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无乡见他们争得面红耳赤,在一旁暗笑不语。
玄性虽是胡编乱造,毕竟有些根据,有六、七分真。确实是羽皇、二十五皇子与金蛟王三人,联手突破了萧广仁与扁舟子的防御。金蛟王又泼了一海之水,淹了人族领地,还放出十万海族来。
人族修士被围在汪洋中,包了饺子,只好化整为零,能跑多少就跑多少。尽管萧广仁与扁舟子拼力冲杀,也只抢回一小部分被围住的同道。
这次大败,是妖族入侵以来,人族损失最惨重的一次,光是入道高手,就陨落了二十余位。对人族而言,二十多位入道者实在是无法接受的损失,以至这场会战的战报只能瞒下。除了两界山幸存的高阶修士,以及南无乡等先天之外,并未透漏给任何人。
在找回一些局面之前,真正的战报不能公布。在此期间,关于此战的传言自然越多越好,越模糊越好,甚至越离谱越好,他也就任人讨论了。
可这样的大败,是瞒不了太久的。几位先天商谈后,定了一个周祥计划,准备在两界山大败彻底发酵前,先从妖族那里占些便宜,稳定人心。
本来他与李克己见一面后便该离开,没想到竟有别的收获,遂又停留一阵儿。看那圆机炫耀在妖族听说的见闻,大涨妖族志气不说,还将自己编排得一文不值,也生出一些思考。
他因没有心魔在身,考虑事情往往过于理想,对人心的把握也不准,听听旁人的想法,多少有些益处。
可惜黑瘦的一番质问,让圆机的歪理无所遁形。他看不得好戏,也就不再沉默,望着圆机道:“圆机道友,武三绝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那圆机同时承受着十余人的目光,可南无乡看向他时,他却将旁人都忽略了。看向南无乡时,不由一怔,反问道:“你是何人,竟认得武老大?”
南无乡见他不认得自己,有意无意的往脸上抹了一把,圆机顿时露出一脸惊慌表情,推开众人就要跑。早被白胖、黑瘦按住。南无乡又道:“只是让你带我见武三绝而已,又没想把你怎么样,慌什么?”
原来此人竟是他的旧识,是以武三绝为首,从东州逃回来的几个矿奴之一。
在返回中洲时,他们一伙人被妖族追杀,他与白老及火云子断后,按约定这些人要等他们,可这些人却丢下他们先走了。
若以情理来论,这伙人确实背信弃义,但以结果论的话,他也说不准,这伙人如约等候他的话,最后结果会如何。
圆机认出南无乡来,以为他是来算当年的旧账的,早吓得魂不附体,支支吾吾的道:
“他,他们去了,红,红尘楼。我,我——,贫僧,不近女色——”
一语引来满堂哄笑,白胖的听见南无乡要去红尘楼寻人,顿时激动起来。被南无乡冷眼一扫:“他不近女色,你们就可以么?”
白胖的像被浇了盆冷水,跟在南无乡、李克己后面,与黑瘦的一起提着圆机的领子出了饕餮轩。
有些爱看热闹的食客也想跟过去,却已经失去南无乡等人的踪迹。那红尘楼,占了半条街的门面,他们也不知南无乡等人进了哪扇门,只得作罢。
南无乡因出过玉珠的事,对这种风月场能避则避,可知道武三绝就在红尘楼中,索性用神识探过,驾遁光,带几人直接出现在武三绝面前。冷言冷语的招呼道:
“武道友,别来无恙!”
武三绝带着三个修士,包下一个门面,整栋春楼里,除了他们四个,就是卖笑的女子。
层楼高台,厅下是排排列列的风流歌姬;红烛罗帐,内拥着娇娇艳艳的红粉佳人。桌上摆着从饕餮轩采办的珍馐美酒,灵果香茶,真是番别样天地。
见有人突然闯进来,武三绝先收回心神,等认出南无乡时,四人都惊醒了酒意。厅下的歌姬炸窝一样散开,罗帐中跑出许多惊慌佳人。歌姬们尚好,就算暴露些,也都遮了要害。罗帐中跑出的却什么样的都有,好些的贴身穿着小袄,差些的臂膊精光。
那白胖的目不转睛,笑呵呵挨个看过,黑瘦的也都看了,嘴里却不停念着:“都是骷髅,都是骷髅。”南无乡照着他们的脑门分别弹了一下,才老实下来。
武三绝见南无乡带着三个人,提着圆机突然出现在身前,惊出一身冷汗,一动也动不得的看着他,盘算他的来意。
另外三人更加不济,一个衣衫不整的,站也站不直,一个酒气冲天的,坐也坐不稳,一个慌慌张张的,干脆跌坐在地上,不敢看南无乡,只暗地里盘算如何逃命、求饶。
“竟还有五个,你甚至打通玄关了,倒也不错。”南无乡说,“看样子,你们是为了躲避我,才跑到这种地方来的。的确是个好地方,要不是意外遇见圆机,给我多长时间,我也想不到你们会藏在这里。”
“盟主。”武三绝定了定心神,“当年的事,是我们对不起你在先,既然被你找到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南无乡看着四周簇拥的莺莺燕燕,有些失望的道:“我们费尽心机,九死一生,才从妖族逃生,正该珍重此身。想必你们出来时也带了不少灵材,若是好好修持,成就未必止于如今。何故沉迷酒色,丧德丧志,倒损伤了原本?”
