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问我,以我的身手为何会栽在那人手里,那人身手虽有些不凡,却也不能在现场未曾有打斗痕迹的情况下将我拿捏死。
我想起来那人一路将我引至城外的一片树林中,我追至时他便站在一株野桃树下,离我仅仅十步之遥。
“阿畹,你瞧,今年的桃子已经没有了,明年我再带你去吃可好?”那人转过身。
我心下大恸,真的是陆洲眠,我目光陷在他身上缓缓靠近,直到一臂之遥。
“陆洲眠,可算让我找到你了。”
我笑着握住他的手,不对!下一秒便凭空一抓,灵沂剑已然横在他的脖子上。
“你到底是谁?”
我握住他手的那一刻便发现他的手不一样,陆洲眠的手如玉竹般骨节纤细修长,而此人的手确实宽大厚实,乃是习武之人才有的手。
他忽然笑了:“阿畹,你可记得江临城东的那片桃林?”我手一抖,灵沂险些划破他的脖子,便不由的将剑移开了些。
他面上是我熟悉的那个表情:“每逢春日,你便喜欢采摘桃花,嚷着让我替你酿酒,末了又嫌桃子结得少了。”
是了,这是那三年我常做的事,我爱喝酒亦爱吃桃,每到开春桃花一开,我便嚷着让他替我酿桃花酿,桃花少了自然挂的果子就不多,我又抱怨桃子不够吃,所以后来他便又在院外种了几株桃树。
我已控制不住发抖的身体,灵沂剑也落了下来,是他!
可是,可是他的手为何与从前不同。
他却说:“你还不能相信?那你看着我的眼睛。”
我跟随着他的声音望着他的眼睛,内心一颤,却是为时已晚,失去意识前,我感觉我倒进了他的怀里。
……
我肃然开口:“是摄魂术。”
摄魂术的威力乃是受修为自身的限制,若是修为低,那不过是迷糊一会儿,修为高便能控制对方。
洛华转过身面上一派严肃:“莫非是狐族?”
我摇头道:“不是,他身上没有一点狐族的气息,他身上的气息很奇怪,非仙非人非妖。”
他又问:“你是如何被他一击即中的?”
我默了一默,觉得左右还是有些丢人,便挠着耳朵模棱两可的说了句:“此人修为不浅。”
见洛华挑眉看我,只得又补了句:“我当时以为他是陆洲眠,一时……一时大意了些。”
洛华身体轻微的颤了一颤。
我急忙道:“我,我早就不怪你了,你莫要在意。”
洛华看了我半晌,终是淡淡一笑。
谈到正事的时候,还是挺聪明的,我思量片刻,道:“他身法奇异,出城后我尽全力追出,也只是始终落后他一丈,我竟不知这天上地下还有如此身手的人。”
洛华走到桌旁坐下,道:“兴许他只是速度快了些。”
我摇摇头:“他那摄魂术,饶是我一时走神,也不至于一眼便晕了过去,此人修为怕是不在我之下。”
这样想来便越是可怕了,敌在暗我在明,且对方的修为如此了得,这九天之上竟是无人可知。
洛华正低头蹙眉沉思。
“我原本剑已经架在他脖子上了,可他说的那些话,除了我与陆洲眠,想来没有人能够知道,奇怪。”这也是令我颇为疑惑的地方。
闻言他抬眼来看我,眼神有些意味不明,“那你如何确定他不是陆,不是那人。”
洛华像是有些忌讳那个名字,多年前的确是他无意间毁了我这桩姻缘没错,可时过境迁,我也明确同他说了早就不怪他了,他实在是没有必要如此介怀。
我与陆洲眠兴许便是天意弄人吧。
“额,他的手同陆洲眠不一样,陆洲眠是个大夫,可那人却是个用刀的老手。”
洛华的眉心微微拧起,问道:“你如何得知?”
我一愣,心下奇怪他为何会问出这种白痴的问题来,却还是同他解释:“我拉他的手时,摸到他虎口及大拇指处,乃至掌心多处都有厚茧,乃是习武之人常年握刀才有的手。”
这些常识,他不该不知道才对。
瞧见我疑惑的神情,他将头稍稍移开,我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绝美的侧脸及坚毅的下颚线。
耳边是他轻轻的一声叹息。
“阿畹,这些日子你便不要再下凡去了,睡觉也好,清修也罢,此人不得不防。”
莫不是小瞧我了?我将身子又坐直了些,“我那是一时不慎,若真打起来,他也未必能占到什么便宜。”
洛华转过头来,冷冷道:“你方才还说那人修为定不在你之下,此时又一副志在必得?”
