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
九幽女帝看他一惊一乍的样子,开口问道。
任平生凝神不动,许久才向她问道:“你刚刚说,那天女曾失手过一次,有一个人中了她的生死禁,却并没有死,是真的吗?”
“嗯……”女帝想了想,说道:“是当初婆婆告诉我的,想必此事,知晓的人也并不多,你怎么了?”
思路客
“我想到了一个人……我甚至,见过他。”此时任平生已经想到了,难道真的是那位前辈吗?
九幽女帝眉心一凝,说道:“这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连婆婆那时都还尚未出生,你怎么可能见过那人?即使他当时中了生死禁而未死,可过去这么多年,想必也早就已经老死了。”
“不,他可能并没有死,他自称……活死人。”
任平生想到的人,正是当初救他的那位活死人前辈,若真是那位前辈的话,那么这么久以来,他兜兜转转,想要找到与那离恨天女有关的消息,甚至连魂宗都去了,却浑然不觉,真正知晓天女的那个人,就在他的身边。
看来这一次,他回去之后,必须立刻去找活死人前辈,如今人界的很多事情,说不得都与那神秘的天女有关。
“活死人……”
九幽女帝心中一凝,记忆里并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人,任平生道:“不错,那位前辈自称活死人,我曾有一次比现在伤得更重,全身经脉寸断,无法恢复,便是那位活死人前辈救了我,将我经脉续上。”
“原来如此。”
九幽女帝也一下释然,说道:“怪不得这几个月我替你运功疗伤,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原来你的经脉,曾经断过一次……嗯,现在,我知道如何替你恢复了。”对于任平生所言的那位活死人到底是谁,她并不关心,她此刻关心的只是,如何让他修为恢复。
……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鬼母圣泉,神奇无比,任平生从未见过蕴含如此强大灵力的泉水,连他伤得这样重的经脉,都能一点一点恢复,当然也少不了这期间,女帝整夜替他运功疗伤的缘故。
“你现在再尝试一下运功。”
“好。”
月色无瑕,任平生坐在泉水中央,开始尝试运转他前世的自在红尘诀,附近丝丝点点的灵气,都朝他凝聚了过来。
“看来,恢复得很好。”
九幽女帝看他此时已经能够自行运功疗伤,轻轻点了点头,接着又道:“你是我见过第一个,伤得如此重,几乎百脉俱废,还能再恢复的。”
任平生道:“多亏了宫主这段时间悉心照顾,否则我……”不等他继续说下去,女帝伸手打断道:“罢了,你无须再言说。”
任平生苦笑一声,大恩不言谢,这恩情也确实甚重了,甚至还要对方如此来替自己疗伤,尽管这段时间,他绝无半点非分之想,可毕竟……毕竟她此时身无寸缕地坐在自己身后。
女帝与他说了这其中的原因,这赤子泉,乃是九幽女族最为圣洁之地,九幽城的每一对新人,在进入赤子泉前,都须褪去衣物,不得带有任何外物,否则便是对灵泉的亵渎,还会污染灵泉。
任平生也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还以为她只是为了运功时真气不受阻,可刚刚她提到成婚的新人,为何他来了九幽城这么久,却始终未曾见到过,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任何一个男子呢?不是说,只要来了九幽城,与九幽女子成婚之后,便终身不
得再离开九幽城吗?怎么却一个男子也没看见。
到这里,九幽女帝便不与他说了,也没有告诉他,这一次他们两人进入灵泉,从此以后,她便不能再与其他的男子进入灵泉了,也就是说,她不能再与其他男子成婚了。
一连又过去许多天,这天夜里,秘境里面忽然光芒大作,任平生的自在红尘诀,引得附近灵力流动不息,好似洪涛一般滚滚而来,若是外面的人看见这一幕,必会惊得舌挢不下,可九幽女帝在他身后,却并不吃惊,以她的修为,当然不会惊讶。
任平生这正是修为突破之象,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次他身受重创,被秦无月震断经脉,打入悬崖,反倒悟出了刹那生灭,然后现在,又冲破了之前的桎梏,修为已直逼化天境。
九幽女帝知晓他修为突破在即,此时不宜受扰,一个人起身去到了泉水外面,把衣服穿回了身上,然后就这样坐在花丛里,看着远处泉水里的那道身影,默默不语。
这一次,她好不容易将任平生救活了,可此时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等他伤好了,便要离开九幽城了吧……
数日之后,任平生的修为终于稳定下来,满天的光芒也消失了,泉水又恢复了平静,这一刻,他心如止水,对于外界的感应,仿佛也增强了许多,并没有一步踏入化天境,最终停留在了半步化天境。
化天境,对于凡界的那些资质顶尖的修者而言,是毕生追求的境界,只有到了这个境界,才能接着修炼出种种逆天神通,才能踏入那传说中的境界……但对于他这一世而言,化天境,更加像是一个起点。
这几天,他从逆脉修炼功法自在红尘诀里面领悟出了前世另一门神通,名为“太虚化元劲”,这是专门用来对付修为高于自己之人的奇招,本来要三太之境才能发挥出来,否则易伤到自己,但因他前世已掌握此功法要诀,这世未到三太之境运用出来,也并无不妥。
此功法讲究千变万化,运用之时可化解对方打来的功力,亦或是将其力道转移,练至更上乘时,则可将对方打来的功力凝聚,等机会一到,趁对手不备,反震回去,必能将其重创。
此时在赤子泉外面,九幽女帝看着他这些天的变化,不但功力尽数恢复,连修为境界,也更上一层了,这世间并不是人人都能如此,接下来,两人应该离开圣泉秘境了。
任平生从泉水里走了出来,将衣服穿好,九幽女帝已经在秘境入口之处等他,此时看他走来,不知为何,反倒有些不知怎样与他开口说话,干脆也不说话了,打开秘境,两人往外走了去。
外面已有不少九幽宫的弟子等候,这些天她们看见山上紫霞笼罩,便已知晓,宫主执意要救的那人定是又活过来了。
九幽女帝也不与众人多言,带着任平生,一路返回了九幽宫里,问他修为已恢复,接下来是否要离开了?
