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过主管，林零还需要把自己工位上的物品大致收拾一下。

　　毕竟，很有可能她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这个公司了。

　　在工位上摆几件显眼一点的杂物，做做样子能拖住一时是一时，也好让主管和组里的成员相信自己很可能不多久就要回来继续工作。

　　留下一个小台灯吧。抽屉的钥匙就丢在抽屉里好了，这样到时候要是有什么差错来不了公司，也不用亲自跑进办公室归还钥匙；桌面书架也留着吧，至于其他的......

　　林零东一样西一样地翻找归纳着，把自己工位上的物品收走了七七八八。

　　沈凝眼睁睁看着林零桌上的物件一件件消失在林零手边的收纳箱里，心里很焦急地想要知道林零是否办理了离职，以及她最近的状况；不过林零的神色透露出的信息量太少，她不敢贸然地问或者宽慰，只怕反倒惹得她伤心。

　　魏澄听到身后一直有收拾东西的响动，也回过头来瞧，不想是林零正在收拾东西，动作还挺利索，大半个桌面眼见就要被搬空了。

　　魏澄可不像沈凝，她的心里藏不住事儿，脱口便问道，“林零姐，你？”

　　可她毕竟也知道林零现在无论是离职还是什么，这样的问题还是不要随便问出口，没得惹人家伤心的，于是她的问句到“你”字就结束了。

　　“我请了几天假，”林零答得倒也不算是假话，“过几天再见啦。”

　　也不知要过几天，也不知能不能再见。

　　Mariah偏偏在这个时候瞄准了这个话头，“小林，上次你请了一周的病假，这次也是同样的原因请了假吗？你可一定要保养好身体哦，健康是最重要的。”

　　呵，打着关心她的旗号，说话的声音倒不小，整个组都能听到，也都注意到正在收拾东西的林零。

　　Mariah的话正提醒大家，林零的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么久也不见好，这次又是请假，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Mariah还欲开口说点什么，甚至想蹬鼻子上脸，作势要帮林零搬东西收东西，被沈凝直接瞪了回去。

　　现在这时候偏要帮林零，是想弄出多大的动静，生怕组里的诸位看不到林零离开的场面吗？

　　落井下石倒也不必这么上赶着。

　　Mariah她看到沈凝那个眼神，知道她是真恼了。沈凝这人虽然注重职场交际，可自从项目的事情两人闹掰了，沈凝也不再给Mariah什么好脸色看。

　　说到底还是她行事磊落，不屑再与Mariah交际。

　　Mariah回到座位上之后，林零继续收拾着东西，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各自都有工作，也不再过多关注林零这边。

　　林零耐受着在自己朝夕奋战了数十天的岗位清理掉绝大多数和自己有关的痕迹的那种煎熬，并且在所有人手上都做着工作的时候，甚至不能和沈凝、魏澄她们好好道个别，就要仓促离开。

　　管津文的车就停在楼下。

　　林零把装着自己无数家当的收纳箱丢进车后备箱，上车以后就用手指紧紧捂住自己的双眼。

　　管津文还和她絮絮地说着家里的事情。

　　“今天我给零零清理了猫砂盆，倒好了猫粮才来接你的。”

　　“我刚刚联系了瑾瑜，接了他们的一个APP的程序改良。”

　　林零没有任何的回应，管津文心底一沉。

　　等到了医院的停车场将车停稳，管津文看向林零，发现她依然保持着手指紧紧捂住眼睛的姿势。

　　泪珠不断从她手指和脸颊中间的缝隙渗出。不少泪珠就挂在她的下巴上。

　　她就这样几近无声地低泣，把所有的委屈不甘都藏在挡住眼睛的手指背后。

　　管津文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事情其实远没有那么消极。你只要好好配合治疗，很快就可以回去工作了。而且即使这份工作真的不要咱们，咱们也能找个更好的。”

　　他不说什么倒还好，他这么一说完，林零更委屈了，抽抽搭搭地缩进他的怀里。

　　林零的担心是很有可能成为现实的。

　　没有一个公司会等一位普通的职员这么久。

　　而招募和安排岗位这些层面的事，他和赵瑾瑜都没法给林零提供实质性的帮助。

　　只能寄希望于林零尽早康复出院。

　　以凝零七工作室目前的规模，哪怕是连轴转地接单写文稿，林零的薪资也很微薄。

　　而灵感传媒因病离职的话，一则在B市内实在很难找到像灵感传媒这样服务客户多元、水平领先技术优越的传媒公司和她专业基本对口的工作了；另外，因病离职这个离职缘由，很可能让其他的公司也不信任林零的健康状况，找新工作也会是大难题。

