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神朝诸侯王墓的确水深不可测,仅仅一道墓穴封门,就压地五行门土夫子服服帖帖。可是,这口池塘的水再深,能淹死几个旁门弟子,左道高手,肯定淹不死天下道门,无数散修。”
无忧子看着转世轮回的再来者侃侃而谈,心里真是暗暗吃惊:“此子真是奇思妙想,未免也太过于异想天开了。五行门的人拼命守住秘密,若不是牛背山距离最近,实在是瞒不过去,就连我也难以知晓。现如今,他竟然想公之于众,的确是一条好路数。”
长春观主皱起眉头:“只是如此一来,偌大一座诸侯王墓,收益就被见者有份摊薄了,恐怕捞不到多少油水!”
游毕方开口劝道:“收益固然是被摊薄了,天大的风险岂不是也被分摊下去。若是真有什么前古宝贝,谁有能争得过道友?须知,地仙之尊贵不可言,洞天福地可稀罕着,哪怕倚势凌人,也没几人愿意翻脸,坏了道友的情分。”
无忧子仔细想了想,发现实情的确如此,心里就不免有些得意,再看着游毕方的时候,眼底也多出几分期许,暗忖:“此人不愧是转世轮回再来者,一应利弊得失,如观掌纹。实在是个大才,就是身上江湖气太重,恐怕一颗玲珑道心,被红尘浊染了。”
两人互相揖礼道别后,游毕方暗中盘算近来收益,不仅有引通财帮帮众踏入正道,有导人向善的善功。与码头雇工三餐饱饭,活人性命的阴德。也有建私塾、请夫子,劝学助学的教化之功。
再加上嫁娶新妇,权作月老牵红绳、助姻缘,关照帮中鳏夫孤儿,零零散散的功德,累积起来也是不少。
游毕方不敢私藏,统统按照约定,奉给冥冥之中的诸位上尊,总算是清偿了所有欠债,落得无事一身轻,心里很是快慰。
暗地里,游毕方针对半步地仙无忧子所说的地宫秘藏,祭炼了几件左道法器,不过是一根“神仙索”,一口“乾坤袋”,一件“悬丝傀儡”,却有许多地煞术被炼了进去。
尤其是那件悬丝傀儡,长不过一尺三分高,却头戴金冠,身披锁子甲,脚踩步云履,脸上有傩戏面具,乃是一个尖嘴猴腮雷公脸,骨头覆皮恶形象,背后连排扣锁,插着五支法旗,右手持棒,左手剑指,远攻近战的好手。
“只要无忧子道友不说破!我装作左道散流傀儡师,断然没有人敢轻言,让我孤身一人涉险犯难。倘若有人逼迫太狠,大不了,我当场撕破脸,凭此傀儡降神,请来战天斗地齐天圣,也是不怕的!”
游毕方哼哼两声,心里很是得意,片刻过后,回过神来,却赶紧预备神牌,供奉上铜炉,点起线香,虔心默祈,显然是深得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的道理。
通财帮主潜居不出,没日没夜地焚香,甚至弄来蜜蜡宝烛,弄地偌大一座庭院,仿佛道观寺庙似的。
有传闻说,游毕方懂些方术,在为帮中身故的兄弟悼亡祈福,赚来不少帮众眼泪,都是感动地不能自己。
实情相差不远,游毕方除了供奉几位神明,在诸位上尊面前报到留名外,还在家里弄了个法坛,每日将法力倾泄进去,按旁门普传掌心雷法封存。
另外,凭着法坛初成,在冥土形成连绵庙宇,自然而然生发出接引之力,一众为帮会奋勇厮杀,战死杀场的兄弟,都被游毕方归拢聚集,凝聚阴气,重塑形体,祭炼成鬼神之流,哪怕爪牙还很稚嫩,却能凭着庙宇香火,稳稳地守住这片基业。
“半步地仙都被逼地逃命!我也不能不考虑到预留退路,没准真的能用到,左右不过是一步闲棋冷子。用不上,那才叫真本事!”
