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戏,描述起来就已经非常复杂;实际拍摄起来,更加复杂——
每一位演员、每一位工作人员都至关重要。
陆潜的构思也就意味着,出现在战场里的每一位演员、每一位工作人员,他们都需要知道所有位置:
自己的位置、对手的位置、摄影机的位置、摄影机的移动线路等等等等。
每个人都需要确保自己在正确的时间出现在正确的位置奉献正确的表演,不能出错。
尽管不是真正的一镜到底,但整个严谨、全面、苛刻的程度,甚至超过一镜到底,提出全新的挑战。
也正是因为如此,陆潜为这场戏殚精竭虑,日日夜夜都在构思着全盘布局的细节,从镜头调度到画面构图再到后期剪辑:
立足全局,着眼细节。
全局呈现是整场戏的核心,但细节才是画龙点睛之笔。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兜兜转转那么久,现在就是实战检验的时刻了,尽管陆潜已经预料到拍摄的困难,但实际情况也还是超出想象。
转眼,马上就要一周了,剧组依旧卡在这场戏上,细节的磕磕绊绊始终没有办法绕过去,确实困难重重。
对此,纪叙表示了深深的担忧,“预算怎么办?”
纪叙也没有预料到,自己和陆潜的合作,居然有一天会开始担心预算。
严格来说,陆潜并不是一位“勤俭节约”的导演,而是一位“精打细算”的导演,确保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
陆潜总是能够提前计划提前构想,然后在有限预算里,拍摄出自己想要的画面,他不会随意铺张浪费,却也不会为了节省成本而束手束脚。
但不管如何,事实就是,陆潜确实“省钱”。
一直到“死侍”。
三亿预算拍摄一部超级英雄电影,这着实捆绑住了陆潜的手脚,但陆潜依旧想到了完成拍摄的办法。
高潮决战的这场戏,则是唯一例外。
陆潜拒绝敷衍拒绝妥协,也拒绝随大流,因为这场戏才是为整部电影打上专属陆潜烙印的精华场面——
为什么说“死侍”不是一部随随便便的超级英雄电影,而是一部“陆潜出品”的电影?
一切的一切,就将凝结在这场戏上。
所以,不能省钱,也不能马虎。
纪叙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放手让陆潜去做,因为他们都知道这部电影的重要性。
然而,那种紧绷感,还是在整个剧组上上下下蔓延开来。
包括苏子一和白诚在内,他们都承认,这应该是陆潜导演所有作品序列里,最困难最挑战的一场戏。
前脚,苏子一才对两位演员做出简单指导。
后脚,苏子一就开始担心现场灯光效果了。
此前就说过,陆潜希望整个片场呈现出腐烂、肮脏、堕落的黑暗效果,然后在一片泥泞之中盛开鲜花。
这也意味着,除了白诚的基础工作,苏子一的灯光也需要做出大量调整,增加光线明暗对比的效果,但同时又不能太过强烈以至于失真,真实感依旧是他们工作的基础,方方面面都在挑战他们的极限。
经过商议,白诚和苏子一想出了一个办法:
气味。
对,他们没有说错,就是看不到摸不着的气味,观众在电影院里也感受不到的气味。
那么,到底应该如何将气味通过大荧幕传递出去,并且制造出陆潜想要的黑暗效果呢?
答桉就是:
垃圾。
每个人都是有记忆的,专属自己的记忆,如果看到一袋或者两袋垃圾,可能不会多想,但如果看到成山成海的垃圾呢?
自然而然,就会触动脑海深处的记忆门锁,打开一扇全新世界,明明感受不到大荧幕画面之中的气味,脑海也能够制造出一种“感觉”,然后深深感受到其中的腐烂、肮脏、丑陋、污秽,甚至皮肤开始发痒。
制造垃圾,这也是非常讲究的。
白诚和苏子一研究了非常久,什么地方是建筑垃圾,什么地方是生活垃圾,什么地方是一个小型垃圾堆。
一边,他们需要利用垃圾来制造出肮脏感;另一边,他们又需要确保垃圾的“美感”,不会破坏画面的完整性。
而且,苏子一还需要在不同垃圾和废墟的不同位置设置灯光,制造出光线明暗对比的效果。
只有这样,在后期制作进行调色和增加滤镜的时候,才能够进一步凸显出细节,成为完善画面的最后一块拼图。
工作,不仅繁重,而且困难。
过去这些天的拍摄,苏子一和白诚几乎每一天每一场戏都在做细节调整,他们需要不断审视自己的工作。
当然,只要剧组愿意,他们随时可以选择更加简单更加轻松的拍摄方式——
比如绿幕。
所有细节全部都可以通过电脑特效后期添加,整个剧组的工作量和工作难度都会下降不止一个两个台阶。
但是,陆潜不愿意,其实,苏子一和白诚也不愿意,陈慕和陈子洋也都不愿意,整个剧组应该都不愿意。
如果询问他们,苏子一会说,这就叫做痛并快乐着。
其实,现在苏子一根本就不缺少工作机会,但他就是喜欢和陆潜工作,因为足够专业,也因为总是在挑战。
电影拍摄,就应该是一种魔法。
根据前一次拍摄的经验,苏子一再次来到相对应的位置,对灯光进行小范围调整,然后又和白诚商议了一番。
“大白,这次应该没有问题了吧?”苏子一有些不太确定。
白诚正在啃牛肉干,吧唧吧唧,全然没有任何紧张感,和苏子一形成鲜明对比,“不知道。”
苏子一:……
一阵语塞,但认真想想,他承认白诚是对的,“导演脑海里的画面,我们都看不到也看不全,就只有他知道。”
白诚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所以他才是导演,你我都不是。”
苏子一:……
“也对。”
白诚又紧接着说了一句,“但是,导演承受的压力也是我们的数倍,你没有看到,他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半夜起来,房间灯也依旧亮着。导演这工作,不是人做的,反正我一点念想都没有。”
苏子一愣了愣,哑然失笑,“我们都如此困难了,导演就更是如此了,我觉得导演挺可怜的。”
想到这里,心情莫名就好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这是可以说的吗?
白诚看了苏子一一眼,“放心,我不会告诉导演的。”
吧唧吧唧。
“真的。”
吧唧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