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臻的蒸菜所散发的香味,与弟子那清脆的背书之音,组成了早上的一曲有着烟火气息的歌谣,把小院里的人陆陆续续的都喊了起来。
很快,一锅蒸菜出锅,已经调好了一碗酱醋汁往蒸菜上面一泼,两根筷子上下翻飞,跟豁楞面条一样,把热气腾腾的萝卜蒸菜挑散。
最后一人一大碗。
大家围坐在石桌前开始享受来自菩提禅院的美食。
而就在李臻一边吃,一边给他们科普什么样的野菜这么做也好吃的时候……
洛阳。
东宫。
杨广虽然下江淮后让杨侗监国,但依照礼制,杨侗就算处理政务什么的,也不能在皇宫里,而是在自己的东宫之中。
此刻,东宫主殿鸿政殿内,两波官员已经吵做了一团。
一方,是以刑部员外郎卫玄为首。
而另一方,是以御史台侍御史陈之令为首。
两边是互不相让,虽然没骂街,但言语里的针锋相对已经让朝堂之上的火药味浓了起来:
“陈大人,这河东几万逆犯,皆是毋端儿活着时助纣为虐之人,我大隋律法之下,谋反者是何种下场,本官作为刑部员外郎,难不成这律法之学还不如你么!”
“依照卫大人所言,确实如此。可律法无外乎人情!如今殿下心怀仁慈,不想河东在秋冬之日赤地千里,恰巧这于栝发现了一池龙火。老君观想为陛下炼丹求药,这龙火必须要尽早建成。特殊时期行特殊之事,何况此乃殿下仁心,给河东生民一次机会。又有何不可!”
“笑话,国之无法,何以制之?法理即是王权,天子犯法尚于庶民同罪!更何况这些悖君谋反之徒!”
“你……”
两边唇枪舌剑,在这鸿政殿里吵做了一团。
而始作俑者,也就是坐在上首的杨侗却不言不语,仿佛两边吵架的原因不是他引起的那样。
虽然谈不上看乐子,但确确实实,从说完了自己有个想法,想要暂时招抚河东那几万流民,让他们戴罪立功去给老君观盖高楼的主意说出来后,他就彻底隐身了。
无论站在鸿政殿前面的卢楚、还是已经旁边双眉低垂的礼部老尚书崔中方,似乎都默许了他们的争吵。
任凭这两波人吵的动静越来越大,似乎都呛出来了真火,就差动手的时候……
忽然,曾经献出灭北齐之策后,得文帝重用,哪怕如今年迈,依旧坐稳礼部尚书之位的崔中方忽然上前了一步:
“殿下。”
他那苍老的声音一开口,卫玄与陈之令就像是收到了什么讯号一般,立刻便闭口不言了。
只听得老迈的声音自鸿政殿内响起:
“此事事关重大,依老臣之见,还需从长计议才是。”
他的意思很简单。
“大家”都在考虑考虑。
今天先这样。
而杨侗听到后,似乎等的就是崔中方这句话,点头说道:
“也好,那众卿便都回去好好想想吧。散朝……哦对了。崔爱卿……”
他似乎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对崔中方问道:
“孤记得,你家的一女子,前些时日刚与左丞家的一庶子结了亲事?”
“……”
崔中方面容沉静,看起来不动声色:
“正是。”
可卢楚的胡须却忽然抖动了一下。
就听杨侗有些好奇的问道;
“可成亲了?”
“回殿下,亲事只是定下了,还未择选良辰吉日。”
“噢~”
杨侗点点头:
“既然如此,等什么时候成亲,记得通知孤一声,孤好也替皇祖父送份礼过去。听闻那卢家子才学颇佳,两家更应该好上加好才是。既然是一家人,那可不能生分。”
“……”
这次,崔中方那似乎有些昏聩的双眼终于抬了起来。
看了一眼杨侗后,恭敬说道:
“是。”
“嗯,散朝吧,左丞留下。”
说着,他起身,朝着后宫的方向走去。
他离开后,百官这才准备离开。
而刚才还和陈之令吹胡子瞪眼睛的卫玄则上前走到了年迈的崔中方身边,恭敬的说道:
“老师,弟子扶您回去吧。”
“嗯。”
崔中方任由他搀扶着,迈着有些疲惫的步伐一步一步往鸿政殿外走。
而路过同样没动地方的卢楚身边时,卢楚偏身执礼,以表恭敬。
可崔中方却似乎看都没看到一样,直接离开了。
角落里,一名内侍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后,默不作声的开始收拾起来。
……
寝宫内。
正在两名侍女的服侍下更衣的杨侗眉毛一挑:
“你可看清楚了?”
