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使?”一只白净的手扯了下她的袖口,阮眠一激灵,回了神。
怎会想起了其他事。
“抱歉,请仙使带路吧。”抬起眼瞧着面前人,她回道。
是个穿着亮粉裙细白边领的小姑娘。
这人边引着阮眠往外走,边说道:“帝主知晓医使是个不通术法的,特命我们带了车驾,来接医使。”
这话多少带了些许不同的意味。
尚不知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阮眠只能浅笑迎合:“帝主宅心仁厚,阮眠感激不尽。”
半真半假的话最是好听。
前面这人朗声笑了下,将阮眠请上了车。
鹏鸟噗嗤扇动双翅,带着富丽堂皇的车驾往上飞。
晃晃荡荡的,车驾左右摇摆。
阮眠闭着眼憩了一会,眼睛睁开时,车驾已经稳稳地停下了。
既来之则安之,见招拆招吧。
阮眠缓缓地走下来,看见恢宏琉璃朱红大门上的‘日月相辉’匾。
停了下脚,阮眠受着指引往金黄大殿里走去。
漆黄银玉椅上端坐着个戴着珠砌雕花金冠,穿着锦衣金线的人。
隔着不远,阮眠却看不清流苏下的肃重面容。
只觉那人的眼光晦暗,似在细细打量。
“帝主永安。”阮眠低了低头,弯着身行了个礼。
似是帝王的威仪端够了,椅上那人沉声道“你可知我寻你什么事?”
“能猜到一二。”
她虽然整日泡在垂象楼不问窗外事,但使者失踪这事也是大事,风声总还是能听到一二的。
仙族与妖界最近因边界一事摩擦不断,奈何妖界实力日盛,仙族不好在这时撕破脸,就派了个仙阶过得去的使者去和妖界求和。不曾想,那使者竟在去往妖界的途中,在妖地界离奇失踪了。
这本来该是仙族向妖界讨要人,但书信一到那妖界大王的手上,便被捻成了粉末。这嚣张气焰,果然是对得起那妖大王‘七步阎罗’的名号。
想了一通,阮眠算是明白了,原来这事巧不巧地,落到了她的头上。
“帝主的意思,是让我查清那妖界使者之事?”
她问那金椅上的人。
上面那尊神仙只慢慢点了点头,随后摆摆手,让侍者请她出去了。
真的奇怪一老头,专门叫她来只是看了她几眼,没说什么就让她走了。
阮眠虽然心里怀疑,但是想不出缘由,只好将此疑虑搁在了心里。
回程途中,一面目恭谦的男仙使将上面的吩咐耳提面命地说了给阮眠听,大致就是须她留在妖界一段时间,代表仙族帮助妖界查清此事,将两边关系重修于好。
说的好听,怕是将她派去监督那妖界人行事,或是从中挑错的。
她心里暗暗思酌。
恐怕这不是个好差事。
下车时,阮眠甩了甩绛紫的衣袍,行了礼数便往皖园里走。
远远的,一个锭青色的身影徐徐迎了上来。
“阿眠-”她唤道,声音急切。
“皖姨,我无事。”阮眠往前走几步,拉住了妇人的手,安慰地拍了拍。
“这..帝主唤你何事?都怪我,我本应陪你去的,可我阁中仙君在那人间界出了事,现在才赶回来。”
阮眠边拉着谢皖往里走边回她“别担心皖姨,帝主接见我是为了个差事,此事须我去做。”
谢皖颔了颔首,随着在屋里的珍珠塌上坐下。
“如此大动干戈地接你到面前,只怕不是好事。”
沉默了一会,谢皖惊道“不是那个失踪仙使的事吧?!”
