……”
同事也被林栋吓住,赶忙对司机说:“你就别废话了,给你加钱,赶快开,去医院!”
到了医院,三轮车没停稳,林栋就抱着张南燕冲了出去!
镇上的医院很小,只有一个值班大夫,医生看到这个情景也吓得不轻,赶紧叫护士帮忙把张南燕放到处治床上。
“医生,快救救她。”林栋衣服上沾满了血迹,哀求医生。
“出去!你怎么还在这儿?耽误救治,知不知道!”
林栋被赶出急诊房间,他双腿双手发着抖,同事叫他坐下休息,他也不肯。
半个小时左右,林栋觉得好像过了很久,无比担心无比煎熬!
医生总算是出来了。
医生长吁一口气,说:“这浑身是血的送过来,吓死我了,还以为真出人命了呢。”
“她怎么样了?”林栋的声音都发着颤。
“她是月经初潮,受了寒,造成痉挛,出血不止。已经打了止血针,现在正在输营养针,没什么问题了。”医生交代着:“家人要注意啊,她严重贫血,长期营养不良,要加强营养啊。”
林栋一颗心放下,一下子瘫坐在门口的椅子上。
同事们商量后,让一名女老师留下来照顾张南燕,其他人先回学校上课。
临走前,林栋走进病房看张南燕。
张南燕胆怯地侧躺在病床上,听见声响,抬起眼睛去看。正好跟林栋的目光对视。
她既惭愧又害羞,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红晕,眼睛想要看他又不由害羞得躲闪。
林栋心疼极了,他想好好照顾她,不再让她受冻挨饿受委屈,他想让她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悸动的情愫如星星之火,瞬间燎原。就是从这一时刻,他们的感情有了变化。
张南燕对林栋那么感激,那么依恋。
林栋呢?
后来,校长开全校师生大会,表彰林栋救助学生的事迹。林栋站在队伍中,只觉得脸发烧,心发虚,因为他知道自己有了私心。
年轻懵懂的情愫在两个人之间流转。
“南燕,你会考上大学,离开这里,去外边看精彩的世界。”
“我可以吗?”
“一定可以!我在首都等你!”
……
张南燕觉得自己还睡在颠簸的火车上,身体一上一下地摇晃着。她想要醒来,可身体沉在睡眠中,怎么也睁不开眼。
“她怎么睡空床上了啊,连个褥子都没有,多硬啊。”
“哼,管她呢!小白,你就是太好心,想想蒋蒋被林栋害得多惨啊,咱们得站在好姐妹的一边。”
“那倒也是。唉!”
模糊中,张南燕听见了林栋的名字,她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就是紧紧地黏在一起。
一瞬间,她好像又回到工地上,陆超色眯眯的大脸向她逼近,“燕子,你跟我好了吧……”她拼命跑着,身后是追赶的坏人,前方是黑暗没有边界的田野,她的双脚陷在泥中,越使劲越拔不出来……是爸爸妈妈,他们来接她了,妈妈给她穿上红色的衣裳,说要送她去林老师身边。她顺从地跟着妈妈往前走,眼前出现了林老师的身影,她开心极了,正要跑过去,可林老师一转身就变成一个狰狞的老男人,伸着干瘦的手来抓她……“救命,救命!”张南燕想跑,可身后,爸爸狞笑着狠狠把她推向深渊……
有人推着她的肩膀,“醒醒,醒醒。”
张南燕猛地惊醒,眼前是雪白的天花板。
她的心还在恐惧的猛跳,脑子还陷在噩梦与现实之间,一时没有清醒。
“你没事吧?”白静问。
张南燕想起来了,她已经找到了林老师,现在是在女同学的宿舍里。她赶紧回答:“我没事。”
“那就好,起来吧。”白静说着,去自己桌前收拾东西。
张南燕赶紧从床上下来,站在屋子中间有点手足无措。
这时,金勉洗漱好,从阳台上走进来,叫着白静:“小白,好了没?咱们走吧。”
“好了,走吧。”
白静斜背好包,看一眼张南燕,想对她说可以在宿舍多休息一会儿。
可没等白静开口,金勉就不屑地说:“我们要去上课了,外人留在宿舍里不安全!”
张南燕紧忙点头:“是,是。”
她有些慌张的收拾自己的东西,其实除了一个挎包,也没有什么随身物品。她就攥紧着空荡荡的挎包,跟在白静、金勉的身后出了宿舍门。
金勉故意重重地锁上门,又拉几下门锁,大声说:“门可要锁好了,宿舍楼总是来一些乱七八糟的人,东西丢了可倒霉!”
白静悄悄拉一下金勉。
“怎么了?我说的是大实话!谁不想听就是心虚!”
“好了,好了,快走吧,你再啰嗦就要迟到了。”
白静挽住金勉,走在前面。
张南燕低着头,跟在后面。
她怎么会听不出金勉话语中的不屑和嘲讽呢,可她即便难堪也不敢辩解,自己身上真得是很脏啊,被别人嫌弃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出了宿舍楼,明媚的阳光照耀着,有人叫她。
“南燕!”
张南燕抬起头,看见宿舍楼前一颗榕树下,林栋站在那里,正向她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