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武道境界高低,若不是参透了天机,一般人很难看出他人的深浅。武道一途,入气之后便可将全身气机置于气海,若无流转,便是与常人一般无异。之于外在,便只能从一人气息上窥得一些端倪。初入气者,大都气息绵长而如江海,这也是殷子安轻易看出这白家一行人中那三位一阳境高手的方法所在。可随着境界增长,再任由气息随之延展,那可就是一个吐纳间包罗万象,若是境界再高些,天动地摇也不是难事。行走江湖如此高人风范总归是多有不便,这世上多少想靠着那些个隐士高人一步登天的江湖游侠,若是四处招摇显摆自己那高出常人的玄妙境界,难免成为江湖众矢之的。因此一阳往上境界的武者平时大都收敛气息,这样就是真正意义上的高深莫测。不过这般高手也算是参悟到了天地正法,自是有那傲视苍生的缥缈气质,这可是那市井小民装也装不出的仪容姿态。
当下那位出现在走马坡上的身影便是如此,两鬓斑白,一身白衣飘飘,手持拂尘,踏风而来,恍恍惚如天上仙人。殷子安耻笑一声,内敛气息却是这般做作装束,巴不得世人见之都跪下高呼一声仙长,呵,这不是扭捏作态还是什么?
只不过当下殷子安却还没那个功夫收拾这不知从哪来的故作高深的老头,只见得林中那三位白家一阳境高手纷纷起身,方才借口离开的家主白屏此时也从那林中现出身形,遥遥看着那置身与一众高手之中的黑袍男子,神色毫无波澜。
除了白家那三名一阳境高手外,人群之中还多了几副新面孔,大概是玉岚山宗家派来的人,几方人马加在一处约莫是有五六名一阳境,殷子安没去细数。哼哼,一阳境?跟那不入气的寻常武夫有什么两样?
五人缓缓向着殷子安所在方位移动,其余白家弟子皆后退一步,五人对着殷子安隐隐形成合围之势。
殷子安一屁股坐下,挠了挠头道:“这劫道的蟊贼,竟都是白家自己人啊。”
说罢殷子安偏过头看向那匿于林中的白家家主,后者正吩咐门人将一旁吵闹的白起绑到一边。殷子安饶有兴致的继续说道:“你这当家主的,出来给个解释?”
白屏走出一步,缓缓说道:“殷公子,你与吴姑娘二人无故杀我玉岚山长老,伤我白家门人,你可知罪?”
殷子安听得一头雾水:“哟,你这家主说的还真像那么一回事,怎么不说你们玉岚山上任宗主是我杀的?你这丫头胡乱说话脸都不带红一下吗?养气功夫了得啊。”
率先走上前的是那本就先前与殷子安有过过节的白家弟子白原,此时有了依仗,这先前被殷子安一剑险些割喉的一阳境高手说话也是硬气了许多。
“竖子无理!我玉岚山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屡次犯我宗门?”
殷子安笑道:“我也纳闷呢,我与你们玉岚山无冤无仇,为何要凭空诬陷于我?”
白屏说道:“是不是诬陷,殷公子随我们一起走一趟,前去宗门调查清楚,结果自有分晓。”
“自有分晓?”殷子安冷笑一声,说道,“五名一阳境,还有个看不出高低的老头,这阵势倒像是要将我严刑逼供,拷打伏诛啊。在下此番随你们去了,三日之后可还有个全尸?”
白原双手握拳,厉声道:“与他废话作甚,拿下直接送去宗家处置!”
不等白屏开口,五位一阳境皆是一步上前,殷子安一手握住剑柄,将入鞘剑立在地上,待得其中一人手持双钩近身,殷子安用剑鞘横起挡下,手腕寸寸发力,将那剑鞘震出,剑光立现,殷子安借势侧身一剑探出,向着身后刺去,那本以为从背后偷袭得手的刀客应付不及,只得暴退身形,坎坎侧身躲过这刁钻一剑。而那飞出的剑鞘裹挟着万钧之力砸在白原护在胸前的双臂上,后者被震退半步,双臂已是酸麻不堪。
殷子安持剑起身,还有尚未来得及出招的两位白家高手站在圈外静观其变。
殷子安目光环绕了一周,戏谑道:“那日白家外院怎不见这般血性?白家都是这般狗仗人势的东西么?”
