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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4.天命不可违

大隋说书人 不是老狗 6006 2022-09-17 23:04

  大业十二年九月初一。

  百官迎朝。

  大清早这天,在那余温殆尽,已显秋寒的早晨,官员们等到了宫门开启后,把手里的暖炉各自递给了跟随而来的仆役,开始鱼贯入宫觐见早朝。

  九月初九重阳日要到了,作为一年中阳气最盛之时,陛下大有操办隆重之意,但却不知为何,没有让国师来过手,而是交给了礼部。

  这几日礼部的官员都在忙活此事。

  这眼瞧着九月初九越来越近,今日便是呈报章程的日子。

  属于大朝,耽误不得。

  而时任礼部尚书的崔中方不在,便由随行大臣礼部侍郎陈海书拟办。

  走到了殿门外的广场,陈海书就已经拿出来了誊抄字迹极为工整的奏疏,等待陛下的到来。

  接着等了大概一炷香的时辰,终于,殿中传来了黄喜子那有些老迈沙哑的声音:

  “百官觐见!!!”

  “吱嘎”一声,殿门开启,陈海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中祈祷了一番此奏疏能够顺利通过的祈愿后,一步一步跟着文武百官走到了殿内。

  “叩见陛下。”

  群臣应喝,而带着通天冠的杨广则例行的压了压手:

  “众卿平身。”

  说完,黄喜子的动静就接了过来:

  “有事起奏~”

  这句话分两部份。

  “有事起奏”是一部分。

  说完这话,群臣奏议,该处理什么处理什么。而等处理完了后,再喊出那句“无事退朝”,这早朝就算是结束了。

  而陈海书等的就是这句话,听到了黄喜子的声音后,他挪了一步,来到了大殿之中,鞠躬觐见:

  “臣礼部侍郎陈海书,有事起奏。”

  “噢,刚好,朕还找你呢。”

  并没有什么市井之中想的所谓“文绉绉”的话语,君臣的话语非常直白,看到陈海书后,坐在龙椅上的杨广便问道:

  “陈爱卿,这重阳节的祭奠司仪,准备的如何了?日子也差不多了。”

  “回陛下,已经准备完毕,一切司仪流程皆在此,请陛下过目。”

  说着,他双手呈上了奏疏。

  两名内侍端着托盘走了过来,等陈海书把奏疏放到了托盘上面后,才转身来到了杨广身边。

  黄喜子亲自拿着奏疏捧给了杨广。

  杨广翻开看了大概能有几十息的功夫,点点头:

  “嗯,可以。就按照这么办吧。银钱的话,从户部直接拨便是了。”

  说完,陈海书那边便松了一大口气,默默退回了队列。

  甚至脸上还带上了一丝喜色。

  这重阳之祭,他等的就是陛下这句话。

  有了这句话,那便等同于有了背书,这祭祀一应所需的人力物力,就有了操作的可能性。

  能操作,那这里面的说道可就多了。

  于是,他隐晦的扭了下头。

  看到了几位同僚都流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国师不参与,那这件肥差,可就落到了自己等人的头上。

  虽然不能回家过节,可若能添些肥腴,也算是可以了。

  只不过……

  陛下到底要在江都待多久?

  不仅仅是陈海书,这些时日眼瞧着天都冷下来了,可陛下却迟迟没说回洛阳的动静,一时间大家心里都有些嘀咕。

  从洛阳出来几个月了,玩也玩够了……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而就在此时,想什么来什么。

  忽然,这次跟随一起下江南的兵部尚书李圆通上前了一步:

  “陛下,臣有事启奏。”

  “说。”

  “依照往年惯例,重阳之后,便到了军卒轮休之日。而此番拱卫江都的十万大军中皆为精锐老卒,其中半数皆在冬日轮休之中。按照往年来看,军饷赏银便是重阳之后陆续拨出,军卒携领。可如今户部迟迟不发,军中将士一直在等,问其原因亦很含糊,臣斗胆,请陛下做主安排此事!”

  “这事你不用怪林侍郎。”

  李圆通说完这话后,杨广就摆摆手:

  “此事是朕让的。”

  “……陛下?”

  李圆通看起来有些愕然,但那表情又有些做作。

  看上去很是奇怪、不自然。

  “今年便不轮休了。如今南北皆有战事,这些精兵老卒的战力不可或缺,轮休了再重新召集可是麻烦的很。”

  杨广语气轻松平淡:

  “不轮休了,你和将士们说,赏银和轮休皆放到明年战事平定,到时一并支取。”

  “陛下!?”

