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厉夫人也疑惑,问好友,“这事儿跟多多有什么关系?”
“唉。”谢无忧盘腿坐在禅床上,低头含泪地说,“你可能不知道,无愁的上司就是多多的爸爸,席岳伦。”
“当初,无愁发现那场事故有问题,调查了些东西,就汇报给了多多的爸爸。你是知道多多的,那样正直的孩子,她爸爸又怎么会差,于是两个人查了大半年才查到那个人头上。”
厉夫人也是聪明人,一点就透,震惊地说,“就是说那场空难不是意外,是故意的?!”
“嗯。”谢无忧哭了出来,恨恨地说,“是故意的啊,盈盈啊,你知道我这心里有多恨吗?你知道我看着多多那孩子,心里有多难受吗!”
“啪。”
玻璃制品摔在台阶上,发出清脆的声音,谢无忧听到门口的声音,心里一惊,顾不得穿鞋,就'下了床榻。
打开门就看见,春日里,穿着白色卫衣的箐歌脸色比春花还要白上几分。
怎么会?多多怎么会在门外,她……她在门外多久了?
谢无忧心里慌乱,看着白着,面无表情,不说话,也没眼泪的姑娘,她更慌了,开口,“多多……”
箐歌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那几个人异常清晰,空难,是故意的……
是故意的。
是故意的。
她一直以为那是爸爸妈妈的命,命里不得长寿,她一直以为是她的命,命里就该孤苦。
她这样安慰了自己十年,可现在却告诉她,她父母的死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如此。
箐歌绷着一口气,问道,“我爸妈的死不是意外?”
孩子冷静又无助的声音让谢无忧心揪成一团,这个时候她实在是瞒不下去了,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点了点头,不过害怕她太悲痛,就试着安慰她,“不过,多多啊,你听我说……”
“不,我不听。”箐歌眼神空洞,捂着耳朵,下意识地往后退,“我不听,我不听。”
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听,她害怕自己即将听到的事实,害怕自己再也不能平静。
她往后退,害怕的往后退,却不想一脚踏空,人不可控制地从不高的台阶上摔了下去。
傅庭深接完电话,是俞正告诉他,他们那边准备行动了,他是开心的,策划了那么久,俞伯伯一出手,事情自然会顺利的。
他勾着笑走进他们住的院子,一脚踏进去,就听见母亲近乎凄厉的声音,而喊着的那个名字。
箐歌。
他心跳的飞快,人慌乱地冲那声音去,离的老远,就看见刚才还好好的姑娘,这会儿被失态的母亲抱在怀里,紧紧地闭着眼睛。
傅庭深那一刻,感觉心都空了。
谢无忧抱着昏过去的多多,抬头看儿子傻站着,害怕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喊道,“阿深,你快过来啊。”
箐歌艰难的睁开眼睛,入目的是白色的天花板,这是哪儿?
她转动眼睛,米黄色的窗帘,不是在家里,是在哪儿?好陌生,她从来没来过。
她动了动手,想坐起来,竟然感觉手有些疼,她看过去,看到的却不是手,而是床边趴着的人。
他看上去很糟糕,高大的人,趴在床边,头埋在手里,露出的眉头是紧皱的,箐歌伸手想去碰他的脸,这才看到自己的手是缠着绷带的。
她没有失忆,知道自己昏睡前是摔到了头,可她并没有割腕啊,怎么手变成了这样。
傅庭深睡得并不踏实,他睁开眼睛一抬头,想看看还在睡的姑娘,却发现她醒了。
他掩盖不住自己的欣喜,凑近她摸着她的脸,“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那哪儿不舒服吗?”
箐歌看她难得慌张的样子,眼里瞬间蓄满了眼泪,抬起缠着的手。
傅庭深小心地拖着她的手,不敢紧握,她摔下来的时候,手摁到了玻璃碎片上,伤口很长,很深,流了很多血。
当时,他看着鲜红的血,感觉自己都要死掉了,心疼得厉害。
“我好好的,倒是你,又脏又丑。”
青色的胡茬长了出来,也不大理,脸色虽然还是白皙,可泛着青黄,眼底是重重的黑眼圈,像是很久没睡过觉一样。
箐歌想着,问他,“我睡了多久?”
傅庭深放下她的手,手抚着她的脸,轻柔得很,“到现在已经快四十个小时了。”
原来睡了那么久,箐歌脸蹭了蹭他的手,眼泪掉下来,看着衰颓的男人,“怪不得,我都梦到我挽着爸爸的手,走红毯呢。”
四十个小时,她一直在做梦,梦里是她从小到大,从读书到结婚,爸爸妈妈都在,美好的不行,她都不想醒来了,可是……
梦里没有他啊。
傅庭深闻言,心疼地亲她的脸,等他抬头,箐歌感觉一滴水滴在了自己脸上,这是……
他的眼泪?
