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秋风正在思忖之际,只听得脚步声响了起来。片刻之后,张实回到屋子中。厉秋风迎上前去,还未开口说话,张实抢着说道:“姓萧的原来也已想到这个关节。他对我交了底,姓李的狗官和姓潘的师爷贪婪成性,都不是什么好人,是以对这两个王八蛋绝对不能交底。他只是想利用潘师爷为咱们办事,不过处处都会提防此人。至于蒋师爷那边他已打好了招呼,只要这些大户将人手凑齐,便要由蒋师爷指挥,将东辽县城左近海边的码头和水汊子全都搜查一遍,绝对不会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厉秋风听张实说完,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就没有什么担心的了。”
张实笑道:“姓萧的确实是一个硬手。我和他做过几次买卖,此人算计事情可以说是滴水不漏,要想占他的便宜,比登天还难。今日中午的宴席,活脱脱是他娘的一场鸿门宴。姓萧的要恩威并势,给潘师爷和那些大户人家的族长一个下马威。”
两人坐在屋中说话,约摸过了一柱香工夫,冯掌柜却又跑到楼上,说是几个大户人家的族长都已到了,潘师爷请众人到楼下吃饭。萧江将众人叫了出来,随同冯掌柜一起到了楼下。
此时大堂之中已摆了四桌酒席。原本赌钱的众房客已大半不见了。不过寿南山和张永等几人还留在大堂,此时坐在最里侧的一张桌子旁。与他同桌的还有几名盐商和药材商人,正自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最外侧的桌子旁边坐了六七个人,潘师爷也在其中。这些人见萧东走了下来,纷纷站起身来。潘师爷更是快走几步,到了萧东面前,一脸谄笑着说道:“萧大人辛苦。小人略备薄酒,为大人接风。”
他一边说一边亲自将萧东让到桌前,请萧东坐了主位,自己在下首相陪。同桌的诸人仍然垂手站在旁边,一个个神情极是恭敬。萧东大剌剌地坐了下去,目光自众人脸上扫了一圈,这才对潘师爷说道:“这几位想来都是东辽县的士绅了?”
潘师爷急忙站起身来,陪着笑脸说道:“是是,这几位是咱们东辽县几个大户人家的族长。听说萧大人有事情要办,几位族长二话不说,便都赶到了城里,恭聆大人的指示。只要大人吩咐下来,咱们水里来火里去,绝对没有二话。”
潘师爷说完之后,冲着站在旁边的几位族长使了一个眼色。这些族长急忙开口大表忠心,声称有事尽管吩咐,绝对不会让大人失望云云。萧东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右手轻轻一挥,示意众人坐下说话。几位族长却不敢坐下,一齐望着潘师爷。潘师爷笑道:“既然萧大人赐座,大伙儿也别客气,都坐下说话罢。”
几位族长这才拿捏着坐下,不过一个个正襟危坐,谁也不敢动面前的筷子。冯掌柜又请张实、胡掌柜等人坐了第二桌。厉秋风正要随张实坐下,却听寿南山高声说道:“小兄弟,到老子这边来坐罢。老子今天赢了几两银子,心里高兴,过来陪老子说说话。”
厉秋风向张实道了声罪,便即走到寿南山身边,先是拱手施礼,又向张永以目示意,这才坐到了寿南山身边。此时冯掌柜又将随同潘师爷来到东升客栈的公差捕快,连同几位族长的随从让到了第三桌。眨眼之间,四张桌子旁边都坐满了人,大堂中倒显得有些拥挤起来。
寿南山见人多了起来,说话便不像方才那般毫无顾忌。他压低了声音对厉秋风笑道:“跟你同来的那个矮胖子以为老子是一个大羊牯,摆明了想要从老子手里弄银子。老子本想给他一点教训,只是这老小子倒是颇有眼力见儿,只赌了一把,便即收手不玩了,真他妈的可惜。小兄弟,一会儿吃完饭之后,你替老子和他说说,让他再和老子赌上几把。玩牌九还是掷骰子,由他挑好了。赌大赌小,悉听尊便,老子绝对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厉秋风知道寿南山说的是胡掌柜,不由转头向坐在第二桌的胡掌柜望了一眼。只见胡掌柜坐在桌前沉吟不语,脸上颇有忧色。是以他微微一笑,低声对寿南山说道:“他遇到了麻烦,只怕没有心思和寿老赌钱了。”
寿南山却不在意,笑道:“越有麻烦,就越要赌钱。赌得兴起之时,输也好,赢也罢,一门心思全放在赌钱上,天大的麻烦事也会抛到脑后去了。”
厉秋风心想这位寿老赌心太重,你倒是逍遥自在,无所顾忌,却不知道别人心头压着千斤巨石,哪还有心思赌钱?
