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稳重了。”我只能如此道来。而后我又看了眼他徒弟,见她正抬头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望着我,我伸手想拍拍她的头她却一溜烟躲到了洛华身后。
她虽是略有些不识好歹,我也懒得同一个娃娃一般见识,便踩了朵云欲走,此刻却忽然不知道从哪儿来了勇气,我抬起头对洛华道:“那你可想与我打一架?”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直接让他打一顿出出气。
他淡淡道:“过些时日吧,我近期,有些忙。”说完又去看他那小徒弟。
我腹诽道送上门给你揍你都不揍,不揍拉倒,便往我少净天飞去,刚飞出不远便远远望见两个结伴而游的仙君与仙子,脑中登时灵光乍现,又转而往天宫飞去。
行至天宫,却忘了月下老人住在哪里,左右找了一圈没找着,碰巧见着前面不远有几位仙娥围着一个仙君在聊些什么。
那仙君嘴皮子翻得飞快,看那几位仙娥的表情,想必讲得是十分精彩,我稍稍凑近了些,似乎是个凡间的话本子,碰巧还是我看过的只是内容已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他此刻已然讲到了尾声,正是我不甚熟悉的那部分,因而我便在一边细细听着,他讲得着实比我自己看画本子要有趣多了,若是可以,将他收入我宁归殿为我讲讲睡前故事也是不错。
“于是乎,那富家小姐便嫁予了那富家公子,婚后和和美美相敬如宾,行了行了,我尚有课业未完,改日再来。”他朝着几个仙娥挥挥手。
周围皆是一阵唏嘘,仙娥也陆续散去。
我并未收敛周身的气息,负手朝着他踱步而去,他见了我眼中光明忽现,想来是被我蓬勃的仙气给惊艳。
他抬手一揖,笑眯眯道:“这位仙子,这厢有礼了。”
我皱了皱眉,不甚喜欢仙子这个称呼,也不太喜欢这些繁文缛节,便正色道:“有礼有礼,那富家小姐可是真的嫁给了富家公子?我仿佛记得好像是嫁给了穷秀才吧。”
他笑眯了眼,只剩下两轮弯月:“我给改了一下,试想若是真的嫁给了穷秀才,那婚后定是柴米油盐的生活琐事,何来风月一说,这风月也得靠银子撑起的不是?”
我点点头,认为他说得有些道理,譬如我自己下凡的时候看花魁只能在粱上,而同夜垣下凡便能在屋里喝茶听曲,果然有银子才有风月,银子才是硬道理。
“小仙廉溪,不知仙子如何称呼啊?”他仍拱着手。
仙子,仙你大爷!我也抬手一拱:“在下……在下石九。”我怕说出我叫九畹吓到他,便随便瞎起了个名字。
廉溪眼中一亮:“小仙升仙堪堪六百年,还从未见过上古神兽,不知仙子可否愿意让我一瞧。”
我虽不知他如何知道我有一只上古神兽,却还是爽快的招出方才因偷桃被抓弃我而去的弥弥,弥弥四只蹄子原地踱了几下,又凑近他闻了闻,闻完还用鹿角蹭了蹭他,仿佛很是喜欢。
望着银光闪烁的弥弥,他先是睁大眼,而后长大了嘴,转而又望向我。
就喜欢这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廉溪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本三指厚的书来,翻得噼里啪啦的响,还边翻边瞧两眼弥弥,“诶不对呀,此乃上古神兽夫诸,并不是仙子所说的狮鹫哇。”廉溪疑惑道,又将那书拿到我面前指着其中一页。
什么狮鹫,本尊什么时候说过我有一只狮鹫?
我此刻脸上定是一脸茫然,廉溪疑问道:“仙子方才莫不是说你叫狮鹫?”
我此时方才明白他将“石九”听成了“狮鹫”,手啪的一下拍在他脑袋上,“我那是石头的石,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的九。”
他恍然大悟:“想必石九仙子家中兄弟姐妹众多?”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可不巧,家中只我一个。”
“那你为何不叫石一反而叫石九?”
我甚少碰见到他这般蠢货,往前走了几步问道:“你家中几人排行第几啊?”
廉溪三两步跟上,抬手又是一揖被我伸手“啪”的一声打了下去,“额,小仙家中三人,排行老三。”
我睨了他一眼:“那你怎的不叫做廉三?”
他先是一呆楞而后点点头作沉思状。
我想起我还得去找月老,便问他道:“你可知月老住在哪里?”
