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眼皆是接天连地风柱,卷着豆粒大小的金砂,刮得天地昏暗。
“无乡,咱们又回来了。”看这熟悉的场景,黎明雪有些气恼的说。
这是他们第三次来到这里了。在一阵缤纷缭乱中,二人视觉迷乱,等恢复视觉,便重新出现在第一阵中。两人商量一番后又闯了一次剑阵,结果又在最后关头看见那五道灵光,并被灵光一晃,又回到这里。
“我也觉得以三仙的修为,布下的剑阵不至于如此简单,可没想到竟是这样循环往复,跳脱不出。”南无乡也有些不解。
“你次次都能找出阵眼,依靠的是太初神眸和对地气的领悟,对卦数之间的变化却差一些,没注意到这十六卦之间的联系。”
“什么联系?”
“后天六十四卦,每卦六爻,阴阳交互。咱们所经这十六卦,第一卦为姤,其第一爻为阴,上五爻为阳;第二卦为遁,下两爻为阴、上四爻为阳,与姤卦相比只变了第二爻;如此直到第五阵的剥卦,下五爻为阴,上一爻为阳,与上一卦又只变了第五爻;再将剥卦的第四爻变化,就是第六阵的晋卦;再变晋的第三爻,就是第七阵的旅卦;依此理推算下去,从第一卦到第十六卦乾卦,每卦与前卦都只变化一爻而已。”
后天六十四卦是误入曦族密藏后,黎明雪教给南无乡的,只是南无乡领悟不足,一直用的不够灵光。
“乾卦的第一爻再变,就会回到最初的姤卦,就是现在的处境了。”南无乡纵然没有想到这些,在经过点拨后,也没有继续糊涂的道理了。
“或者乾卦就不是第十六卦,而是第一卦,第一阵也不是第一阵,而是最后一阵,谁又说的清呢?”黎明雪想了想说。
“所以我们每次攻击阵眼,就等于变化了六爻中的关键一爻,自行进入到下一个阵势,等闯过十六阵,又会回到最开始,循环往复。”南无乡擦了擦星环,摇头说道。他用一个圈子破十六门剑阵,自己却陷入另一个圈子中了。
“反正我的法力没用多少,你的力气也还足,咱们换个方法,找一找别的破绽。”黎明雪一咬朱唇的说。
“我才大小,内外,出入的与白灵和玉珠理论一通,就弄了个出入不得。”无乡轻叹一声,“也只好如此了。”
阵法之外,所有人都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
他们见南无乡二人连闯十五阵,用时长短不一,但破阵的手法始终一样,知道第十六阵也困不住他们,都在等他们破阵。
二人在第十六阵成功引起异象,却被五道看不清来历的灵光压住,这五道灵光吸引了众人的全部精力,等光华散去,山谷已恢复原样。众人不明所以,直到剑阵中异象又起,却是二人从头开始,又把剑阵破了个遍,可最后关头依然是五道灵光,剑阵又恢复原样。
“三位仙老,这算什么?”有人问。
“他们未出剑阵,自然算剑阵未破。”金禅说。
“姐姐,那五道灵光什么来历?第一次出现时没有留意,第二次我用尽精神,反被蒙蔽了神识,到现在还头晕目眩呢。”另一头,玉珠也在问。
“能头晕目眩,是你的修为又精进了。”白灵说,“黎明雪小瞧了这三个老小子,南无乡也想不到会遇见五尘珠这件佛门至宝,他们想破阵可没那么容易了。”
“五尘珠?”玉珠显然没有听说过这件宝物。
白灵却神色乍变的看了玉珠一眼,嘴角露出一丝若有深意的笑容,未加多言。
惊雷如起伏的山脉,翻涌的巨澜,愤怒的蛟龙,在厚实的云层中诞生,穿梭,又消逝。一轮如火的大日灼灼高照,万千火球如流星划落,拖着长长的尾焰,掀起层层气波。
南无乡与黎明雪来到第十一阵,此阵火上雷下,位在噬嗑。因具雷、火之性,这里的剑气要么炙热无比,要么快若惊雷。因与自身的功法相似,被南无乡选来作剑阵的突破口。
一只只足有一人大小的雷鹏、火鸟穿梭于雷火之中,有的在吞噬天外的流火,云中的雷霆。有的将南无乡二人围在中间,或张口吐出一道雷霆般的剑光,或者双翅一挥,射出流星一样的剑气。
黎明雪将冰剑抡成一团白光,包裹着自己,在惊雷烈火中游刃有余。
