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艳艳说的,还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这种涉及个人隐私的证据,白挺如果开庭前就提供给法院,法院势必会决定“不公开审理”。
那他也就没有机会叫来杜家这么多亲戚到法庭旁听。而杜艳艳自然也就不会像今天这样出尽洋相。
沈律师此时头疼无比!这两口子,一个精明得吓人,另一个又实在太笨。而她运气不好,正好是那个笨的代理律师。
“除了这件事情,你还有没有别的什么瞒着我?”
其实只这一件事就足够了。再来一件别的什么,结果也不会更坏到哪儿去。
可沈律师是真怕了杜艳艳,还是要掰开了揉碎了问清楚的好。
“应该……没有了吧。”杜艳艳目无焦距,满脸迷茫地说道。她不是想隐瞒,她是真的不知道该坦白什么。
沈律强忍着想拍死她的冲动,慢慢引导:“例如你有没有重婚、家暴、虐待遗弃家庭成员,或者,与他人同居……这些都是可以构成原告向你要求离婚损害赔偿的情形。”
“呵呵,怎么会?重婚?根本不可能的。那是要坐牢的,这个我知道。家暴?虐待?遗弃?我?对谁?对白挺吗?他家暴、虐待、遗弃我还差不多。对!他现在就是在遗弃我!”
“那与他人同居呢?你与那个什么高盛,有以夫妻名义同居过吗?”沈律师实在是不想听杜艳艳的疯话了,可职责所在,不得不强忍着。
“我和高盛?不,没有。我们是大学同学,是初恋。后来我遇到了白挺……我们是一个多月前才偶然在街上碰到的……”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你想要的最好的结果是什么?你的底线又是什么?”沈律师不想听杜艳艳的罗曼史。她只要知道她想知道的就行。
“我,我不知道。”
说实话,杜艳艳迷茫的样子真是楚楚可怜,能激起一票儿男人的保护欲。可惜沈律师不是男人。
“沈律师,你说,我有过错在先。分财产时会不会少分给我?”
唉,总算脑筋正常过来了。能沟通就好。沈律师松了口气。
“如果只是普通的出轨,原则上不会。新修改的婚姻法已经废止了关于这方面的规定。所以,虽然你出轨了,存在过错,但按照修改后的婚姻法、还是有平均分配夫妻共同财产的权利。”
“啊……这我就放心了。”
沈律师一头黑线。这人到底是不是个缺心眼儿呀?她也开始迷茫了。
“原告要当庭提供的音像资料的内容你知道吗?”沈律师的话刚一问出口,杜艳艳的脸“唰”地又白了。
“沈,沈律师,他们,法庭,会当庭播放吗?”
“很有可能。一般对方提供的证据我方是要质证的。音像资料原则上是要当庭播放的。可因为涉及到个人隐私,所以不公开审理,旁听席的人都会被清出去。所以你不用担心你的亲属会看到什么。”
“不,不,沈律师,我求求你了,千万不要让法官当庭播放,千万不要……”
杜艳艳整个人又开始狂乱起来:“要是当庭播放了,我,我就没脸做人了!不行!不能播!这,这是白挺在设计我,他是要我当众出丑!
“还有,还有那个法官,他们是一伙儿的!对!一定是一伙儿的,要不她怎么会允许白挺提供证据?!明明已经过了举证期限的!我要去告他们!去告他们!沈律师,你帮我!我给你多加律师费……”
“好了,杜艳艳!”
沈律师听明白了,杜艳艳的意思是录像尺度很大,或者另有什么隐情。这个她早就料到了,否则杜艳艳也不会一听到家里有摄像头立刻就颠狂了。
但杜艳艳的另一个“奇思妙想”,现在很不合时宜。
“你说白挺蓄意隐瞒证据,恶意超期举证,你有证据证明吗?”
“没,没有。”杜艳艳嗫嚅道。
“那你说本案审判员与原告恶意串通、徇私枉法。你有证据证明吗?”
“也,也没有。”杜艳艳低下头,声音小得几不可闻。
“既然都没有证据证明,就说明这一切只是你的猜测!现在时间不多了,我们不能再为无意义的猜测浪费时间!我现在问你,你是确定不想让法庭当庭播放白挺提供的录像吗?”
“是的,是的!不能播!这录像决不能播!”
“即使因为不播录像,你有可能得不到你预想的那么多财产,你也愿意吗?”
