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笑轻推房门,缓步入屋,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屋里席榻一应俱全,他又没带任何物品。左右翻看着,瓷碗茶盏上一尘不染,仿佛真的出尘一般,尘世俗事再也碰不到这里分毫。
敲门声响起,不用想也知道是谁“门没锁,进来吧。”,柱子从门缝里探出脑袋,见任天笑没在忙,就径直走了进来,然后挽起袖子“你掐一下我。”,任天笑一脸疑惑。“你掐一下我,看是不是真的。”柱子晃动手臂,重复道。任天笑白了他一眼,在他手臂上狠狠掐了一下“是真的。”,柱子吃痛,倒吸了一口凉气,揉着被任天笑掐红的地方说道“你说,白仙人为我们找的师父,会是什么样的?”,任天笑重重叹息一声“听天由命。”
白秋在一所更大的宅院前左右踱步,用以目测,这宅院至少七进。他只是外院执事,一路走来,受了不少内门弟子的冷眼,也不知道这位大仙,会不会见自己。
院内,那邋遢老头在摆弄着一堆石头,拿起仔细瞧着,一有瑕疵,便随手扔在身后。身前一弟子静静站着,看着一脸不耐烦的老头。“没看我正忙着呢嘛,出去出去!”邋遢老头将一块紫色的石头扔了出去,继续在石堆里翻来翻去。
“他说那弟子极有天赋,是罕见的阳爻灵根。”弟子觉得这次非比寻常,故而多嘴了一句。“我天圣剑宗不乏天赋……”话还没说完,老头猛然抬头“你说什么!”,弟子被他一瞪,心里有些虚了,声若蚊蝇“那弟子……”,“不是,后面一句。”邋遢老头催促道。“是罕见的阳爻灵根。”弟子小心翼翼地说道,生怕这位脾气古怪的师父大发雷霆。
可刚抬起头来,师父已经不见了踪影。门外,白秋感觉背后一凉,刚一转身,一张大若锅饼的脸贴在他鼻子尖儿上,吓得他连忙后退。
刚稳住身形,邋遢老头开口“听说你遇到了阳爻灵根?”,白秋急忙行礼“千代弟子白秋,见过师祖。”,“别整这些没用的,就问你是,或者不是!”邋遢老头不耐烦地说道。白秋早就听闻这位长老不拘一格,没想到……他微微欠身“是。”,还没起身,便发现地上在变,这怎么还有雾气。稍稍一辨,便发现他两人已经在空中。久久地空中才飘来一道声音“师祖,方向错了……”
白秋的院舍,屋顶的瓦砾突然开始晃动起来,两人一惊,急忙跑出屋内。院里,一老头左右看着,白秋整理完衣服,小心地将手指对准柱子。邋遢老头立刻大步走向柱子,像拎小鸡一样将他拎起,另一只手在柱子脑后摸了一阵,一句话都没说,化作一道流光直冲天际。许久才听到传音“白秋,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去晓天锋上去取。”
任天笑脸色古怪“这位是……”,白秋一脸敬佩“他是天圣剑宗第九百代弟子,也是宗门现任五长老,夏正诚。”,任天笑对九百代还没什么概念,但对长老这称呼还是略有耳闻,不由地,也开始猜测自己的师父。
想了想,他问道“那白执事您,是多少代弟子?”,白秋似笑非笑地说道“我是一千零六代弟子,以后再见秦柱子,得叫师叔祖了。”,任天笑震惊,也是后来才知道,天圣剑宗十年一收徒,夏长老的岁数,也在千岁以上了。
五长老拎着柱子一阵疾行,天圣剑宗并无大风,可柱子的脸已经被吹得变了形。忍了许久终于到了,可刚一落地,五长老那震耳欲聋的声音便立刻响起。
“凡是老夫的弟子,都给我到正房门前集合!一刻钟还没到了,给我滚出晓天峰,别再回来了!”五长老大声吼着,再有灵力加持,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晓天峰,甚至别的峰峦上,也回荡着他的声音。
整座峰立刻忙了起来,峰上没鸡无狗,却一阵鸡飞狗跳之势。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从四面八方冲来六个衣衫不整的人。没办法,路远事急,一路可都是风尘仆仆啊。
五长老拉着脸,白眼马上要翻出天际了,对着六人就是一顿臭骂“瞧瞧你们这德行,你说你们都跟我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一点都不随我呢。”,柱子在一旁憋着笑,这六个人,就像是和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邋遢,臭脾气。
一通呵斥,这才进去主题“今天,我要再收一徒,也就是你们的老七,以后,谁要是敢让他少一根头发,我就全把你们扔戾火堂。”,众人一激灵,身上立刻浮现一层鸡皮疙瘩。连忙点头应允。
“来,和众位师兄认识一下。”一转头,五长老脸色立刻殷切起来,变脸速度,可真是一绝。柱子刚走两步,便被五长老硬拉到众人面前,他侃侃一笑,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你…你们好,我…我姓秦,家里七个姐姐,只有我一个男丁,所以爹娘给我起名叫柱子。”,稍矮那弟子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五长老也是一阵尴尬,顺便找了个借口“笑什么笑,还不去沏茶去。”,那弟子急忙跑进一侧的厢耳房,慌忙拿出茶壶,随便倒些茶叶,加入适量的水,猛然催动灵力,掌上生火,将茶壶放在掌上。
五长老在外面一个劲地催,他只能回应着“师父稍等,马上,马上!”,然后就充耳不闻了。许久,没声了,外面突然袭来一阵巨力,将茶壶扯走。他跑出去,连连说道“师父,这茶还没好呢!”