不远处,南无乡脚踏罡步,双手同并剑指,将两个指尖舞成两条金线,弓步云手,拨开迎面击来的火光和雷霆,跟着一声冷哼,左手将一只雷鹏一劈两瓣,右手将一只火鸟戳了一个大洞。
两只凶禽被斩后电弧四窜,流火迸溅,立马引得附近的凶禽侧目,将羽翼一张,驾着密密麻麻的剑光飞扑而下。
剑气幻成凶禽,凶禽操纵剑气。
几只凶禽离的尚远,操纵的剑光却先一步而至,密集如雨的火羽、雷羽,幻成剑气,几乎同时抵近身边。
南无乡两对儿剑指在胸前画了个圆的往两边一拨,顿时指尖生纹,本来直来直去的剑光,在一阵金戈声中往中间一旋,漩涡一样把南无乡淹没当中。
轰啦啦一声惊雷咆哮,剑光即往四方散开。南无乡身裹一层金光,金光之外又沾染着一层烈焰,一层雷霆,撕裂剑光而出。
才换上的道袍再度破碎,身上也多了几处焦痕,毛发更蜷曲的不成样子,竟比当叫花时还狼狈不少。
“南哥,你若挺不住,不妨把这东西交给我,或者干脆用那圈子顶一顶。你的伤还没好,真元不能大动,靠一些外人的剑意,还要用气血推动真元,应付这种程度的剑气太危险了。”黎明雪闻到一股烧羽毛的焦糊味儿,不禁有些担心。
南无乡修为停滞三十年,又因为自身的结症,经脉几乎闭塞,运转真元全靠气血合一,偏偏心脏上插着一口剑,用血气推动真气也不能全力,应对这样的局面确实危险些。
“星环开一次消耗的精神不少,若非剑气足够,可不值得开那么一下。你放心吧,我有天心诀和南明真经护身,这种程度的雷火之力伤不了我。难得同时遇见雷、火两种属性的剑气,正好趁机磨练一下。”
南无乡说的轻松,却没那么如意。他凭气血合一之法推动真元,身体的负担本就不小,被四股罡风夹在当中,更觉五内俱焚,血气周转起来十分难受不说,催动剑气还要凭外人的剑意,每次出招,心脏都要承受一股难以想象的压力。
不过,这正是他想要的。三十年未动手脚,修为不进反退,身子就像一口许久没有擦拭的宝剑,正需要好好打磨一番。这些凶禽正是最合适的对手。
话间几只凶禽已扑到身边,有几只羽翅一挥,幻出四面罡风,将南无乡夹在当中。有一只爪间射出几道缠绕着电弧的利刃,直取南无乡的天灵。还有一只张口吐出一道红色剑丝,直取南无乡的胸膛。
电光先到一步,无乡忙提一身精气护住心脉,同时在心脏跳动间,泵出一道剑意运转到指尖,迎着电丝便是一指。
噼啪——
一个电花迸出,顺着剑指侵袭经脉,南无乡便觉沉寂已久的天心诀似被触动,顿从胸腔里发出一声炸响,一道金色电弧走八脉,过正经,秋风卷落叶般清理了侵入的电丝,又顺着指尖而出,幻成一道闪烁着电弧的剑芒斩了出去。
那雷鹏的爪子正要落在他的脑袋上,结果一把抓在剑芒上,竟被齐齐斩断。
恰在此时,那火鸦吐出的剑丝也到了,南无乡挥着另一对儿剑指迎了过去。
这根剑丝自三丈外射来,足有三丈多长,与剑指相交后嗤的冒了一股白烟,登时短了一半儿,剩下的半截在南无乡的指肚上刺出一个比银针还细的口子,顺着手指便钻入体内。
这就是剑丝的危险之处,看着细细软软,但只要寻到缝隙,便可直捣要害。任谁被一根剑丝侵入身体,再顺着经脉走一趟,五脏六腑若还完整就怪了。
这根剑丝从手厥阴心包经入,经任脉,入手少阴心经,直逼心头。如果发作起来,一颗心脏就要化为灰烬。
岂料这根剑丝尚未来得及发作便撞上赤凰剑,只闻铮一声凤啼般的剑鸣,被震散在经脉当中。赤凰剑闪出一道火光,心脏又“咚”一声巨震,南明真气初如星火,后若燎原,顺着经脉一涌,同样在指尖幻成一道附着烈焰的剑气。
那火鸦吐出剑丝后就往南无乡身上啄来,一口咬在这道剑气上,半截脑壳被这道剑气削去了。
两只凶禽一前一后的重归天地,四面的凶禽意识到不好,一阵鹏鸣鸦叫中又引来十几只凶禽。
这是此处剑阵的特点,越是剑气强盛,越会引来强盛的剑气。
眼见更多的凶禽扑过来,南无乡目光一亮,提了两股剑意夹在指间,两手上的锋芒顿又吐出两尺多长,长到三尺长短,依然是一边如火烧,一边如电射。
交叉着挽了一个剑花,朝围着自己的四只凶禽一晃,四禽便露出一副惊恐表情,慌慌张张的往后退去了。
“这几只凶禽未免太过灵光了吧?”
