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游吹云痛吼一声，单膝跪倒在地，他身上已经开始变得血淋淋。
那无我和尚看着他徒劳抵抗，笑嘻嘻道:“哈哈哈，你这种人，弱点太多……轻易便能将你玩弄在手掌心。你拿什么和我斗?无用的慈悲心么?这一点你倒是和那些老秃驴一般无二。”
无我和尚这句话倒是阴着阳着把自己拐着弯儿骂进去了。
游吹云怒吼一声，震碎了浑身的冰锥，惨笑跌坐在地，对方还没有使用什么神通，他就已经是强弩之末。
的确，他的弱点便是身后这一群和他非亲非故的人。
我可以为了陌生人而献出生命吗?
游吹云时常这样问过自己。
“你是疯了还是傻了，你的命就不是命?就你一个人是圣母白莲花?是孤胆英雄救万民于水火?你就是传说中的大圣人?
不，你就是一沙比。”
他的内心也给他这个答案。
游吹云微微偏头，看了看昏倒在地的青云门众人，他很想抛下他们一个人逃之夭夭……可是他没有。
他做不到。
这群人不是陌生人，他们那天为他挺身而出，冒着被大人物轻易碾死的危险。
仅仅是为了他游吹云死后不被侮辱，换而言之可以上升到保护了吟啸宗的名誉。
不管他们是如何想……游吹云已经把他们视作了重要的人。
他不能抛弃朋友，这是他的原则。
“哈哈哈哈。”
下一刻，却是游吹云大笑起来。
无我和尚静静地看着游吹云笑，看他笑得抽筋癫狂。
“你试图以笑来激怒我?”
无我和尚好奇道。
“我的背后，不是弱点……他们每一个都是我的脊梁，有因为他们，我才能挺直了腰杆，在这个世界上不要脸的说一句——我游吹云问心无愧！”
游吹云站起身，张开臂膀，如同母鸡护崽一般将他们保护在羽翼之下，将胸膛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之中。
“游……大哥……”
这时，小尼姑莫爱已经缓缓醒来，她揉着眼睛诧异的抬起头，脑袋还有些懵，但是她看到游吹云凄惨无比的挡在他们面前。
而对面竟然是那个下手残暴，伤天害命的无我和尚。
“游大哥，你！你小心，那个妖和尚……他，啊，大哥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么……”
莫爱带着哭腔，但她身体绵软无力，根本无法站起。
她发现身旁有一个金钵，拾起金钵砸向和尚，但她力气太弱，那金钵只是磕磕碰碰落到游吹云身前便停止了前进。
“离游大哥远点！离我们远点！”
莫爱愤怒道。
游吹云神色凛然，转过头去对着莫爱抛去一个笑。
“莫师妹，咱们今天恐怕是难逃一劫了。”
游吹云大笑道:“与你们死在一起，我很荣幸。”
莫爱脸上浮现着不正常的红晕，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无我和尚看了游吹云好半天，说道:“为了这些废物而死，你觉得值得吗?”
“不值得。”
游吹云浑身上下的血已经流了一地。
“我是说我们这么多少年英雄死在你手里不值得，你应该感到荣幸，无我和尚，你应该心怀敬意。”
无我和尚突然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你想怎么死?我对你的心肝脾肺肾倒有些兴趣了，不如我把你烤了吃还是煮了吃?”
游吹云愣了一下，说道:“不如清蒸，绿色健康。”
无我和尚有些沉默。
然后他缓缓说道:“能如此从容面对死亡，你还是我见过的众生相中的第一个。”
游吹云摇头道:“你不懂，我已经死过一次……死没有什么好怕的，这是万事万物亘古不变的道理，与其畏惧如鼠，不如整理衣装，振作精神，保持最后为人的尊严，来迎接死亡。这是人作为万物灵长，所能做到的从容。
我对死亡心怀敬意，我对死亡鄙视如斯。”
“可是死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你一点也不在意吗?”