五长老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好没好我不知道。”,说着,对着壶嘴,饮下这滚烫的茶水。那弟子缩了缩脖子,躲在众人身后。做这一切,都是在怕柱子反悔,现在看来,也算尘埃落定了。
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柱子啊,你这名字有些不雅,我们这也算是相见恨晚,就赐你一个迟字,名为秦迟,至于字,按辈分,你是辰字辈,再加一沛字如何?”,“秦迟,秦辰沛,好名字啊。”站在最前的那名弟子立刻走上前来,不为别的,就为能拍句马屁。“沛师弟,我是宋安,字怀仁,你的大师兄。”说着,将手搭在小师弟肩头。
可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彻底激起了大家的嫉妒之心。“辰沛啊,以后,你就住这东耳房吧。”五长老淡淡开口,却引来十二只绿油油的眼睛,那可是东耳房,与主房连着,让师父开小灶,可方便着呢。
看到了柱子脸上的异样,五长老还以为他不喜欢呢?继续一脸笑意地问道“不喜欢?那我把主房腾出来……”,“唉唉唉……师弟非常喜欢,我们去帮师弟整理房间了”众人七手八脚地推着秦迟离开,硬将秦迟塞进屋里。
“西院东厢房最大,来,大师兄给你换。”大师兄一副阴谋得逞的样子。“我东院东厢房也是不错,另外,再送你几本民坊小调。”六师弟也来凑热闹。“去去去,别教坏小师弟……”,听得柱子脑子一阵发晕,可又不了解眼前这些人,有些愣生生地说道“我可以不换吗?”,众人立刻安静下来,大师兄有些不高兴“你不换!”,说着,看向柱子。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爬上柱子的后背,这师兄不是要……屈打成招吧!
正想着,噗通一声,大师兄率先跪了下去,接着是二师兄、三师兄……六位师兄都跪了下去。“求师弟成全!”声音比念书还要整齐。柱子抬头看向屋顶,有些欲哭无泪,不是说修仙吗,仙呢?怎么就是这些泼皮无赖。
白执事来到一处极为华丽的大殿,殿上金纹勾线,银纹打底,加上白瓦青砖,极尽奢华,却尽显空灵之意。殿中主位上,横坐着一位白发尊者,这尊者好生漂亮,樱唇皓齿,肤若凝脂,星目凤眼,没见到他,你绝对不会相信这世上,有这么好看的人。
两根手指轻轻拂过手中的灵剑,他慢慢地抬头,仿佛,就在等他一样。“弟子,拜见华师祖。”,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华师祖却连眼都没抬。
这华师祖本名为华羽倾,是天圣剑宗的三长老,修的是空灵剑意,虽手中执剑,却从未伤人分毫。见他未出一声,白秋斗胆说道“今日晚辈下山,喜得三位弟子绝佳之辈,晚辈自知无力教导,特此,来请师祖再收一徒,不知……”
“不必了!”一道声音从殿外传来,殿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位黑袍老者。身上威严四起,殿内的空灵之气,开始躁动起来,少有的产生了抗性。
这黑袍老者与殿上这位截然相反。手中是二尺有余的一杆毛笔,却尽显杀伐之意。白秋惜才道“这弟子颇具慧根,心性也是上佳,只要……”,“我说不必了,你可曾听见!”黑袍老者聚势,将威势全都压在白秋身上,白秋汗毛瞬间乍起,险些跪在地上。“墨渊师祖,那孩子……”话还没说完,身体再也承受不住,噗通一声半跪在地上。
“带他来,你可曾知道,他是谁的儿子!”黑袍有到他的身边“七年前,你可知道你是怎样错失内门弟子这个身份的!”,“摒弃出身之间是宗门则规”不知怎么了,白秋却在这时偏执起来,尽管跪着,眼神中却满是不屈“还有,今日我来此,是谈收徒之事,而不是弟子私事!”