见他双眼一亮,我料想他定然知道。
“他住在每一个向往爱情的人心里。”
“什么?”我几欲摔倒。
廉溪面上浮现出一个仿若普渡苍生的笑容:“月老不用找,当你心中充满爱时,当你知道怎样去爱一个人,懂得如何去关心体贴一个人时,当你确信自己爱上一个人时,只要你勇敢表达,月老会帮你牵他的手。”
我双手扶住栏杆,老娘活了几十万年,渡劫的天雷劈来我都没被雷得这么外焦里嫩体无完肤过,我此刻的五彩外头硬是染上了一层焦黑。
若我此刻能看见自己的脸,应是不下于水君当日被我雷的精彩,看来真是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比一山高。
我与廉溪并肩而行,估摸着他看的话本子应是很多,比起去问月老说不定他能知道,是以我开口问道:“我且问你个问题,你说若是一人无意间拆散了一对颇为相配的鸳鸯,而后她已然为其中一人找了个下家,且她内心觉着甚是对不住另外一人,那她应当如何是好?”
廉溪笑嘻嘻的凑近我:“你说的这人莫不就是你吧?”
我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认命的点头。
廉溪道:“你莫不是专门给月老拆台的?你是想去找他补救?”
其实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他二人根本不在月老的管辖范围之内,这也是令我颇为困扰的地方。
廉溪一抬首得意洋洋道:“你算是问对人了,这多简单的事,既然你替其中一人找了,那便依样画葫芦再替另一人觅一位良人不就得了?”
此话一出便如醍醐灌顶令我茅塞顿开,只是眼下我断然不能如夜垣般单刀直入的说我要替他找个对象,思忖着要找个什么样的由头将他骗下凡去才好。
其实由头很简单,只是当时我乃是急火攻心无法思考,现如今冷静下来便觉着这事就入探囊取物般简单,左右不过是请他喝喝小酒,再走马观花的瞧瞧一众花魁。
只是想到又要见那么些个公的,胃里便已然开始翻江倒海。
我先回去让弘夙送了个拜帖,又去云疏宫找夜垣借了点钱。
临行前我想起这次醒来被夜垣找对象的事耽搁了月余,还未曾去阎王那里查过生死簿。
从洛华搅了我大好姻缘那年起,查生死簿这件事情就成了与他打架一般规律的事情,一般泡完澡我都会去阎王那里翻一翻,然后才回去睡觉。
阎王殿的入口处种了成片的曼珠沙华,一片妖红配上黑漆漆的背景,再随着那阴风一招摇,很是妙曼。
然而进去之后便只剩下阴森,或许这便是阎王的策略,先是以美景吸引众人:来呀,快来死啊!可若你一旦进去了,那便再也不能按原路返回。
阎王身边的小双子坐在殿前打着瞌睡,我走上前去推了他两下,他睁开眼迷糊的看着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呀,神尊吶,您又来啦?”
我冲他笑了笑:“你还活着呢?”
小双子表情瞬间凝固:“神尊,您这是盼着我死呢?可我本就不是个活的呀。”
小双子是个鬼魂,我之所以问出那句话,只因鬼魂往往都不如神仙那般长寿,有的会选择投生,有的会选择就这般熬到魂飞魄散,前些次来几乎都是每次都换一个,小三双子命长守了两届倒是令我有点意外
“阴桑呢?”我问道,阴桑就是这些年管理地府的阎王,乃是个女的,与我颇为投缘。
小双子视线在殿上扫了一眼:“咦?刚才还在呢,定是又去鬼君那里了。”
我听了那个“定是”疑惑道:“是奉池唤她去的?”想那奉池多少年了仍旧没死心。
小三子点点头,又笑道:“神尊您是来查生死簿的吧,不用阎王在,您自个去后头查便是。”
“你去将她唤来,就说我来了。”说完便往后殿走去。
阴桑来时我正埋首案上将那生死簿翻得噼里啪啦的响,这阴间来往人数本就众多,加上已堆积了上千年,此刻找起来实实在在是有些费神。
“不用翻了。”是阴桑清丽的声音。
我抬起头望她,见她款款而来,小腰扭得如那水蛇一般,她走上前云淡风轻道:“这些年我已替你留意过了,根本没有。”
我一皱眉,仍是不死心的往后翻,却被她一把将书合上:“你不是早就知道那人根本就没有投胎?又怎会出现在这生死簿上?”
说的也是,我虽是知道他未曾投胎,可上天入地也未能找到他的魂魄,我此刻面上应是很平静,只因我心下也是平静无波。
我屁股往旁边挪了挪,示意她坐下,我才开口:“我不过想着或许他想通了又自己出来投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