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眉头微皱,但还是未有迟疑,断然道:“便依师兄所言。”
二人近身,见过之后,摩永工却说,以南平对上岚,他自己对上文晋元,各自斗过一场。
实则南平以为,岚的防御神通水泼不透,周密无双。他曾以“实相阵”的手段与其试招,亦感到极难突破其防线。抑且其防守阵角中暗藏的反击之势,更是羚羊挂角,不知始终。
面对这等难缠手段,当是摩永工“五音钟”的霸道手段,以天倾之势一举盖过,方能克制。
这对阵安排,应当颠倒过来才对。
但是这位将将通报姓名的“文晋元”,分明是那处神秘出身。虽然其功行并非至高的那一等,但是存了管窥之念,见猎心喜之意,亦是人之常情。
对于摩永工安排,对面那两人显然未持异议。
顷刻间,四人各自散开,相距十余里外,将战场分作两道。
摩永工双眸之中,寒光一闪。
立刻出手。
只是,他并未直接动用“五音钟”神通。
大袖一展,腾雾四散,立刻有百千蝴蝶相继钻出,纷纭扑面。
若是有人总览一十八场争斗,立刻便能察觉,这神通之象,倒是与另一处战场中杜念莎的手段,异常相似;只是“蝴蝶”群落的规模,略略欠缺了些。
不止是形象。便连神通之风格,亦相当类似。
摩永工淡然一笑,隐现自得之色。
人人皆知他“五音钟”神通霸道绝伦,千军劈易。但是也不乏人讥其为一锤子买卖,虽云“尚简”,却也委实太过朴实单调了些。
发出此等议论之人,又哪里知晓他摩永工之道术,粗中有细,能使得搬拦捶,亦能使绣花针?
这一式“千蝶穿花”神通,极为不凡。
每一只“蝴蝶”现世之后,其运行之轨迹,幻变莫测,兼又迅捷无伦。不止如此,每一“蝶”的转折之势,又暗藏变化,受到另外三只“蝴蝶”的影响,增其灵变之势。
具体是另外哪三只蝴蝶,纯凭天定缘定,纵然连摩永工自己,在动用这一式神通之前,亦不清楚。
受到这双重干涉,千蝶运转轨迹,已臻至不可捉摸之境界。
当年乌兰河上之战,圣教诸位嫡传皆得揣摩精研,只是所得多少,那便因人而异了。
尤其轩辕怀与李云龙那一战,轩辕怀剑意之流变万端、瀚若星辰,李云龙神变之术的节节推演,皆令摩永工叹为观止。大略观之,这两种神通,皆可算是“千蝶穿花”之法的上位替代,非他能及。
但是摩永工坚信,面对道行相若的对手,这一式“千蝶穿花”,同样不易破解。
一式既出,文晋元立刻做出了回应。
水纹湛然。
迎面立刻出现了一层薄薄的水面,亦或者说是“镜面”。
方其静止之时,平滑若冰;待其纹毂飘摇之时,又生动之极,仿佛露珠凝形。
此镜挡在身前。
摩永工心中一笑。
这一式“千蝶穿花”神通,举一反三,灵动增势。若不正面破解,而以绝对防御之法承之,最终所受的压力,至少会平白增加一倍以上,断非良策。
但是摩永工立刻察觉有异。
原来,这一重“水幕”挡在文晋元深身前,竟无丝毫防御之能,好似完全只是摆设。
若说有甚变化,那就是经由这镜光折射,“文晋元”的形象方位,发生了少许偏移。
不难发现,当“千蝶穿花”越过水幕之后,其运行轨迹似乎稍显紊乱。
文晋元先前皆是专心致志的模样,眉头微蹙;此时忽然展颜一笑,微微点头。
然后右臂虚划,银雨漫卷。
这一道道二尺长短的银芒,与其说是“剑光”,实在不类。其首尾长短粗细皆完全一致,勉强说来,更像是无量“银签”、“银棒”。
针锋相对,无有遗落,立将万千蝶影扎中,扑簌簌落地,化作清光散去。
任你变幻无穷,若是临敌感应产生偏差,那便极易寻到破解门径。
银花细雨,消解来势不说,顷刻间便要反攻倒算。
摩永工神色一正,绝无迟疑,金冠玉琉显露真形,立刻动用“五音钟”,又名“虎啸山林”。
刚刚还是一片风平浪静的宁谧之地,立刻雷音滚滚,沸反盈天。
那一只只“银剑”,抑或“银签”,仿佛二尺小舟遇上了狂风海潮,哪里经受得住,立刻便被远远荡开,漾出里许之外。
文晋元微现讶色。
但是在摩永工发动此术的一瞬间,他便感应到危险。
反手一托,一枚银柱浮现身畔。
这一根“银柱”,更像是某一枚“银签”放大之后的景象,高约二丈有余,粗约一人合围。通体银灿灿,光烁烁,虽然无有任何神通异象彰显于外,但是但凡望见当前景象者,皆会生出一种直觉,似乎此宝与文晋元之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联系。
此物之用,立刻就浮出水面。
一眼望去,“虎啸山林”果然音潮如雷,强盛之极。文晋元接近一身法力抵御,亦甚难抵挡,似乎上半身微现飘摇,身形亦不住地缓缓后撤。似乎下一步就是突破极限、一举溃败。
但是认真琢磨便不难发现,文晋元之“后撤”,其实暗藏着独特的步调与节奏。观其行走之轨迹,等若是围着这“银柱”绕行,仿佛有无形中的支持,助其突破己力界限,堪堪接下这一招。
摩永工面色一变。
若对手动用了近道层次的护身之宝、神通封印之法,那此战等于是他胜了。就算对方不忿失利,欲以底蕴相拼。但是这也完全无碍,至少自己斗法得胜的心理优势已完全建立起来了。
但事实并非如此。
那“银签”神通与大巨大银柱之间的关联,一眼可辨。
这一根银柱,分明是与自己的金冠玉琉、利大人的九弋、荀申乱空锤等法宝相似,补足一身道术、辅佐斗战之用,甚至铸成斗法之根基的一件秘宝!