  李圆通一懵。

  不发了?

  不休了?

  说不发就不发,说不休就不休?

  先不说赏银多少,大家都辛苦两年了,好容易捱到了能休憩回家的日子与妻儿团聚……怎么说不休就不休了?

  不休,到是提前说一声,好调派其他还在任期上的兵卒过来啊!

  这些兵卒多为北地之人,战力不俗。所以这次才会被调集而来保卫江都,可如今这饷银不发,又不放假……

  这……这不是要出问题吗!?

  他下意识的想要再争取一下,可刚要开口的瞬间,黄喜子的声音响起: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

  被黄喜子盯着的李圆通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

  想了想,只能低头躬身回到了队伍之中。

  然后就听到了一声低语:

  “早就告诉你了。”

  扭头一看,户部此次跟随而来的侍郎林圣文正瞧着他。

  李圆通无声沉默。

  眼神一片黯淡。

  饷银的事情,他其实已经提前有了心理准备。

  别看刚才那番话把林圣文给架了上去,实际上都是俩人提前说好的。

  因为户部没拨饷银,就是陛下的意思。

  他在几天前就知道了。

  陛下……要迁都丹阳。

  所需银钱花费无数,莫说江都了,迁都之事连洛阳那边也要配合。

  户部的银子吃紧的很,根本不可能给出饷银来。

  但这件事李圆通若不说,不提林圣文的名字,那么很有可能林圣文就会被陛下当成了“替罪羊”,背了口黑锅。

  这件事最后也会不了了之了。

  而李圆通原本的意思是……饷银可以暂时先不提,这轮休总得提上日程吧?

  别说那些军卒了,连他也想回洛阳了。

  这江南的秋冬湿冷湿冷的,每天早上起来,他的身子骨都木的厉害。

  所以打算以退为进,先让军卒轮休,然后找到洛阳输送辎重的差使,回洛阳过个年……

  可现在陛下不发饷银也就算了,连人也不让走?

  这……

  这是个什么道理!?

  李圆通的心里忽然被压了一块石头……可就在这时,忽然,杨广发出了“嗯?”的一声。

  看向了门口。

  李圆通本能扭头一看,就看到了一袭白衣的李侍郎重新披上了那件雪白的狐裘,就出现在大殿门口等候。

  不进来,就站在门口。

  而不知为何……所有臣子哪怕看不清他的面容,都能感受到其中那一股不安之感。

  这时,李侍郎那男女莫辩的声音响起:

  “臣,叩见陛下。请陛下遣大监出来一见。”

  “……?”

  杨广一愣,黄喜子则看了杨广一眼后,无声无息的一步踏出,落下时,已是来到了殿门口。

  在群臣的瞩目中,李侍郎与弯下腰来的黄喜子耳语了几句。

  忽然,一股沉重的压迫感弥漫在了整个大殿之中。

  一闪即逝。

  而黄喜子则身形一闪,回到了杨广旁边。

  “……”

  “……”

  “……”

  众人感受着心中那股还未散去的惊心动魄,本能的看向了正在对帝王耳语的天下第四。

  想要听听他说了什么。

  但天下第四的悄悄话又哪能是他们说听就听到的。

  听不清,那就只能观察陛下的表情。

  只见陛下的表情从疑惑,忽然变成了呆滞,然后从呆滞之中诞生了一抹不可置信,最后,这一丝不可置信,变成了愤怒!

  喝问:

  “什么时候的消息!谁传的消息!?”

  “……”

  “……”

  “……”

  无人应答,包括那站在门口未进来的狐裘大人也都沉默无比。

  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直到一声喝问发泄之后,仿佛被抽走了精气神一般的杨广问道: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在问谁。

  而果不其然,在犹豫之后,神秘的李侍郎迈步走入了大殿,一步一步来到了御前后,说道:

  “启禀陛下,百骑司刚刚送达的消息。”

  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可谁知杨广却直接摔碎了喝茶的玉盏:

  “不可能!张须陀坐拥八万兵马!打的瓦岗节节败退!怎么可能死在一场突出起来的袭击上面!?”

  哗啦……

  朝堂瞬间炸锅了。

  陛……陛下刚才说什么?

  谁……

  谁死了!?

  张须陀……死了!?