无我和尚脑海中突然千变万化，浮现出明王师父那一张慈祥和蔼的脸来。
这个游吹云能说会道，倒是让他想起了老师，心里那点怀旧之意也被勾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反而不是那么急于杀死这个少年。
游吹云回想自己十来年的惨淡人生。
“虽然我感觉快乐的时候太少……但是每一份快乐都是我活下去的动力。即使痛苦占满了我的生活，我也要为了那久违的希望勇敢的活下去。
我从来不会哀怨自己为什么出生在吟啸宗，那样我的人生可能不会如此糟糕。
反之，我庆幸长在吟啸宗，我庆幸我有一个弟弟，我庆幸我有白七彩，高山，莫爱，陆平，闻人竹笑这些朋友。
磨难很多，但我并不孤独。
人生的意义不就在于此吗，即使我们的生活充满磨难，也要坚强快乐的活下去。死亡只不过是羞耻的逃避，而活着才是。”
游吹云定了定神:“我想要活下去。”
无我和尚听着他的话语，本来麻木的心，忽然有了一丝别样的感觉。
如果他当年不是那么执着，可以为了成佛而牺牲一切……他如果珍惜师兄弟，珍惜师徒情……或许一切都不会是那样惨淡的结局。
我为了道而抛弃了一切，值得么。
他看向自己身上已经破烂的僧袍，他知道自己这副样子极为难看。
我当年也算是一位万人敬仰的大师……沦落到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值得么。
他深吸一口气，他也曾在无数的夜晚如此动摇过，问自己值得吗?
可是世间不会有重来的机会，人一旦不珍惜机会，便会被命运抛弃。
“呼——小僧罪业已深，难以归去。”
游吹云怒而吼道:“自欺欺人！”
“施主你说过，是你自己说的。”
无我和尚叹道:“如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么佛门便是世间最大的笑话。”
游吹云语塞。
“施主，留下你的双眼，你可自行离去。”
无我和尚竟然对游吹云手软了。
“我不会苟且偷生。”
游吹云依然果决。
无我和尚抬起一只手，指尖有黑色雷光跳动，毁灭的气息从指尖传来。
“那小僧只好让游少宗走得没有痛苦。”
游吹云身上有些抖，但他依旧站得直直的，挺胸抬头。
“施主可准备好了?可还有什么遗言?”
游吹云想了想，也最后看了一眼莫爱。
莫爱伏在地上，眼睛已经红了，泪珠点点，霎是令人疼惜可怜。
她颤抖着对着游吹云点点头。
游吹云再次对她微笑。
随后他回头正色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无我和尚仿佛不敢听他说这句话一般，脸色一变便将指尖上毁灭的力量释放出去。
一道光线从他指尖迸发，射向游吹云及青云门众人。
游吹云闭上了眼睛。
彭——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游吹云即使闭着双眼也仿佛能看到眼前的金光大作。
他睁开双眼。
眼前是金钵浮空，挡在他身前，将毁灭的光线全部抵挡。
那爆裂的电浆，四散的气息，无一不是说明金钵保护了他们的性命。
无我和尚已经双目似血。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陪伴自己几百年的金钵，第一次发出如此耀眼的神威。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他不断的喃喃，收回自己的手指。
他普通一声跌坐在地，他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痛苦的捂着头。
“原来师父是相信我的，他将金钵赐给我了我……我，我还以为，这只是一件普通的法器呢。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师父他也放弃我了！”
他浑身抖如筛糠，痛苦不已:“原来师父一直都没有放弃我，原来金钵乃是佛子传承！原来一直是我执迷不悟，原来是我愚不可及。
原来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游吹云怔怔的看着金钵在空中失去了光亮，一下子落将下来。
他诧异的将这个明显是宝贝的普通金钵接在手里。
“你……为什么要救我?”
金钵当然不会说话，它只是继续发出一点点辉光，辉光点点，铺就游吹云全身。
他身上的伤口一点点愈合，鲜血也止住了。
游吹云突然热泪盈眶的将金钵捧在怀里，好似成了他的东西，无人可夺走。
无我和尚疯狂的叫起来，然后他猛地跳起来，指着游吹云，或许是指着他怀里的金钵。
如同小孩抢玩具一般呵斥道:“还给我，金钵是我的。”
游吹云当然不会撒手。
“不给，是我的。”
“明明就是我的，这是我师父给我的。”
“上面刻了你的名字不成?凭什么让给你，要不你叫它一声试试，看它理不理你！”
游吹云耍赖道。
然后他拿起金钵，理直气壮的对金钵说道:“你要是我的就发个光来看。”
金钵下一刻还真又散发出来点点辉光。
“你要是认识他你也发光。”
游吹云把金钵伸出去，对着无我和尚。
那金钵真好似有生命似的，一点光也不给，完全藏匿起来，成了一个普通的金钵。
“看，都不认识你！”
游吹云骄傲如孩童一般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