在近道境之前便能动用、相当于天祭器层次的宝物。
刚不可久。
这风雨飘摇、天色变色之相只维持了一刻钟上下,立刻止歇。
“五音钟”神通,终未能奈文晋元何。
摩永工立刻筹思临敌之策。
但尚未转念入深,心中警兆忽起。
猛地抬首一望,忽然泛起一丝凉意!
万千银芒,攒簇而至。
先前“五音钟”神通只是将这“银雨”荡开,看似已解决了威胁;但是其神通之势、转、形皆在,只是暂时蛰伏,并非被“五音钟”彻底击溃了;而其中冥冥中的联系,自然与那巨大“银柱”相关。
此时“五音钟”一散,这神通之势立刻卷土重来,并且来势愈烈,似乎被“五音钟”排挤而去之力要加倍报复回来。宛若一座秋千,其去势发力愈足,回转之时便跃得更高。
摩永工欲要抵挡,只觉手足运转僵滞不便,法力调运亦大为不谐。
银光忽现,猝不及防。
旋即一点碧色火焰轰然膨胀,化作一朵高约二尺上下的焰花。
这却不是文晋元的手段;而是圣教上真所赐的护身手段之一。
方才一枚银签穿心而过,引动符箓。
摩永工面色一变。
胜负已分。
文晋元面上却无喜意,只淡然道:“道友这一门音雷神通,虽然威力更足,却得之甚早;而那一门繁复变化神通,却是后来兼修。是也不是?”
摩永工目光微动,道:“何以见得?”
虽然落败,但是神色间却也看不出喜怒。
文晋元道:“有所依傍,并无不可。只是陷溺其中,便是画地为牢了。”
他的语气十分平淡,好似在诉说着什么再平常不过的道理,并听不出说教之意。
文晋元并非交浅言深之人,轻轻一点,说到这里,也就戛然而止。
这也是因他自家体贴,感同身受。
文晋元之根基,到底要较那些阴阳双鱼一十八珠的人物,稍弱一些。而其情志坚毅,道心无碍,又有非凡潜力。故而越衡宗三位真君,量才而授,循古法炼制一枚异宝,几得混元真宝五六分神韵,以期在斗法的关键环节,将其底力提高一层。
方才所示那枚二丈“银柱”,便是此宝。
虽然九宗道术以本命法宝为尊,尤其轻视外宝;但对于此物,文晋元并不排斥。
欲要后发先至、展翅奋飞,自然要有所倚傍。非要与旁人相同,不但并无必要,亦显露出心性之卑。
但他分寸拿捏的极好,同时也并未因此心喜。文晋元深知若颠倒过来,沉溺于此,以之自恃,极有可能不进反退。事实上,文晋元对于此宝的运用极为克制,只是在关键时刻提供一线支撑。方才那“银签”神通的反击之法,虽借力一线,但十之八九却是文晋元自家揣摩的神通道术。
“水镜”之术破解“千蝶穿花”,亦是道术根基之胜。
一眼便能看出,摩永工金冠玉琉法宝,配合“五音钟”神通,的确能够将其战力提升到相当高度。若论最直观的效用,摩永工这一套手段增幅之大、战力提升之立竿见影,还要在文晋元“银柱”法宝之上。
只是摩永工过于沉醉于这一优势,自诩远胜利大人、席榛子外余子,所以反而未能竭尽自身潜力。
略微思忖一阵,摩永工神色幻变,异常复杂,显然也有所顿悟。
另外一战,亦落下帷幕。
第一次清浊玄象之争时,南平之“实相阵”尚能对“含苞未放”神通构成相当的牵制威胁;但今日一战,岚之攻守变幻已然藏于不可捉摸之境,全无一丝征兆,浑然自持,生机盎然。似乎此法又跃出一步,从绝对防御,到防御中暗藏反击,随时变化;再到今日之非攻非受,浑然和谐。
宛若推磨一般来回攻守十余式,胜负已不可逆转。
这一战不过短短半刻钟。看似势均力敌的一役,果然胜得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