前后不过五日,无忧子发出的青乌贴,就传遍了塞北一干旁门左道,就连北极大光明宫都有所耳闻,往南甚至传到东岳守天门的敲钟人耳朵里。
此时,游毕方还在准备,焚香礼敬诸神,默默地储备法力,总觉得准备还不够,直到无忧子亲自来请,他才回过神来。
这一回,无忧子的脸色比上次还差,他把游毕方拖出充斥香气青烟的房间,来到四水归堂的天井,猛地想起什么,就又不说话,陷入难言的沉默里。
游毕方乐得如此,嘴里念念有词,双手合掌,竟然无时不刻在祈神求福,比凡夫俗子还沉迷此道,信甚至哉。
无忧子不亏是半步地仙,很快就从噩耗打击中回过神来,看见游毕方如此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哼地一声,动用了一丝雷霆枢机之力。
游毕方耳边如响惊雷,瞬息间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不以为意道:“道友神思不属,显然受到了莫名惊吓。能够撼动地仙心智,恐怕是天大的祸事,好在只是看着很大,只怕这祸事落不到道友头上。”
无忧子听到这里,心里暗暗吃惊:“道友并未出过远门,却对千里之外的消息,如观掌纹!贫道佩服,佩服!”半步地仙点了点头,“不错,的确有祸事了!”
游毕方立即乖巧地露出洗耳恭听的模样,惹得无忧子哭笑不得,笑骂道:“讨打!你这惫懒玩意,真真是皮痒,欠收拾了。”
自觉简短寒暄已过,游毕方正色敛形道:“道友,你也就别卖关子了。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弄得连你也道心颤抖,失了方寸!”
无忧子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叹了口气,感觉将近来的郁闷倾泻一空,方才开口缓缓道:“我早就知道,旁门左道内潜藏着朝廷的人。万万没想到,地宫消息走漏了风声,竟然被朝廷咒禁司的高功真人听闻,特意请了十二条戒律,正在向西凉国赶来。”
游毕方豁然起身:“朝廷!”整座院子的气息,近来与他息息相关,如此惊悚一动,弥漫左右的香气,化作金花朵朵,如珠垂落;溟濛青烟,化形出各种狞神恶兽,露出獠牙利爪。
无忧子瞧见异象,心里有些讶异:“此子羽翼已丰,爪牙已锐!前后才几日而已,竟然能炼法如此,果真不可小觑!”
身为半步地仙,无忧子自然是不惧眼前法力幻化之象,甚至可以吹口气,轻易灭了它们,不过顾虑着游毕方乃是此地地主,一草一木皆祖产,一丝一毫是家当,自然是不会如此蛮横无理。
“朝廷!”游毕方又重复说了一次。自诩为方外之人,正是为了脱离朝廷掌控,可是天下之大,哪里没有朝廷法网,除非真的前往八荒九蛮,只是穷山恶水,精怪横行,妖民遍地,也不是好相与的地界,像他这般待在边疆之地,散流修士里竟然十有八九。
无处不在的朝廷,有如一座大山,压在所有人的头顶上,沉甸甸的,无论它在与不在,都不能借故无视。
游毕方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心里疯狂地权衡利弊得失,终于下定了决心:“我等闯入地宫,定会被官面上定个盗墓之罪。朝廷来人了,那便是发掘墓穴,稽考金石,证实古学。现如今,我等只能冒险先走一步,抢在朝廷咒禁司法驾莅临前,再探前古诸侯地宫。”
无忧子赶紧起身道:“贫道听闻朝廷来人,道心就失守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还是道友好决断。贫道与一众旁门左道的,就听道友所言!”
游毕方听到这里,就知道坏了,这件事怎么变成自己做主,可以号令旁门左道的群修:“这不是把我放在架子上烤?无忧子,你太坏了!没想到,你这仙风道骨的地仙,竟然也学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摆明是在坑我!”
可是,心里藏着的话,游毕方不方便当面说出来,尽管暗中咬牙切齿,脸上反而笑眯眯道:“贫道不过一介散修,何德何能,可以对旁门真人、左道高士发号施令。”
话说到这份上,才见修士真本色。游毕方笑道:“不过,旁门左道各道脉都有嫌隙,彼此很不对付。若是让贫道作此盟主,却也不妨事,反而能得居中调停之利,与各道脉并无冲突。”
无忧子鹤发童颜,脸色原本不错,听了这番话,顿时脸又拉长了,眼底更是泛起浓浓的苦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