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之中,除却黄希音之外,又有一位顶尖人物是位列己方阵营。
度量形势,也算旗鼓相当。
对于柏果其人,身负与归无咎相似的资质缺陷。当初一见之下,归无咎就隐有所感——似乎此人并非是自己的敌对阵营。今日揭晓答案,果然未出所料。
按照道法之理而言,《神藏索源通贯十方成就法》中亦暗藏了一门务虚明心之术。若是于己之助力不亚于《金花玉蒂玄珠妙法》中前知三十六息的功夫,那真可谓是归无咎道途之上的一大助力。
叙话完毕,柏果告辞而去。
但归无咎心中一动,却并未离开,而是静留原地,等候了片刻。
果然,百余息后,那半似青瓦、半似烟灰的生涩气机,自西北方向泛起。不多时,烟遁转近,正是祖高岑去而复返。
未待归无咎发问,祖高岑便当先笑言道:“祖某料到归道友有客来访。某怕见生人,未免多生麻烦,所以先行暂避了。”
归无咎闻之微奇。
品察道术深浅,如今的柏果可谓今非昔比。若身在图卷之中,排名当祖高岑一头。方才柏果分明并未感应到有人在身侧,而祖高岑却能提前避开,灵动而藏形,果真有几分门道。
祖高岑见归无咎神色,亦知心意,连将大袖一摆,笑言道:“这也不奇。此地虽是魔道之经营。但祖某凭借些许异样手段,亦曾算定今日有六子缘落……说起来,倒是不辱这‘缘落之地’的盛名。”
“我与归道友之外,尚余先前与君一战的三人。除此之外,还差了一人。因祖某心中早有一念虚悬之故,方能灵机一动,进退随时。若是说破了,不足挂齿。”
如今珍宝果然得手,算是正式印证了祖高岑的襄助之言。
归无咎略一思忖,肃然道:“祖道友愿来为客,归某欢迎之至。诸宗地域,若有祖道友看中之道场,尽可取之。除此之外,你我虽有盟好之名,但是归某并不会强行差遣道友去做任何事。这一条,道友尽管放心。”
祖高岑闻言微讶。
归无咎的承诺,一下子就点在了要害处。
目视远方许久,祖高岑忽然一笑,道:“譬如修道当有动有静;饮食当有荤有素。这一回祖某对于归道友虽有些微助力,但是只此一条,似乎稍有不足。”
“务实之物,道友方才已然得了。”
“但是就冲归道友方才之承诺,祖某还可以予归道友三条消息。不知道友愿闻之否?”
归无咎笑言道:“敬听高论。”
祖高岑踏出两步,似乎整理了一番思绪,这才出言道:
“上一回清浊玄象之争,已可称是精彩纷呈。但是平心而论,在大局谋划之上,其实是贵方略处下风,全未料到圣教一方在神道法门上的突破。最终之所以贵方的胜,其实是胜在归道友、秦道友、魏道友三人力挽狂澜,以一己之力破局,是也不是?”
归无咎闻言,不置可否。
虽然他自己不愿居功,但是不得不承认,祖高岑所言,正是公允之论。
只听祖高岑正色道:“其中利弊,圣教一方岂能不知?如今其痛定思痛,在这一处短板格外用力,欲加补足。若是不出所料,这第二次清浊玄象之争,当是真正英杰汇聚,无有遗失。所延揽的真正第一流的人物,远非一次清浊玄象之争时可比。祖某大胆断言。若是贵方所出阵容与上一回大致相若,那么贵方之胜机,着实渺茫之极。”
归无咎闻言,双目微眯。
祖高岑察言观色,忽而一笑道:“归道友莫要不信。祖某只透露一点。上一回圣教与会之人,无人是道友一合之敌;但预计今次与会之人中,道行能够与归道友伸量短长者,至少便有四人。”
归无咎一抬首,深望了祖高岑一眼。
若此言果真属实,那就意味着除却阴阳洞天那两位“故人”之外,还多出两位“新人”。纵不能真的与己相若,但是能够达到魏清绮、申屠龙树等人的层次,也同样堪称劲敌了。
祖高岑续道:“第二个消息……是关于御孤乘师兄。”
“归道友可知,御孤乘师兄,为何缺席了第一次清浊玄象之争?须知他可是极愿与归道友再战一场的。”
归无咎平淡问道:“为何?”