她心里震惊,想抬眼去看,就被一只大手盖住了眼睛。好一会儿,男人才开口,“对不起。”
箐歌苦笑,跟你有什么关系呢?她努力睁大眼睛,深吸一口气,伸手盖在他手上,“为什么说对不起?”
傅庭深能清晰地感觉到手指下的濡湿,深感自己皮肤的每一点都是疼的,他低头无措,第一次感觉道害怕,“我不该瞒着你。”
是他犹豫不决,瞒着她,说是为了她好,最后还是让她遭了那么大的罪。
箐歌勾唇,“那你以后还瞒我不瞒我了?”
傅庭深一愣,“不,再也不瞒着你了。”
“那好,原谅你了。”箐歌拉下他的手,甜甜地说,“不过现在你得帮我做一件事,我才能真正原谅你。”
“你说。”
“我饿了。”
箐歌吃过饭,想去厕所,让傅庭深去叫护士,谁知他竟然伸手抱着她,就去了卫生间,还直接把她放在马桶上。
这还不算,他甚至还目不斜视的看着她完成整个过程,箐歌尴尬的不行,可看他认真谨慎的样子,又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等她出来到床上,门被推开。谢无忧进来,一脸的愁云在看到床上的女孩儿醒来之后,顿时烟消云散,“多多,你醒了。”
“嗯!让妈妈担心了。”箐歌说道。
谢无忧眼睛顿时红了,拉着她没受伤的手,说,“让你受苦了。”一直重复了好几遍。
箐歌眼底已经湿润,反握着傅妈妈的手,笑着说,“都过去了。”
确实啊,都过去。
她睡了一大觉,一梦几十年。梦里有爱撒娇的林女士,有英武疼她的席先生,他们在她眼里,从青年到老年,一晃而过,简单而幸福。
她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梦,甚至梦见他们都很少,而这次,她算是圆了梦。
一醒来,脑子里最清晰的依然是梦里的一幕幕,可当看到失魂落魄的傅庭深时,她突然心疼了,突然就想把什么都放下了。
放下她的怨恨,放下心里的不公平,好好的跟眼前的男人过以后的日子。
天知道,她的梦里没有他,醒来后她心里空了一片的那种感觉,她害怕。
怕自己失去他。
而她父母……就当是她跟他们没缘分吧,就当是他们有个不争气的女儿,苟且于现在的温情,不愿意想起过去吧。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日子,她总要过下去的,而对于未来,面对一些人她是做不到心如止水了,但是,她也不想让仇恨蒙住自己的眼睛。
唯愿这世上,善恶有报。
谢无忧感觉多多这句“都过去了。”只是劝她的,害怕她担心。但是,回家之后,看着跟往常一样的姑娘,她心里有些相信了,也更心疼她了。
箐歌坐在轮椅上,被傅庭深推着从后院回来,不远处有只白色的猫迈着慵懒的步子走过来。
“来,夭夭。”箐歌伸手招呼着,这是傅庭深前天带回来的,她很喜欢。
只是这猫极其有个性,不怎么黏她,可一见傅庭深跟祁男神就弓着身子可这劲儿的撒娇,对她跟傅姐姐和傅妈妈就很明显的兴致缺缺。
果不其然,这个挑人的猫,直接忽视她的殷勤,跑傅庭深脚下打转,一声声的撒娇。
傅庭深把猫抱起来,顺了顺它的猫,把它放在箐歌怀里,箐歌本来还有些小脾气,可看着这猫宝石一样的眼睛,顿时消了气,点了点它的鼻子,“好色的猫!”
回头对傅庭深说,“这猫一定是个母猫,还是只眼光很好的母猫呢。”
傅庭深停下,走到她面前蹲下,点了点她的鼻子,“出息,还吃上猫的醋了。”
箐歌抚着已经在她腿上打起呼噜的猫,笑着说,“是啊,就这么没出息呢,不过傅先生,你还不去上班吗?”
她出院已经三天了,而他也五天都没有去上班了。
傅庭深拉过她白净能看清血管的手,看着她手上已经结疤的针头印,平淡地说,“公司没什么事儿,我休息几天。”
“没事儿?那赵助理一天打八百个电话,干什么?”
“他比较闲。”
箐歌笑出声,谁闲得每天给老板打电话,那真是闲得脑子都要长包了。
她反握着他的手,“明天去上班吧,不然养不起我了怎么办?”
“养不起你,那就你养我吧。”
“哈哈。”箐歌笑着捏他的脸,“好有理想的傅先生啊。”
傅庭深笑着把她的手,放在他脸上,蹭了蹭,“在家再陪你两天。”
箐歌看他似乎有自己的打算,又实在劝不动他,就没在说,点了点头。
回到前院,不算黑的天,让她一眼就看见大门口站着一个男人,她恰好有过一面之缘。
而如今,她想想那天门外人的表现,已经能明白是为了那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