任平生沉默了好半晌,他当然不能一直留在九幽城,算算时间,从他被秦无月打下悬崖,阴差阳错坠落到这九幽之地来,已经过去半年了,半年,也不知外面现在是怎样一个情况。
“今晚,你再陪我喝一次酒吧。”
女帝说完,往外走去了,任平生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轻轻点了点头:“好……”
这一晚,仍和那晚一样,明月无瑕,亭子的周围,开满了鲜花,红的紫的,白的蓝的。
“你且随意。”
女帝拿住酒杯,一饮而
尽,一杯接一杯,也不去管任平生,也不去与他说话,就这样自斟自饮。
在她连饮下十几杯佳酿后,任平生一下按住了她手里的酒壶,然后慢慢从她手里拿过酒壶,替她斟满一杯。
这一次,女帝仍是一饮而尽,喝完之后,终于将酒杯放下了,微风徐徐,有暗香浮动,她看着月下那些盛开的花,说道:“你看,这花开得美吗?”仿佛是一个人的自言自语,任平生道:“花开月下,自是极美。”
此处的花开月下,却有两层意思,一是指此时的鲜花在月下盛开,二是指九幽城的女子,女帝的名字叫做瑶兔,瑶兔便是指月,那她们自然便是这月下的花。
女帝看着月下芳菲,忽然幽幽地道:“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宫主……”
任平生的心,猛地颤抖了一下。
女帝回过头来,脸上看去有些醉醺醺的泛红,她忽然笑了起来:“小傻瓜,我知道,你说我美,那便也是说,我从未在你心之外……”
任平生轻轻握住手里的酒杯,看着那杯中月影,一圈一圈,荡起了涟漪,然后又一圈一圈,全都化作了烟雨的样子。
“因为,我喜欢师哥……烟雨最喜欢,最喜欢的就是师哥了……”
“好想,再和师哥去看一次梨花,把树儿一摇,满天的梨花,便似雪花飞了起来……”
“如果还有来世,师哥……再见了。”
“滴……”
酒杯里的人影忽然散开了,任平生握住酒杯,用力一口,一饮而尽,烈酒入喉,像是要把前世今生的记忆,一片一片都烧成灰。
女帝看着他,轻轻地道:“其实,在进入圣泉秘境前,我读取了你的记忆……我看见了,你那些模糊的记忆……你,喜欢她吗?”
……
“你,喜欢她吗?”
这样一个声音,一遍一遍,反复在任平生脑海里响起,等醒来之时,天已经亮了,女帝已经不在这座花园里了。
“我……昨晚,醉了么?”
任平生慢慢坐起身来,看着阳光下,那一片盛开的花,仿佛昨晚烟雨回来过,像从前一样,静静坐在他的身边,他努力地想要睁开眼,却始终也睁不开,看不见对方如今的样子。
这一刻,任平生心里忽然空空荡荡的,就像是又过去了一千年,一万年。
外面,女帝已经替他准备好了一切,今日送他离开,否则他一个人,兜兜转转只怕不知多久才能走出这片彼岸花海。
半年前,任平生并非是直接从百万大山掉到九幽之地来的,那时恰逢龙脉山川移位,他掉进了虚空裂缝里,然后碰巧,坠落到了九幽城,或者说也不是碰巧,是他的求生意志太强,让他没有坠落到那些混沌虚空裂痕里,然后彻底烟消云散。
到傍晚时,二人终于离开彼岸花海了,任平生看着眼前重重雪山相连,他显然不能再回到百万大山了,距离太过遥远,路也不好走,还不如去到与九幽之地相邻的太虚之境西南部,然后再从那里,回到云澜境。
但他现在也不急着回云澜境,今日他听女帝说起,近段时间外面发生了不少事情,那几个古地的人,又都聚在了太虚之境,关于半年前的事情,也仿佛已是尘埃落定,没有人会去怀疑秦无月的话,他现在已经成了声名狼藉的无耻淫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