祖高岑眸中忽然流淌着一丝感慨,抚摸手中玉笛,言道:“自然是去寻找机缘。”
归无咎双目微闭,悠然道:“想来已经寻到了。”
祖高岑微一点头,笑言道:“正是。御孤乘师兄所持法门,原本缺失了三分之一。但是在不知四十年前,还是三十年前,他与玉离子道友合力,终是将那缺失的机缘,寻找到了。”
归无咎面上神色不变,只静言道:“甚好。”
御孤乘寻得了完整的剑鞘,这是他的机缘。作为这般境界的人物,如此机缘,方能与他的甚深根基相匹配。下回若能相聚,推陈出新的剑身,与搜寻完整的剑鞘,当要斗上一斗。
但是归无咎心中坚信,有形剑术纵然修炼到极致,所谓“一剑破万法”的神通封印术,终不若空蕴念剑之感通万物,无穷无尽。
祖高岑一直在仔细观察归无咎的神态变化。此时只觉归无咎之平静,与自己所料大不相同。
只听祖高岑又道:“第三条消息,还是和御孤乘师兄相关。”
祖高岑深吸了一口气,放慢节奏,缓声道:“御孤乘师兄……得了完整机缘之后,却并未着急修炼。而是在我巫道秘地之中,闭关面壁三年。”
“三年之后,祖某偶然入内观之,却见山壁之上,铭刻八个大字。”
沉默片刻之后,祖高岑一字一顿的道:“剑道唯识;剑术唯心。”
归无咎闻之,眼前亮起一抹深华。
但是这光芒一绽即收,立刻又隐遁无形。
祖高岑淡然一礼,道:“该说的祖某都已说尽了。短则半年,长则三载,祖某便往隐宗一行。”
归无咎颔首道:“归某必扫榻以待。”
烟气骤起,人影一晃,未几时人影便消散不见。
归无咎亦驾起青兜兽,向外穿渡而去。
七日之后,身在界外,回首遥观身后平湖之象,归无咎不由暗生感慨。
在公石妖王在向归无咎介绍这“悬珠摄象阵”之时,归无咎并无一丝看轻之意,而是发自内心的以为,此阵甚为玄妙。度量手段,似乎唯有自己、秦梦霖这一层次的人物,方才有自由出入、隐匿无形的本领。
但是魔道众修、祖高岑、柏果一干人等,却都纵横行走,将此地当做和自己的聚会之所,来去自如。
这并非是赤魅族手段有所不足;而是正反激荡之下,大家各显神通,本领水涨船高。
看来以后谋篇布局,料敌当再从宽三分才是。
正思量间,天地如水波泛起,空间似乎扭曲晃漾。抬首一望,公石妖王竟已立在身畔。
此时公石妖王面上洋溢着笑意,大声道:“恭喜道友了。”
归无咎照例谢过。
公石妖王似乎有无尽感慨之意,叹息道:“二主三从……想不到这三枚从属之宝出世,竟也有如此气象。几乎媲美于正宝出世三分之一的规模。了不得,了不得。也唯有归道友这般人物,方能独享如此重宝。换作旁人,却也镇压不住这浩荡气运。”
只是他虽如是说,但言语之中,分明有一丝惋惜之意。
归无咎闻言微奇,方才取宝之时,乃是潜心默运,于七识之外,妙意独求,最是寂静无比。哪里有甚规模浩大之气象?
再旁敲侧击,一问,不由哑然。
在公石妖王这里,是把自己与申屠龙树、墨天青激斗、乃至其自爆魔躯之大寂灭,当成异宝出世之象了。
只因前两件重宝出世,皆是如此煊赫气象,震动一界,光耀万里。
更加巧合的是,那两界重宝,皆是仿佛破界而出,遁入紫薇大世界之中。而恰好魔躯自爆之法引得封印秘地破碎,二气相激,和遣返景象极为相似。
如此一来,误认就不足为奇了。
这也是公石妖王一直安之若素,并未入境探查的原因。
也不知恰是巧合,还是墨天青等人行事早已料到此节,刻意与前事契合,形成误导。
公石妖王又言道请归无咎做客些许时日,归无咎自然婉拒。
此地距离赤魅族祖地甚远,若是落身支脉之地,只怕横生枝节,况且亦无可大观之处。
辞别之时,公石妖王却又将一枚玉简,一件纳物手镯取出奉上。
归无咎讶然道:“得贵族馈赠重宝,已是感激不尽。这又是何意?”
公石妖王笑言道:“道友请勿推辞。这并非是赠予道友之物,而是赠予阴阳道和秦道友,以酬谢借道之功。”
原来,隐宗地脉传送阵,分布并不均匀。
二次清浊玄象之争,若是动用地脉传送阵调配人力,其实大为不变。所幸阴阳道四秘地中砂陀秘地,与腾蛇一族故地相近。所以各方早已议定,借道而行。
但是以阴阳道之超然,如此小节,本也用不着刻意相谢。
归无咎略览玉简,果然,当中用度,都是仙道中炼制法宝、修行用度中的珍稀宝材。念头一动,便微笑着谢过。
就此一别,返归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