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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桂酒话流年

浮尘烬歌 季熙河 2756 2021-11-29 22:33

  纪风,雍恒背手而立,罕见的浅笑。

  ……师尊?他不知眼前清正威严的魔尊意欲何为。感念这数百年,是师尊瞧着他长大,又教授他术法,更让他在魔界有了家。

  师尊可是要说些什么?徒儿一定仔细听着。

  还记得,当年阿娘离你而去时的事吗?这是他数年来不解的疑惑,往昔他念及纪风还小,也许无法接受当年惨绝的一幕。但如今其已然成君子,不该软弱。

  他怎会不记得,又怎敢说出口……

  虽则,当年他不过是孩童,但那惊心离别,如梦魇狠狠的扎在他心里,是一根刺。每当他忆起那时,便痛不欲生……直到今昔,他依然会自问,自己到底作了什么不可原谅之事,会让阿娘亲手了结自己的性命?

  若徒儿说忘了,师尊还会追问吗?

  雍恒从怀中拿出那小小的脂粉盒,打开盒子,辛夷香气弥散,只见纪风早已红了眼。

  会忘记吗……因痛苦,所以就要说忘记吗……盒中的药丸亦如当年,尘封着秘密。

  纪风,当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你不说出来,我又怎么为你阿娘报仇……

  报仇?他不明白为什么身为魔界至尊的心魔,要说如此决绝之事。

  你难道会觉得阿娘抛下你,是没有苦衷的吗,雍恒握住那脂粉盒,心内怒火难以平息。

  纪风立在原地,木讷地看着心魔,仿佛没有生机一般,将那年悬崖边的离别,讲了出来。

  那时,我记得是秋,枯萎之景令人悲伤,大雁飞过,像是流下了泪痕。

  阿娘看起来很悲伤,是我从未见过的心如死灰。

  我便说,不如我们回故乡去吧。

  她说我们已经是魔界之人了,不能再回天界。

  我说的故乡当然是阿娘的故乡,在妖界茨山,那里也有很美的辛夷花。

  这时候,阿娘哭了,那种凄然之态,像是对尘世间的一切都愧疚,皆辜负。

  她取下发髻上的玉簪,转动簪上玉珠,对我说,只要闻一闻就能回到故乡了。

  那簪子上的香气真好闻,是很淡的辛夷花味,更多的是草木之息。

  只是一瞬间,那些气息封住了我的鼻腔,我再也闻不到任何味道,也就倒在地上,满目黑暗。

  待我有了些意识时,我看见很多很多的血,奔涌如河流,沉溺其中,无限痛苦。

  耳边响起阿娘微弱的呢喃,她说……

  一身玄云广袖的雍恒,在这段往事中又被割裂了心脏,他艰难地坐在石席上,眸中皆是血色。

  辛夷到底说了什么?

  纪风颇有些难为情,那些话太过离奇,他何曾有勇气深思。其中所裹挟的秘密,会让他们之间,隔阂出许多怪异的关系……

  他袖中的长剑,在剑鞘中微微颤抖,此刻乾月已明,魔界一片桂色。

  石案上是雍恒提来的食盒,那盒中装了什么,无人知晓。他在练剑时分,就好奇万分,却不敢询问,只见他此刻打开了那木盒的第一层。

  先吃块桂子饼饵吧。雍恒没有因他的缄口而怪罪,反而是追怀无果的遗憾。

  他接过心魔递过来的饼饵,细看几眼,上面有诸多来自妖界的金黄桂子,香气馥郁,令人心安。

  可还适口?

  有桂子的香,桂子的甜,色如乾月,形如满月……他咀嚼着余下半块饼饵,望了眼明月,终于说道,师尊,今日可是满月节。

  雍恒寄思念于月,淡淡一言,是啊,今日,就是满月了。

  满月节,魔界通宵欢乐,折桂烹饼,饮酒赏月,互赠祈愿。连久乐殿的魔侍也休憩,所以他独自携着桂子饼饵来这无人之境,陪伴纪风,与他共度五界皆有的满月之夜。

  月满归故乡……师尊相信月满时分,有心人就可以回到梦中的故乡吗?

  幻化成人,若得一心,便是极有缘之事,自己的故乡,哪怕不是满月之时,也是可以梦回的,只要是心愿。

  他打开食盒的第二层,是酒,浓郁的桂子醇酒。雍恒令他习练术法期间,不可饮酒,至此,他从不知晓酒水的味道,反倒是对乐游山的茗茶,甚为喜爱。

  乐游山是介于鬼界与天界之间的奇山,云雾缭绕,烟霞清润,茶叶生得极好,却产量甚少,常供奉给天界。其中的小鬼,善养草木,又可作绝美之物,虽为鬼界之人,却不受任何山君的命令。听闻魔界至尊,守护魔界安定数百年,故而奉了一份厚礼给魔界,以示敬仰。

  那厚礼,有乐游山独有的绝顶云烟茶,还有很多草木的种子。

  斟满一盏桂酒,雍恒递给纪风,笑道,喝吧,过了今年,你便有千岁,是个好男儿了。

  好男儿,他想起阿娘的话,不管身在何处,身处何位,都不可行违逆本心之事,要作个好男儿。如今,他可算是做到了呢。

  他举着酒盏,于心深处,唤着阿娘,祈愿她回到了故乡。

  雍恒已是痴醉,他看着那冰冷又温柔的月,将思念那把刀,砍入肺腑,辛夷,这过去的数百年,我还是没有办法让你回到我身边……

  纪风见他一手握着脂粉盒,一手握着酒盏,染有风霜的脸上,不知是酒,还是泪。

  谁人能思念一个人,挚爱一个人,数百年不变如初呢。

  那个人就是他,心魔雍恒,他是可以用尽一生去爱的人,这样的人怎舍得欺瞒。

  师尊……

  以为是纪风还想要桂酒,他也不在意自己的失态,连忙放下脂粉盒,为他再斟满一盏酒。

  师尊,总是将这脂粉盒随身携带,不离不弃吗?他明知故问。

  纪风是责怪为师不愿归还你……父亲的薄礼吗……

  倒不是……其实,我明白一些事非我所能左右,只是一直不愿承认……或许,因为不想生活变得过于复杂。

  有何烦忧之事,为师可以为你解惑。

  他行了礼,故作自然的拿起那小小的脂粉盒。

  在其极为震惊的神态中,翻转脂粉盒,露出底部那个“恒”字。

  以前,我会以为这个“恒”字是恒久之意,是阿娘祈愿世间有心之人,可得恒久岁月。可是,后来,我不得不承认,这个字也许是有另外的含义……比如说,是师尊的名字。

  雍恒颤巍巍地立起身,好似想要伸出手拥抱他多年来不敢相认的儿子,又好似要抚着纪风的肩头,对他回以肯定……但他什么都没作,只是以一双沧桑之目,看着此刻,雾气入了眼睛的纪风。

  暮雨君当纪,风止落花深,这句诗,辛夷说是你的名字。

  妾今携子去,月满归梦乡。

  何意?雍恒沉寂的心海,雷雨喧嚣。

  那句诗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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