寿南山见厉秋风沉默不语,正想接着说话,要他说服胡掌柜与自己赌钱。却听得冯掌柜高声说道:“各位请坐好,在下有几句话要说。”
寿南山见众人不再说话,大堂中一片安静,自己也不好再说,只得将身子仰靠在椅子上,一脸愤愤然的神情。只听冯掌柜说道:“各位贵客到咱们东升客栈投宿,那是在下的荣幸,在下感激不尽。昨日更有贵客光临,使得小店蓬荜增辉。今日在下略备薄酒,为贵客接风。”
冯掌柜说完之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众人也纷纷举杯,大堂中响起了一阵“啧啧”的饮酒之声。
厉秋风只是将杯子在嘴唇上碰了一下,便即放下了酒杯,低声对寿南山道:“寿老,冯掌柜也请您和张老先生一起饮酒么?”
寿南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冷笑了一声,口中说道:“姓冯的王八蛋只认得银子,哪有如此好心?方才老子正玩得高兴,偏偏他过来说午时已到,衙门里一个什么狗屁师爷要在这里摆酒席请贵客吃饭。众人听了之后,便都散去了。老子接连通杀了几把,手气正旺,自然不肯散了赌局。姓冯的王八蛋没有法子,只好请老子留在大堂吃酒。”
他说到这里,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几位盐商和药材商人,接着说道:“这几位手气不错,也和老子一样想再玩几把,自然也不想散了赌局,姓冯的王八蛋便将他们几人一并请了。”
两人说话之间,冯掌柜又敬了一杯酒,这才请众人动筷。寿南山夹起一个四喜丸子放在嘴里大嚼,还对厉秋风说道:“这馆子里的饭菜,就是比宫里的有味道。当年老子经常偷偷溜出宫去喝酒吃肉,就是受不了宫里饭菜味同嚼蜡般的古怪味道。”
厉秋风生怕寿南山说漏了嘴,不免惹出麻烦。好在寿南山声音不高,嘴里又嚼着肉丸子,除了坐在他身边的厉秋风和张永之外,坐得稍远一些的几位商人都听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张永只是挑着几样清淡的菜肴吃了几口,酒水却是碰也不碰。那几位商人倒是吃喝得甚是开心,一边吃还一边高谈阔论,甚是热闹。
到得后来,坐在第三桌上的公差捕快和几位族长的随从喝得兴起,竟然划起拳来。只有第一桌和第二桌的诸人自重身份,又各怀心事,极少发出声音。厉秋风一边陪着寿南山说话,一边留意萧东等人的动向。只是萧东和潘师爷及几位族长虽然偶有交谈,却也只是说些东辽县的风土人情,并未谈及寻找大船之事。
约摸过了一柱香工夫,客栈的伙计又送上了一道热菜,却是用东辽县海中捕捉的青鱼烹制而成。这道菜味道极是鲜美,众人品尝之后,纷纷出声赞扬。冯掌柜心下得意,对萧东、潘师爷等人笑道:“实不相瞒,小店的几位厨子都是小人花重金请来的。就说做鱼的这位厨子,当年在东夷王宫做御厨,烧菜的本事极是了得。若不是他年纪大了思念故土,回到东辽县城,花多少钱也是请不到的。今日要他为各位大人、老爷烹制青鱼,能得各位金口一赞,在下荣幸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