白原青筋暴起,双拳再握,风雷一般扑将出去。
殷子安剑平肩起:“凭剑招陪你们玩玩便是。”
白原一拳递出,一拳藏腰蓄力,殷子安横亘一剑隔开拳风,竖起一剑藏锋绵延剑势。两相碰撞竟迸发出金石之声。
白原双拳势大力沉,殷子安且战且退,所用便是那前不久才教与白起的“清平剑法”,后者此时被绑住四肢捂住了嘴,却也没有挣扎叫唤,只是看着眼前二人交锋,眼中异色连连。
“‘清平剑法’剑如群山绵延,剑意不绝,一剑生一剑,最是杀得玉岚山那后继无力的招式。”
殷子安有这个说法绝不是空穴来风,在魁星楼十年遍揽天下武学,期间也有如今已驾鹤西去的玉岚山长老被老头请入楼内授受武道,因此殷子安对那玉岚山的一招一式不说学得炉火纯青,但也称得上是了然于胸。
殷子安曾对这天下武学用那九品之说盖棺定论,当初看过了玉岚山那门内三十六式剑法通录,便大言不惭地在那文末写了后继乏力四个大字,定的也是中庸的六品水准。
而这清平剑法,殷子安曾以四品定论,却在楼内那姓文的先生指点下更为了三品,比起那玉岚山奉为开宗立派之本的一招一式不知精妙了多少。
这白原虽说力求一力降十会,且竭尽所能延长了这一力所至,可也逃不过这后继乏力四字箴言。殷子安云淡风轻地拨开白原那算是强弩之末的最后一拳,先前延绵下来的数十道剑势一气宣泄而下,剑风却如云卷云舒,霎时万里。
一名使着一副瓮金大锤的大汉半路杀出,荡开万钧剑势,双腿猛地陷入地面,随即先前那位偷袭未能得手的刀客,连同那善使双钩的瘦高男子一起出手,从殷子安左右两边夹击而来。
先前殷子安与白原那般捉对厮杀倒不是这边的几位一阳境高手心念江湖上那不成文的规矩,存心要让二人单挑一决高下,只不过这般对决以多打少未必会起到互补效应,两位高手合力除非心有灵犀或是本就有着珠联璧合的功夫底子,不然你一招我一式,各自为战,很容易适得其反,被对方抓到破绽,伤及同伴不说,招式上也难免有所纰漏。因此方才白原出手时其余四人只有在圈外掠阵辅佐,耍些小手段,想法抓得殷子安的破绽,一招制胜。
而当下这位刀客和那使双钩的男子本就是有过合力对敌的经验,此时又是从那殷子安左右两侧进攻,更是无所顾忌。只见殷子安正起一脚蹬在面前这位大汉的大锤之上,身形借力后退,挥剑隔开二人攻势。
面对此情殷子安变换招式,一剑断江之势,向那刀客耍了个虚招,逼退后者,随即率先朝着那使双钩的男子奔去。这天下武法物尽其用,殷子安还不信找不出个破敌之法,当即使出北府剑池的开宗剑招,唯以大开大合得其精要,被殷子安一评即为三品武学。
剑身在侧,殷子安剑锋抡出满圆,大圆复小圆,剑疾如风。双钩一器胜在钩尖挂连,可远可进,与人对敌进退自如,自是有万千招式,此番被殷子安欺身后其攻势不绝,善使双钩大男子纵有招法千百,也只得连连作出防守姿态。
那刀客趁机挥刀砍向殷子安,只见后者如同身后自有心眼一般,一个大圆抡出将双钩男子逼退三步,随即顺势负剑荡开刀锋,整个人顺势转身,身形向后轻掠,剑尖探出,向那刀客一点,如燕返归巢。
“一剑摧城!”
朴实无华一式剑招,却是北府剑池开宗立派至今上百年的依仗。刀客竭尽全力横刀格挡,却是被这一点崩开虎口,长刀落地,刀锋钝开。
殷子安此招后掠同时也在逼近那双钩男子,后者欲起钩绕住殷子安上身,再起一钩砍下其头颅,不想殷子安凭空借力,在空中侧身一剑劈下。
“一剑截江!”
双钩男子竟是一时恍惚忘了应对,待得那一剑截江之势倾泻而下,只得连忙侧身,却是被那剑锋顺着右肩而下齐齐斩去半边身子,顿时血流如注。片刻之后,双钩男子面目狰狞地蜷缩在地上,嘶吼声响彻一方。
一番战罢,殷子安左手负剑站定,右手从袖中取出一道梅花暗镖。方才自己与那刀客交手时,一式燕返露出了一道微乎其微的破绽,那一直处于圈外的第五位一阳境高手终于出手,竟是使得暗器路子,一道暗镖见缝插针的刺来倒是一时间给殷子安带来不小麻烦。
在此一战中何等自负的殷子安从始至终单以武技对敌,直到这道暗镖袭来,这才不得不翻腾气海,一个不经意的挥袖堪堪将其拈在手中。
这梅花制式他在那蓟北轩一战中见过,想来当时蓟北轩设伏的一行人便是这玉岚山里的门人了,难怪当初殷子安送白月儿前去白家解毒时,这家主白屏百般推脱。
殷子安站定后看向那使暗镖之人,似乎年纪不大,且身形瘦弱,双目无神,一副病态模样,此时竟头戴白巾,一身丧服。
察觉到殷子安投注过来的目光,还在疑惑于殷子安是如何挡下自己那道极为刁钻的一招暗器的病态男子一字一字说道:“玉岚山孙启云,今日为报师仇,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你师父?”
“玉岚山五长老孙定反,那日于蓟北轩死在你手,你有何话说?”
殷子安反驳道:“你这人好不讲理,那日在蓟北轩明明是你们玉岚山的人先行动手,要取我二人性命。跟我同行的丫头差点死在了你们手上,这笔账我可还没向你们玉岚山讨要!”
说话间一道疾风自殷子安背后袭来,正是那使得一只瓮金大锤的大汉,此时正抡起大锤,尽全身之力向着殷子安身后砸去。
不见殷子安有何作为,只见得那大锤在将触及殷子安脑后的一瞬间被万钧之力猛地弹开,那大汉被反震了十数步后一口鲜血喷出,竟是被震的五脏尽裂。
一旁的白原稳住大汉的身形,沉声道:“此子招式变幻莫测,万分小心。”
殷子安偏过头皱眉道“你们玉岚山尽会使些偷袭的招式么?”
说罢殷子安袖袍鼓起,气海汹涌,身侧无风却自有气息万千,那黑袍在气旋正中猎猎作响。
殷子安一手空握,将那地上的剑鞘抓到手中,收剑入鞘,低眉沉声道:“不与你们啰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