“回殿下,奴婢自是看清了。左丞对崔尚书恭敬执礼,但崔尚书却并未理会。任凭卫大人搀扶着离开的。“
“……嗯,下去吧。”
“是。”
内侍躬身而退,换上了一套浅黄袍服的杨侗扭头看向了一旁的红缨:
“如何?”
“……”
眉头微皱的红缨想了想,恭声说道:
“殿下,臣只能想到……崔尚书似乎对左丞心生不满。”
“嗯,还有么?”
杨侗的眼底有些期待,似乎很想听到红缨说出些什么。
可红缨又皱眉思考了一会,却摇摇头:
“臣愚钝……”
“……唉。”
他叹了口气:
“不都和你说了么,要往深处想想。你好好想想,为何崔尚书先前还说此事从长计议,可在孤问了一下崔卢两家的婚事后,他却忽然不满了。”
“……因为崔尚书觉得左丞借殿下之口催婚?”
“……”
杨侗嘴角一抽,目光落在了眉心点了三颗朱砂火焰纹的女子……
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你啊你……也罢。你在飞马城可能平日里接触不到这些老狐狸,所以想不透也是正常。”
“殿下恕罪,臣愚钝……”
“无妨。”
摆摆手,又屏退了两名侍女。
他走到了桌边端起了那温度口感正合适的茶水喝了一口后,才慢条斯理的说道:
“孤今天早上只是说那河东之事,是孤自己心怀仁慈想出来的。所以,崔尚书以为是孤自己脑子一热琢磨出来的计策,为了拖住孤,才说此事从长计议。而若无意外的话,这件事可能后续就不会再有人提了。
可孤在散朝时,又替左丞问了一下崔家与卢家的婚事。你或许不知晓,那崔家女前些日子就已经离家出走了,为此,卢家人也算是颜面扫地,但至少还有挽回的余地。
但今天孤重新提起,看似关怀,实际上是告诉崔中方,你们可是扫了卢家的面子。而今天单独把左丞留下,在别人眼里无非也就是两个原因。第一,孤想单独和信任有加的左丞聊聊河东的事,汲取下他的意见。二,是告诉其他人,于栝虽然是崔家的地盘,可这件事孤不打算与崔家商议,而是找到了卢家。
有了这两点,孤等这两天直接发出了诏令,下令安抚流民后,那么在外人看来,一定与左丞的建议不无关系。而刚才之所以提他崔家让卢家颜面扫地,便等同于告诉崔家,是你们本身就亏欠了卢家。是你们理亏在先。
而这计策本来就是左丞想出来的,这会儿孤偏袒卢家,左丞便会受了孤的这份恩情。虽然今天等一会儿左丞出宫,崔家人一定会来找他说……但诏令一出,这于栝怎么建造的主动权, 可就不在崔家那了。崔家于情于理,都得分卢家一些利益。
而卢家得一时之利,却损害了与崔家的关系。崔家这次吃了两个哑巴亏,一个是龙火,一个是他们这样示弱,在外人看来,会认为卢家比崔家的实力高一些……这样,两家有了这层间隙,加上孤的刻意扶持,崔家和卢家便永远不能再这么亲密无间了,明白了没?”
“……”
随着杨侗几乎可以说是掰开了揉碎了的解释,红缨终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紧接着,就是一抹崇拜之意:
“殿下之智,简直是卧龙在世,世人不及也!臣,佩服!”
“哈哈哈哈~”
杨侗又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放下了茶杯后,说道:
“走吧,去看看左丞。这件事也没说的那么容易,得趁热打铁才行。”
“是。”
红缨应了一声,接着跟随杨侗走了两步后,忽然问道:
“殿下,虽说如此,可至少,咱们的目的达到了,对吧?”
“当然。”
杨侗点点头,目光里是一种淡淡的不屑:
“他们也就这点能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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