“什么意思?”杜艳艳还没有到不顾一切的地步,听到有可能财产分不到想像的那么多,迅速地就恢复了理智。
沈律师叹了口气,沉了沉情绪说道:“法院处理离婚案件时还是比较看重调解的。开庭前法庭主持过一次调解,因为你坚持不离婚,原告坚持离婚,没调解成功。
“但看现在的情形,法院基本能判定你们俩夫妻已经感情破裂。我看你现在的意思,也应该是同意离婚的。
“那就没有必要再继续进行法庭调查阶段了。还有后面的法庭辩论、最后陈述这些程序都给省了吧。我们直接申请同意调解离婚。矛盾焦点就是夫妻共同财产的分割。双方好好谈一谈。
“事到如今,你要是不想继续把庭开下去,势必得做出让步。我想原告也会趁机把条件压得很低。如果你能接受这一点的话,我马上就去申请调解。
“但你要想清楚,如果法院判决的话,夫妻共同财产上应该会判一人一半。
“可你们结婚才两年,夫妻共同财产到底有多少?到底哪种情况对你更有利?你自己心里得有个评估……”
沈律师打住了话头儿,晦涩地看了她一眼。以白挺的心眼儿,哪个结果对杜艳艳更有利还真不好说。
杜艳艳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忽然开口轻轻说道:“我同意调解。
“其实白挺的意思我也能想明白。他就是不想我染指他的公司。毕竟我们结婚已经两年。这两年,公司蒸蒸日上,赚了多少钱,发展成什么规模,我还真不知道。
“他这么做也是防着我敲他竹杠。可我相信他不会亏待我的。我同意离婚,同意调解,他一定不会亏待我的。
“对!就是这样!沈律师,你帮我向法庭申请调解吧。”
沈律师无语望苍天。她遇到的这都是些什么奇葩!
原告白挺诉被告杜艳艳离婚纠纷一案,经过还是相当曲折。
从原、被告剑拔弩张,一个要离,一个坚决不离。到原告庭上突然提出了个新证据,被告迅速崩溃。再到双方均同意离婚,达成和解……结局勉强能算是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如果忽略掉临出门前,原告那高深莫测的冷笑,和被告在一群亲戚吵嚷下羞臊而空洞的眼神的话。
临出法庭大门时,杜父猛地扬起巴掌,差点给了杜艳艳一耳光。当然被周围的亲属迅速给拉开劝阻了。
看杜艳艳和她家人那样,估计她也算是在家族内部小范围地身败名裂了。
这并不是说苏小慧对杜艳艳有什么同情心理。 婚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可无论夫妻间经营如何,是否真的美满幸福,都不代表哪一方可以毫无底线。
苏小慧当然不相信白挺在这段婚姻里无辜得如白莲花。可杜艳艳确实也错得离谱。
她之所以心头不愤,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和杜艳艳一样,都被白挺这个貌似温和有礼的男人给耍了。
她才不相信那份音像资料是什么“今天早上才被发现”的鬼话。甚至连那个微型摄像头到底是不是防小偷用的,都是两说的。
从起诉到庭审再到调解,白挺的表现实在太过冷静。是那种尽在掌握、胸有成竹的冷静。
可苏小慧又与杜艳艳一样,无法证明白挺的“恶意”。对此,苏小慧表示,姐很憋屈。
很憋屈的苏小慧整整一天都被同事们各种打趣儿。原因是杜艳艳的姑奶奶上午在法院走廊里,扯着大嗓门儿劝被告的父母来着。
“调解是好事。多少要点钱,赶紧离了得了!那录像,哎哟……不用想,保证入不了眼!要不艳艳能吓成那样儿?法官看了都能脸红!
“谁知道侄女婿手里还有没有带子了!真要把他惹急了,老杜家闺女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于是不到一天的功夫,大家都知道大龄未婚的苏法官今天上午开庭时“眼睛吃肉了”。
“你不是说你今天根本没质证吗?被告一听有录音录像,吓得还没等原告出示证据就立马申请调解了吗?怎么那老太太说的活灵活现,像亲眼看见了似的。”赵斐百思不得其解。
“哼哼,谁知道呢。”苏小慧冷笑两声,心想八成是原告作得妖。
不管“眼睛吃肉”还是“耳朵吃肉”,这些真心不是个大事。法院里司空见惯,同事们彼此开开玩笑,大家哈哈一乐也就过去了。
奇葩的证据年年有,“吃肉”的“福利”更是多。要是为了这点事儿、这两句玩笑,就面红耳赤心里别扭,那刑庭的女法官们都不用活了。
苏小慧刚来西城法院时就审了一个46岁妻子和她75岁丈夫的离婚案子。
庭审间,这妻子极尽言语之能,把与丈夫间那点儿闺房秘事描述得极其详尽。从而证明丈夫在吃了某种药物后,仍然无能的事实。当时真是怎么制止都制止不住这位女士的长篇大论。
苏小慧那时候年轻呀,确实听了个面红耳赤。法槌敲得敲“咚咚”响,隔两分钟就提醒原告“不要陈述与本案无关的话题”。
可也不知道这位女士到底是个什么心理,看着审判席上的小法官那故作镇定实则心虚的小表情,说得更起劲了。简直文思泉涌!
想想那时,苏小慧只能抱拳一笑:少不更事,见笑,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