“他使的是阴招,我小心着点不就成了?况且我看他并未有要伤我的意思……”我嗓音在他的注视下越来越小,到后面几个字只剩下了口型。
他看了我半晌起身走到门口:“此事你不要再管,我会处理,过几日我便送你回少净天。”
“我才不回去!”我立马反驳,见他眉头一皱,我不管不顾的趁热打铁道:“我找了这么些年才找到一个知道陆洲眠的人,无论你说什么,我定要去会一会他。”
洛华暮然转身几步走到我跟前,面无表情的看着我:“你有没有想过或许那陆洲眠早已魂飞魄散,或者就算他还在也根本就不想见你呢?”
我抬头望着他,张嘴愣住,心下一恸,我心中想过是一回事,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半晌,我低下头来,喃喃道:“想过,我当然想过,左右是我对不住他,若是他真的魂飞魄散,那我也就不再找了,可若是他还在……”
那凉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若是他还在,你要怎样?”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要怎样。
这些年来,我至多是醒来时去查一查生死簿,其实内心根本没有抱着多大的希望。
可是如果那人告诉我他还在呢?我又会怎样?怕是会像他刚走的那几十年里一样,将这六界再翻上一遍吧。
头顶传来轻抚。
“放弃吧,不管他在不在,便当作他不在了,好吗?”
好吗?
他从未用这样的语气同我说过话,语气中竟带了五分担忧,五分请求,这温柔的一声“好吗”差点让我一口应承了下来。
我却还是咬咬牙道:“那你别管我了,好吗?”
我此番回应他,无疑是在与虎谋皮。
头上的手掌僵硬了一瞬,而后我看他脚步往后退了几步,抬起头时,只瞧见他清冷的背影,和划过门槛的衣角。
心口像是被什么给锤了一下,一阵钝痛,不知从何而来,亦无从追究。
想起上次下凡便时便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我,原来那不是错觉,可眼下有两个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其一,那人为何知道我于陆洲眠的种种细节?其二,他既没有要害我的意思,又将我掳走做什么?
绞尽脑汁也终究是没理出个头绪。
门口探出个脑袋,我粗略的一瞥便知道是洛华那个徒弟萧绾。
“神尊姐姐。”她又把脖子伸进来一点。
我对这个称呼颇为满意,虽是听上去比洛华小了那么一辈,也顿时觉得自己小了十万岁,我冲她笑了笑伸手招她进来。
她在床前站了一会儿,道:“神仙也会生病吗?”
我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她应是看见洛华带我回来的情景,“会啊,神仙会生病也会受伤,只是没那么容易罢了。”
她搬了个凳子坐在床前,“那做神仙有什么好处?”
“唔,大抵是比凡人命长些吧。”我瞧见她垂下了头,我这人对哄小孩一窍不通,右手在被子上敲着,也不知说什么好。
“你几岁啦?”
她抬起头道:“我已满过九岁了。”见我打量她,又道:“师傅带我来清洲岛之前,我在宜兰城里乞讨,所以长得慢了些,神尊姐姐多少岁了?”
我略微思考了会儿道:“我?嗯,我想想,应是二十八万三千多岁吧。”
萧绾瞪大了眼道:“这么大?”
“不算不算,你师傅略长我五万余岁。”
“那你和师傅认识很久了吗?”
我点点头。
她若有所思道:“怪不得师傅带你回来的时候那般着急。”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会因我而着急?我被他揍成那样也没见他皱过眉。
“你怎么知道他着急了?”
“我看的呀,师傅他抱着你回来时直接把房门都踢掉了,然后让宴广守着你后又走了,好些天才回来。”
我疑惑道:“好些天?我睡了多久?”我似乎是觉得我刚刚晕过去一会儿便醒了。
萧绾掰着手指头算了一算:“应是有半月了。”
我忍不住蹙了眉,没想到那摄魂术居然这般厉害。
萧绾又道:“师傅也是昨日才回来的,回来时一身的血,可把我给吓坏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一下慌了神,掀开被子就下地,却是一阵天旋地转的倒在了地上,萧绾拉了我两下没拉动,我喘着气让她别碰我,这会儿真的是头晕目眩晕得慌。
视线晃动间看见一个人影朝我快速奔来,又将我抱起放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