  这怎么可能!?

  ……

  大业十二年九月初秋。

  张须陀败于瓦岗李密之手,力竭而亡,死时仍手持兵刃,站立不倒的消息,传遍了天下。许多曾经在张须陀麾下任职的将领与兵卒嚎啕恸哭,悲伤如河。

  杨广大悲,散朝之后,忽然感染了风寒,卧病不起。

  虽然追赠了金紫光禄大夫、荥阳郡守的职衔,可随着这个消息的发酵、蔓延,天下人都知道了张须陀败亡之事。一时间,天下举兵反隋之将在多地冒出,如若牛毛。

  但马上,就在九月初九重阳节的前一天,一个更坏的消息,在众人还未来得及消化张须陀败亡的消息时,由百骑司再次传到了宫中。

  “荥阳太守杨庆和不敌瓦岗两万手持奇怪会发光火,可开山裂石之物的李密,激战一昼夜后,荥阳城破,太守杨庆和被瓦岗斩首示众。荥阳城……破。”

  此消息一出,整个江都城都沸腾了起来。

  中原最大的粮仓荥阳……

  就这么破了!?

  这个消息整整在江都城中蔓延了一天。

  百姓们不说人心惶惶吧,可街上那些为了庆祝重阳而出的人也瞬间少了一多半。

  在这种日子里,百姓才是最无依无靠的。

  想庆祝,但却不敢庆祝。

  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只能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期待那位喜怒无常的帝王不要在搞出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才好。

  可不管怎么样,时间仍然不以任何事物为转移,如河水一般昼夜不停的奔走着。

  九月初九。

  重阳日。

  登高望远。

  无心操办的帝王在正午之时,勉强带领文武百官,在江都城外搭建起来的高台上祭祀了一番后,便回了宫中。

  看起来意志消沉无比。

  可同一时间,对于有些人而言,这个重阳却显得格外的不同。

  ……

  荥阳北。

  北邙山下。

  黄河之边。

  中年道士静明看着那滔滔不绝的黄河之水,浅吟慢颂:

  “《尚书·禹贡》载:荥陂既潴。意为水聚之处。古时,太行山中之水南下至济源,称济水。夏禹治水时,济水自温县引入黄河,南溢为荥,聚集成泽,称为荥泽。又因此处为北邙黄河教会之地,于风水而言,竖阴融阳聚之所,故曰为“阳”。”

  “……”

  一旁的王伯当无言,只是满眼警惕。

  而李密则站在静明道人的旁边,同样看着那奔腾不息的河水,点点头:

  “国师果然博学。”

  “呵……”

  静明道人一声轻笑,接着说道:

  “说起来,贫道倒要恭喜魏公了。”

  “……哦?”

  李密有些诧异:

  “喜从何来?这荥阳城能破,当日还是仰仗了国师那一击之功,密何喜之有?”

  悄然变换了一个更恭敬的谦称,李密不解的问道。

  可问完,却看到静明道人脸上的笑意更甚:

  “当然是恭喜魏公荣登江山高手榜之位了。”

  “……”

  “……”

  别说李密了,连王伯当都有些无语。

  觉得眼前的……国师是得了什么失心疯。

  高手榜?

  虽然千机客三年一次九月初九重阳之日,便会重谱天下高手榜,布招天下。

  可能登榜之人,无一不是悟道之境的强者。

  李密是修炼者么?

  是。

  可他的修炼天资很一般,进入自在境都非常勉强。

  这一点连李密自己都要承认。

  而此时此刻,天下第二的降真灵尊忽然告诉自己,你要登临只有悟道境的天下高手榜了……

  “国师莫要消遣在下, 在下天赋平平,如何登临这江山高手榜?”

  听到李密的话,静明道人微微一笑:

  “就在傍晚。”

  “……”

  “……”

  看着俩人那诧异的目光,道人面朝滔滔黄河水,自顾自的说道:

  “天机自有顶数。三月之前,贫道找了一趟千机客,给了他一份名单。接着告诉他,重阳之日,阳散阴归之日,瓦岗寨李密将于荥阳之畔,登临悟道。位列天下高手榜第九。仅此而已。魏公若不信,且等等看……”

  不知何时,道人的眼眸已经变成了如同星空一般浩瀚的星河,星河之中群星明暗不定,似在推演,似在卜算。

  可声音却丝毫未变,满是智珠在握的自信:

  “天命不可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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