这话在武三绝等人听来十分刺耳。他们一行人,除了一个被武三绝等灭口的之外,都平安回归中原。不久,武三绝仗着在妖族积累的一点儿收藏,先打通了玄关,其余人也豪情顿生,心比天高,甚至生出开宗立派的想法来。
可没高兴多久,便听到南无乡回归中原,功力大进的消息。一时心中惧怕,神思不定,那背信弃义、杀人灭口的愧疚便都在心海里翻涌起来,成了挥之不去的魔魇。
又不久,一人因此在打通玄关时走火入魔,身死道消。余下众人更生恐惧,从此修为再未寸进。就连已经打通玄关的武三绝,也在恐怖愧疚中,一点点儿散失了修为。
南无乡的声望一日胜过一日,他们的恐惧也一日强过一日,最终只好躲进烟花柳巷里。可南无乡站到身前时,武三绝忽然如释重负,有种解脱之感。正要说些什么,那酒气熏天的却抢先道:
“南无乡,我们是丢下了你,可你照样活着回来了。我们躲在暗处,时时提心吊胆,你一向修为猛进,处处风光。细算起来,我们并不欠你什么,倒被你害得惨了。你想杀我们,就来个痛快的,不必猫吃老鼠那样,再羞辱我们一回了。”
却是此人被他说得恼羞成怒,自以为在劫难逃,索性就破罐子破摔,先一步叫起苦来。
“我何时纠缠过你们?又何谈不放过你们?”南无乡说,“此来只为告诉你们,我没有怨恨你们的意思,更没有报复你们的打算。”
“盟主真无报复我们的意思?”那衣衫不整的喜出望外,扶着桌子斟了一杯酒,敬给南无乡道,“我知道盟主素来仁义,绝不会怪罪我等,早有请罪之心。”
那慌慌张张的也变坐为跪,伏地不起,声声叩谢饶命之恩。南无乡见他们实在不堪,使了些法力,将几人扶正了。
武三绝本也心怀愧意,可这几人实在不成样子,那番心里想的话反而说不出了。只冷冷道:
“盟主既然没有报复我们的意思,就请离开吧。这等污秽处,实在不是盟主这样身份的人,该停留的。”
南无乡知道武三绝的秉性,对自己可能有几分愧疚之意,却不会认为当初抛下自己的决定有错,故而心生羞恼。若在平时,他自然转身就走,可此时,每一位入道高手对人族都十分重要,才又不死心的劝解道:
“如今妖族入侵,你们若还存些血性,有向妖族报仇的想法,就该珍惜有用之身,远离烟花之地,杀些妖修,好为人族做些贡献。”
“人各有志,我等久经苦难,志气早就消磨尽了,只想在这里放浪形骸,以度余生。我们都是散修,力量有限,对上洪水猛兽般的妖族,多我们不多,少我们不少。盟主若喜欢教训人,这烟花柳巷中的修仙者可不止我们几个,不妨先去教训那些大宗门里出身的。”武三绝说。
“三哥,你怎么如此与盟主说话。”那衣衫不整的,整好了衣衫,“盟主,我等几人本也没打算在此久留,正准备去两界山与妖族厮杀呢。”
“原来如此。”南无乡满意的说,“两界山你们就不用去了,饕餮轩的酒食是可以调养身体的,可你们贪心太过,不知节制,独得其害。我传你们一套口诀,你们调养好身体,再到别处杀妖去吧。”
南无乡取出一枚玉简,放在桌子上。又问:“你们说有大宗门出身的修仙者,同样在这红尘楼中,可否与我讲讲详情。”
“前日,有个使五雷法的同道闯入此楼,要看这些卖笑的娘子,与我等冲突起来,把我们都打伤了。”武三绝回道。
“果然是他。”南无乡心中有数:“既然你们与他碰到过,就与我说说,他在这里都做了什么。”
“他,他挺奇怪的。把姑娘们挨个叫过去,什么也不做,就盯着人家看。姑娘们被看的心里发毛,好像浑身上下,都被他用眼神摸了个遍一般。”那醉醺醺的答。
“好,我知道了。”南无乡点点头,看向白胖、黑瘦,“你们两个在这里等我。”又看向李克己,“你随我去见一位故人。”
话落一股风从外面吹过来,吹开了窗户,两个人消失不见。阳光透过窗棂,方方正正的照进来,春楼内的靡靡之气,也一扫而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