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身影狼狈的落在了长安。
此时的长安,天还未亮,积雪如同落叶一般层层堆积,前些天的积雪还没化去,今日便又摞了厚厚一层。
黑暗还未散去,他连夜赶来,若这长剑和马匹一样具有生命力的话,不知道得换多少柄长剑了。他大口的喘着粗气,哈出的气遇冷化成了一阵阵白雾,口干舌燥的他辨明了方向,朝着皇城跑去。
天色渐白,只有几许不舍的黑残留在天边,城门拖着沉重的响声缓缓打开,也打开了长安城里的热闹。
虽说是数九寒天,可长安城里的热情却丝毫不减。
一些交易从早上便开始了,甚至一些外藩人都用这蹩脚的本地语言,指着自己带来的皮毛和特产,为一两分利和买主喋喋不休。
街边的老头挑着天还没亮便熬制好的羊肉汤,冒着热气,配上大饼,这是不少来往的远行商人必备的早餐,美美的喝上一口羊肉汤,再冷的天气胸口也是暖烘烘的。
他带着信件,抬头看了一眼巍峨的皇城中心,从街上抬起头恰好能看到高高在上的乾龙殿,那是长安的中心,也是这个圣朝的中心。
估摸着时辰,乾龙殿此时应当没有开门,他看了一眼路边卖羊肉汤和馍馍的老头,那老头也注意到了他一袭黑衣上的血迹,还感受到了他的风尘仆仆。
虽说皇城脚下没人敢闹事,可若是一旦发生点什么,朝廷也不会真个儿赔偿你,老头看了他一眼,急忙低下头,打着自己的羊肉汤。
他一言不发的坐在了桌子边,抬头看着那座皇城。
老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打了一碗羊肉汤放在了他的面前。
他诧异的看了一眼老头,用冻得通红的双手捧起了冒着热气的大碗,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一阵风从身边掠过,撞翻了老头最靠外边的桌椅,老头看着那骑狂奔而去,收起了那一骑丢在地上的银两,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南方还是北方,战事又起了。”
他一口热汤连忙咽下,用着蹩脚的中原语言问道:“老丈,你怎么知道?”
“皇城脚下,谁敢纵马,除了紧急军报之外,就是皇子纵马都要被罚。”说着他抛起了手中的钱袋:“诺,你看,即便是军报,破坏了百姓的东西,也得赔偿。”
他低下了头,突然觉得那座高高在上的大殿散发出了光芒。
圣朝能在短时间内强大起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一骑兴冲冲的从皇城外围一路奔向了乾龙殿,所至之处,士兵亮出牌子,均急忙放行,一路直接抵达了乾龙殿。
士兵急忙下马,急匆匆的跑到了乾龙殿,看到了那位面容严肃,穿着明黄色黄袍的圣皇,一下跪了下来。
“启禀圣上,北方军情急报!”说着,双手呈上。
圣皇身边的老太监郝连英立马接过了军情,双手奉给圣皇。
圣皇看完之后,皱起了眉头,沉思了起来。突然有一个小太监闯了进来,正欲说话,被郝连英用眼神给制止了,他看着闭上双眼的圣皇,小心的迈着步子,把小太监拉出了乾龙殿。
良久,圣皇睁开了眼,看向了安静立在身边的郝连英,问道:“何事?”
“回圣上的话,南方使者求见,可要见上一面。”郝连英拱手问道。
“宣!”
一袭黑衣的乌达走进了大殿,一进大殿被那道目光一瞪,低下了头,丝毫不敢抬头看。
“草民乌达,南方海域丹鸟部的首领。”乌达几乎扑在了打磨得光滑的地板上。
圣皇微微点头,这个乌达他也早有耳闻,大皇子就是利用他们丹鸟部均衡了南方海域的势力。
“所来何事?”
乌达把头埋在了地上。
“启禀圣上,自大皇子和一部分铁浮屠走后,其余四部得知,联手攻打我丹鸟部,形势岌岌可危,还望圣皇救援。”
圣皇面无表情,看着手中的军情发呆。
突然间抬起了头:“命令大皇子三日内必须南下,全力支持许镇武霜试计划。另外,升许镇武为镇北元帅,除御林军外,所有军马进入北方,以许镇武命令为主,阻挠许镇武者,杀无赦!”