在谢皖震惊的眼神里,阮眠点了点头。
与谢皖的惊讶相比,阮眠只垂了垂眼,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表现得镇定许多。
“虽说你这是仙身,可你半点法术也不会,这差事怎地派你去?不行,我去求帝主换人-”
阮眠一把抓住往外走的身影,摇摇头劝阻她“皖姨,你莫冲动,此事即是帝主亲自召见的我,那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谢皖被拉住,固然面色沉郁心有不满却也没有贸然行动了。
“此次派我去只是辅助,还是要妖界派人专门调查此事,我就是外出一段时间,不会有危险的。”
“没有仙术,我还能依靠医术和机枢之力,皖姨放心。”
这事已成定局,谢皖想挽回也来不及了,想了想还是松了口。
“罢了,我从阁中多派几个人同你去,护你成事。”
阮眠相视同她笑了笑“谢谢皖姨。”
谢皖瞧她一眼,担忧地拍了拍拉在一起的手。
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时间还是很紧迫的。明日午时,阮眠就要启程。
说起来,她确实是天上独一份特殊的神仙。
阮眠虽是仙身,却没有仙根,因此半点法术也不会。什么御风术,幻化术,这些连妖都简简单单掌握的法术,她怎么也使不出来,活脱脱像个凡人一般。
幼时父母双亡后,阮眠就跟着谢皖住在天上。现在她七百六十五岁,也在天上整整住了七百年。
做一个神仙,阮眠也不好整日游手好闲。
在她五百岁成年的时候,谢皖给她找了个她感兴趣的的事。
这天上分为五宫八楼十三司,其实各处和人间界宫廷里的很相似,都是各司其职,各功其用。
谢皖日常管束喜延宫,就是管理飞升小仙,为他们寻个合适的差事。
垂象楼是个堆满经传梵文的藏书楼。谢皖替阮眠寻了个整理书籍,料理尺墨的闲差。
因为有仙术,神仙不需要像人间界那样手写记事。但一些久远的法术典籍还是须要用麻草卷的册子记下来。
垂象楼地处偏僻,鲜少有人问津。有仙阶的神仙不屑做这等小事,自然而然这差事到了阮眠的手里。
偌大灰白靛青色宫殿里,沉香木和竹札麻卷混成一股木质香飘着。阮眠自从来到这里,除了给古书去去尘,其余时间就是趁着空闲看书,学了些感兴趣的东西,大多都是人间的医术和机枢奇巧术。学不了仙法,这些东西傍身也是足够了。
神仙也不总是能用仙术解决一切,总有需要用到人间医术的时候,因着阮眠医术有小成,又帮着看过几次几位小仙的疼痛症,因此阮眠都被称作医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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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差事交给了一个刚刚飞升上来的小仙,紧接着打点好垂象楼的日常事务,第二日便到来了。
谢皖还是提心吊胆的,毕竟是个没法术的神仙,妖界不是个安宁的地方,凡事变幻莫测,两边关系波谲云诡。怎么叫人放心?
谢皖把重双境塞她手里,“若是有什么危险便联络我,千万要小心行事。”
阮眠安抚着抱了抱她,弯了弯唇角“没事的皖姨,我这也不是第一次往下界去。”
“可这....”
送她去往妖界的仙使打断了谢皖的话“宫主再叙话可要迟了时辰了,请医使早日上路吧。”
紧着时间收拾好后,约莫四更天之前,阮眠和谢皖派给她护她周全的几个小仙上了车。
金色仙鹤托着车驾冲破漫云,带着一阵霞光往西驶。
往常普通神仙,点个法术就可以御风而行了,因着阮眠不会法术,蕖浮宫才派了个车驾与使者送她。
坐在铺满绫罗绸缎的车驾里,阮眠阖着双眼在浅思。
怎么说也是和缓两族关系的大事,她不会术法,不喜见人,不曾出过风头,身后也未曾有什么助力,这事理应不该交由她去做才是。
百思不得其解,阮眠也就不想了,只是此事反常必有妖,只怕不会这么简单,后面的路也不会好走。
深呼一口气,阮眠将此疑虑压在心底。
转了心思,她忽然想起走前向溟日神君打听的事。妖界本来群妖相斗历经更迭已经千年。
两百年前,妖王殷寂横空出世,以一己之力收服了众妖,一统了妖界,只不过才五百多岁就成功登上妖王的宝座。
震慑群妖,将妖界治理得井井有条。各界都传其人活啖生肉,手撕逆贼,相貌狰狞丑陋,平日里易怒狂躁。其手段沾满鲜血,残酷暴戾。底下人无不忠心臣服,也无不惧怕颤栗。
这妖王的名声也算是臭出三界,传遍九天了。
这些满天飞的异闻让阮眠对此人颇感好奇,能在两百年之内将妖界治理得仙族都忌惮可不是一件容易事,特别是这修身练法的天赋可是叫她眼红。
回看她一个连仙法都不会的‘废仙',真真是让人嫉妒。
想着想着,阮眠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
都是三界之人,差别怎么就这样大呢。
真是仙与妖比,气死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