无乡心内诧异,但见远来的凶禽已近,就没有多加深思,三两步赶上遁走的一只雷鹏,剑指挥落间一劈两半,又身子一扭的赶到另一只火鸦处,将这只火鸦斩成一团火花。
就这两剑的时间,十几只凶禽已经扑到跟前。
自二人入阵以来,这些凶禽中,近的便攻击无乡二人,远的便吞食阵法内的雷霆和天火增加灵性,所以越是后面的凶禽,体型也越是庞大。
这几只都有数人大小,翼下驾着剑气,口中含着剑光,气势凛然的压迫下来,离老远便让南无乡呼吸一窒。
凶禽眼中隐约有得意之色,羽翼狂挥之下,驾驭的剑气一股脑射出,火烈雷疾,幻成十几口亮闪闪的宝剑,将南无乡围在中间一合。
南无乡虽借力打通两条经脉,其实用处不大,被这些剑气逼在中间,只好再提心力,顿时气血翻腾,青筋蹦出,胸腔里就像有个火球要喷出来一样。
直到心口处又“咚”一声闷响,周身应声散发出一层金光。这道金光中似有一股奇热无比的力量,射来的剑气刺入金光中,近到身前寸许时便不能再进,被金光一炼就铁水一样化去。
南无乡露出一抹笑意,同时心脏再次发出跳动的声音,心知这已是心脏能承受的极限,又催动两股入道高手的剑意,两指尖同时嗤的射出一道剑气。
一道烈焰蒸腾,一道电丝迸射,离开指尖便当空一凝,也化作两根剑丝,绕着身子一转,就像两条螺旋曲线一样向外扩张而出,那些扑来的凶禽被剑丝一穿,就化作雷霆火光回归到阵法中。
轰隆!阵法内传出一声裂天之响。
漫空的雷鹏被这根剑丝一惊,同时扎入雷云中,万千惊雷同时发作,在雷云里一滚就幻成一条电蛇,数十上百条的凝成一条雷河,直奔南无乡奔涌而来。
天上的烈日也光圈一展,漫天火鸦倒冲而起,自成秩序的环卫在烈日周围。烈日骤然一亮,一道火光拖着长长的尾焰激射下来。
两道剑气都有百丈长短,一道是雷,如长河奔涌,惊散大半雷云;一道是火,拖着长长的尾焰,沸腾了半面天空。
雷剑迅疾而宏大,如汹涌的洪流冲击一只蝼蚁,几乎一个眨眼便斩到近前。
南无乡将双脚一稳,分别踩在一团雷云上,雷云往上一卷,死死箍住双腿。
又运剑指抵住剑气,前头的雷霆乍散,南无乡半个身子在余威中一片焦糊。
“南哥,我替你分担一下火剑的威力吧?”黎明雪更加担心的说。
南无乡无暇回应,另一只手也并成剑指,先在唇间一竖,示意黎明雪不要妄动,便利落的往上翻去,到头顶上时正好火剑也斩落下来。
呼——
南无乡嘴角一抽,另半边身子也糊了。
他的指尖上同样催动着两道剑气,雷与雷,火与火的针锋相对。
交击出的火星铁汁一样滴落下去,燎云焚岳;四散的电弧蛛网一样蔓开,苍天裂缝。若论器量大小,他使的剑气比剑阵幻化的要差不知多少倍,可碰在一起时竟也平分秋色。
只是在交锋中,南无乡愈觉皮、肉、骨、血中有一股燥热的气息流转,火焰与雷霆顺着剑指蔓延到手臂上,又侵袭半边身子,将南无乡一分两半,一半烈焰蒸腾,一边雷霆闪烁,只在心口处有一只凤鸟盘旋,雷、火难以逼近。
黎明雪屏住呼吸,生怕南无乡出现一丝意外。
可一刻钟,两刻钟,南无乡就这样挺过来。直到雷霆将息,烈日黯然,南无乡胸口的凤鸟一声啼鸣,从心口开始,从一身焦糊的皮肉下,从血管中蔓延出一条条金色纹路。
纹路交织中,焦糊的皮肉翘起,从身上脱落下去,露出的皮肉新嫩光滑,散发出一层太阳般的金色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