郝连英急忙低下了头,看来得尽快派剑仙把这消息传去,心里也隐隐为大皇子感到了担忧。
圣皇看了一眼匍匐在地的乌达。
“叫御膳房熬上一锅羊肉汤,路边的羊肉汤和皇室的始终差一点。”
圣皇说完,便拂袖而去。
乌达心里一惊,立马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郝连英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来:“你在路边喝一口汤圣皇都知道,更别说你在南方那些小动作了,这次圣皇给你的是羊肉汤,只怕下次便是狗头铡了。”
乌达吓得双腿一软,瘫在了地上。
……
徐长安想了想,把身上的衣服撕得破破烂烂的,头发能弄得很乱,脸上也是脏兮兮的,把火红色的长剑用布条裹住,混上了泥土,看起来就像一根拐杖。
苏青也遭到了徐长安的毒手,他的身材比较娇小,短刀也可以直接揣进怀里,打扮起来也比较方便,他们两人完美的混入了钱老三的队伍。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下山了。
山下毫无疑问有士兵把守,虽然只是寻常的士兵,可他们也不敢动手,若是暴露了迹象,等待他们的命运便只有一个。
山下的小道竖起了路障,徐长安和苏青跟在了最后方。
钱老三看见官兵,走了上前。
“官爷,我们从山上下来,还请官爷通融一二。”钱老三卑躬屈膝,活脱脱的就是混迹已久的老乞丐。
军官捂起了鼻子,嫌弃的扇了扇风。
“你们就是以前的天鹰么?”老吴他们几个孙子的尿骚 味真他妈的足。
钱老三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跟着他的十几个兄弟也捏紧了拳头。
那军官似乎没有看到,挥着手道:“赶紧走,赶紧走。”
说着两旁的士兵打开了路障,钱老三带着人低着头走了过去。
下了山,钱老三转过头狠狠的看了一眼这座山。
过了数十道路障,他们前行七八里,抬头便能看见一座雪山高高的耸立在远方。
钱老三看着那座雪山,转头说道:“这里已经是镇蛮府的地界了,前面有一个小镇子,穿过小镇子再是百十里的路便是北蛮的地界了。”
苏青点了点头,看向了那座耸立的雪山,那是他们北蛮的神山。
一行人接近小镇,他们没有进入小镇,找了一个破庙安顿了下来。
钱老三看着跟着自己奔波受累的兄弟们,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随即看向了苏青,目光变得更加的坚定。
他们虽然现在成了乞丐,可他知道,现在硕和部和圣朝的战争就握在了他们的手上。
他看看疲累的兄弟们,生气了火,随即转向了两人道:“老五,老六,你们去市集里弄点吃的回来,记得注意安全。”
钱老三说完,两个人应声而出。
“要不我去吧,这些普通士兵对我来说没什么威胁。”徐长安担忧的看了这群人一眼,主动请缨。
钱老三笑道:“这位小兄弟忘记了我们之前是干什么的么?我们最擅长的就是伪装和潜伏。老五妙手空空,老六不管是易容还是伪装都是一绝,他们去比我们安全的多。”
徐长安惊奇看了两人一眼,缓缓的点了点头。
等到两人出去,他们便围着火取暖。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一个大腹便便的商人一瘸一拐的闯了进来,满身的伤痕,徐长安一惊,立马扶起了苏青,长剑伪装的拐杖紧紧的握在了手里。
钱老三立即示意众人安静,扶起了那个“商人”,沉声问道:“老六,老五呢,发生了什么事?”
“三哥,我们失手了,五哥被抓了。”说着捂住了流血的腿。
钱老三一惊,随即推开了老六,往后退了两步,声音低沉,面色也十分的难看。
“既然老五被抓,那你回来干什么!”