　　这些事，管津文眼下是不能和林零贸然提及的。

　　他搂着林零，想着用更有说服力的话让她宽慰一些，“你的写作能力，对视频制作或者说对影视的领悟力，完全可以保证你不愁工作的。想想你刚来B市的时候，那种自信和朝气。那时候可以，现在也可以的。”

　　可以么？

　　那时候林零还是新鲜热乎的应届研究生毕业生，而且还是带着莫大的，要在B市安家并且追回管津文的决心来的；现在的她早就被在B市的这段经历折腾得偃旗息鼓，那还有那时候的自信和朝气。

　　即便有，也会因为偏头痛耳鸣等各种不适大打折扣。

　　......

　　请好假之后，林零眼下除了安心在医院住下去之外，别无选择。

　　每天就是百无聊赖，偶尔出门晒晒太阳，时不时会有大夫来为她做心理诊疗；药还是按时去吃，加大药量之后林零总是昏昏沉沉地想睡；在管津文和住院部食堂的协同合作下，林零的胃口稍稍恢复了些，呕吐的症状更加少了，毕竟每天的伙食都绝对不重样。

　　转眼到了周末，林零的病房里迎来两位客人。

　　沈凝和魏澄。

　　“小林！”沈凝提着保温盒就走进了病房。魏澄则是提着三份打包好的果茶。

　　她们倒还真是实在。从前只见过探望病人带鲜花或者果篮的，直接带吃的来，林零真的是头一次见。

　　沈凝太了解她了，给她带了她们常去的那家轻食店的几款烧肉；魏澄带的是不含茶底的水果茶。

　　接下来，林零左手抱着大杯水果茶，右手用筷子夹着烧肉，耳朵里满是沈凝和魏澄的念叨——

　　“小林，上回你请了假，我就很担心你，可你既不告诉我你怎么了，也没让我来看你。你可真是的，无论是什么病都不可以马虎，也不要害怕告诉我们。我们都很关心你的近况。”沈凝还记得上次林零请假，不愿告知她原因的事。

　　“主要是感觉会给身边的人添麻烦嘛，”林零摊手，“而且这种精神障碍一类的疾病，其实挺难说出口的。”

　　这倒也是。

　　三人就这样左一句右一句地聊着，还说起了魏澄准备去伦敦，行前租学生公寓之类的琐事。

　　“诶对了，小林你这回大概是要请多久的假啊？”看着气氛哄得差不多，林零现在的心情也还算是放松，沈凝问出自己心底的疑惑。

　　“我自己也不知道。”林零如实说，“所以我有点担心灵感那边的职位。我走之前主管找我谈话，大体的意思是不希望我请太久的假。”

　　“应该会是这样，”沈凝不感到意外，“主管本人很惜才不假，可她也时时关注着新媒组结构的完整性的。如果我们组里擅长文案者的这个位置长期空缺，也难保她不会去舍弃你，物色新人选......总之你现在啊，什么也不要想。养好身子，尽早出院，大家才皆大欢喜呢。”

　　林零只好先木讷地点点头，至于她的住院生活什么时候可以结束，目前也没有人可以给她明确的答复。

　　从林零的病房走出来，魏澄和沈凝需要乘坐不同的地铁线路。魏澄正是玩心重的时候，周末难得偷闲，必得去商圈逛逛，买衣服鞋子；沈凝则只想尽快回家。

　　可赵瑾瑜似乎不会同意。

　　“周末有空吗？”

　　沈凝收到这条微信。

　　赵瑾瑜倒是蛮坚持不屑的。

　　换做是财力能力等方方面面和自己恰好处于同一层次的男生，沈凝估计已经答应了对方的追求。

　　可惜，赵瑾瑜情况特殊。

　　“抱歉啊瑾瑜，我今天需要去看望林零。她好像是身体不太舒服，这几天她都请了假没来上班。”沈凝不假思索拉林零出来挡枪，彼此体面不说，听上去还非常合理。

　　“......你倒是心疼她。”

　　沈凝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赵瑾瑜的委屈。

　　赵瑾瑜不清楚具体情况，可能以为林零是感冒发烧之类的轻症，想到自己的优先级排在林零之后，所以有些懊恼。

　　“抱歉啦。她好像身体状况一直都不是很好，我和她是朋友，当然要去看一看的。”她倒还说得像模像样的，仿佛她现在正在去看望林零的路上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