钱老三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把匕首,慢慢的靠近了老六。
“老六,你太让我失望了。”扮成商人的老六双手撑地,双脚往前蹬,一步步的往后退。
“你进来的时候不是腿受伤了么?”钱老三盯着老六。
老六突然站了起来,把身上的衣服扒拉了下来。
“三哥,我受够了!我们以前多么威风,去哪都受人尊敬,现在呢?”钱老三没有说话,徐长安拉着苏青缓缓的退到了窗户边。
“这么多年以来,若你愿意,凭我们的本事,何愁锦衣玉食啊,你看看我们现在像什么样子!”老六指着一众兄弟,所有人都低着头,只有钱老三盯着这位和自己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的兄弟。
“所以你出卖了我们?老五呢?”
老六固执的摇了摇头:“我不是出卖你们,我是为了大家的前途着想,我们想抬起头做人,我们吃好的,穿好的,我受够了当乞丐的日子。”
他说着,显得异常的激动。
“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抱住了钱老三的腿。
“三哥,我求你了,你看看我们现在的样子,要报国我们已经报过了,要出生入死,我们也已经做过了,我们现在不差这个朝廷的了,我们想过好一点的日子,让死去兄弟们的遗孀过得好一点,有错么?”
钱老三看了一眼其余的兄弟,他们都低着头,一言不发。
“三哥,你看,兄弟们都这样想。而且我们也不算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他是北蛮的王子啊,我们的兄弟多少人死在了北蛮的手上!”老六带着哭腔,抱着钱老三的大腿。
“老五呢!”钱老三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意。
“三哥,你和五哥都醒醒,我们真的受够了,他是北蛮的王子啊!”
“老五呢!”钱老三愤怒的吼了一声,一脚踹翻了老六。
老六抹了抹红了的眼眶,站了起来,失望的说道:“三哥,五哥没有事,只不过被我打晕了。三哥,最后一次机会,我们杀了这北蛮的王子,你还是我三哥,一辈子的三哥。”
徐长安一只手紧紧的握着长剑,一只手死死的拉着苏青。
钱老三提着老六的衣领怒吼道:“你是不是傻子,他死了,有多少将士和百姓会因为他流离失所,会有多少人妻离子散,你想过没有!”
老六狠狠的打开了钱老三的手,往地上啐了一口:“我没想这么多,我只想吃点好的,穿点暖的,让兄弟们过上好日子,有错么?有错么!”
他仰起了头,状若疯狂!
“我杀了你!”钱老三怒吼一声,拿起了短刀刺向了老六。
老六冷笑一声,闭上了双眼,一动不动。
钱老三的刀刃离老六的脸上还有一寸的距离,停了下来。老六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声,随即一声长叹传来。
他睁开了眼:“我知道三哥不会杀我,三哥,回头吧,只要把他们两抓了,你一辈子是我的三哥!”
钱老三没有理他,看向了其余兄弟。
“你们也是这样想的?”所有人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钱老三眼眶红红的,喘着粗气。
“好!好!好!”
他退到了徐长安身侧,淡淡的说道:“我对不起恩公,不过我钱老三就算死,也会把恩公送出去!”
苏青虚弱的笑了笑:“没事,人之常情。”
“你们先走,他们要想抓你们,得先从我尸体上过!”
老六摇了摇头:“三哥,我们不会和你动手的,你看外面!”
徐长安猛地看了一眼外面,只见全身裹满盔甲的铁浮屠慢慢的包围了过来,粗略一看,百骑左右!
宗师才能破开盔甲的铁浮屠包围住了他们!
徐长安心里一凉!
……
镇蛮府。
许镇武喝着茶,手突然不稳,茶水洒了出来。
“报,听说大皇子已经找到了徐长安和苏青的踪迹了!”
许镇武手一颤,顾不得打翻的茶水,站了起来!
“他们难道不知道这两人任何一人出事,可不是死几个宗师那么简单的事么!整个天下都会因为他们两人乱成一锅粥!”
大将军发出的奏折也还没有回复,他颓然的坐下:“只能希望钱老三能够救他们一命了!”
这里开始有点庙里庙外博弈的感觉了,有没有一点意外,钱老三是许大将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