放眼望去,整个宗门敢顶撞他的屈指可数,就连宗主都不曾例外,今日,却被一个外门执事扫了颜面,不由地怒气上涌。收敛的威势全部倾泄,白秋身体被压得更低,身上骨骼被压得噼啪乱响“此语,谁赐尔勇!”,白秋单手撑地,额头上汗渍渗出,大口喘息“此语,句句肺腑。”
也是好久没见过这么刚强的弟子了,黑袍老者甩袖收势,白秋身体一轻,软倒在地。“他是千行之子,千行之祸,你可知晓!”黑袍咬牙说道。白秋一惊,一路走来,自己好像真的没问过任天笑,其父是谁,那年,任千行给仙门带来的损失,确实……
“本想你多些历练,待时机成熟,再入内门,可你还是这般迂腐!”黑袍老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虽知原委,但白秋仍是不悔“父过不与子,孩子没任何过错,又怎能怪于他。”
“你……”黑袍老者竖指怒瞪,欲再起怒意,却转念一想,又将手放了下去“好,你道心确实有些长进。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放弃这孩子,我举荐你入内门,要么,你永远也别想再入内门。”
白秋挣扎着起身“倘若内门弟子像你说的这般廉价,我白秋这辈子,再不入内门!”,说完,迈着沉重的步伐,朝殿外走去。
白秋走后,华长老这才开口“得一才便要失一才,你才是做选择的那个人。”,黑袍老者白了他一眼,怀着气愤离开。
白秋的别院,任天笑早已做好了饭在门口等他,见他刚一出现,便飞快地跑了过来。任天笑也看得出,好像不那么顺利。“执事,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他担忧地问道。白秋这才挤出一丝笑意“没事,你师父没在,过几天我再去。”
说到这里,他内心一阵惋惜。这三个孩子,都天赋具佳,只是那个柱子,虽是阳爻二品灵根,但在心性上,缺少主见,需要一个做事果断的师父。这任天笑,五品火灵根,心性绝对是出类拔萃,只是父母出走,心灵上有些创伤,若能得华长老的空灵之意,那定是……
想着,屋里传来哭闹,任千雪醒了,他提了提神,走进屋里,一挥手,一小罐鹿奶出现在桌子上,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小木勺,白秋小心地将鹿奶喂给任千雪,止住了任千雪的哭闹。
一股焦糊味传来,任天笑一惊“饭……饭糊了……”说着,急忙跑了出去。饭桌上,两碗带着焦糊味的清粥摆在桌上,白秋看着一阵心疼,灵芝闷饭,清炒安神草,一个月的俸禄就这样被任天笑炒没了……
接下来这几天,白秋在为任天笑寻师的路上处处碰壁,每一次回来,任天笑都能看到他失望的表情。任天笑的表情,一天比一天少,他甚至想到了打道回府。
这日,白秋准备照常出去,却来了一位道姑。“徽柔长老怎么来了。”白秋上前行礼。“这几日一外门执事到处寻师问尊,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白执事啊”徽柔长老一身清冷之气。“徽柔长老取笑了,我只是不想让明珠蒙尘。”白秋心绪有些乱,却依旧恭恭敬敬。
“好一个不想明珠蒙尘。我今日来此,也是为了这事。”徽柔长老毫不客气。“长老是想……”白秋得到了意外之喜。“风灵雪体,值得我来此一趟”没等白秋邀请,徽柔长老直接走进院内。
白秋跟着走了进去,徽柔已经将任千雪抱在怀里,任天笑一脸警惕地看着她。
徽柔长老不时逗着任千雪“以后她跟着我修行,白执事就不必操心了。”,“可是……”白秋一阵担忧。“白执事以为,我的教导不如你?”徽柔长老抬头,目如寒刀。白秋急忙赔礼“弟子不敢。”
“明珠在手,易遭人惦记,你得想办法藏起来,不是吗?”徽柔长老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白秋一阵明悟“谢过徽柔长老!”,说着,深深拜下。
“不打扰了。”一句话在耳边响起,再抬头,已不见人影。白秋一阵轻松,目送徽柔长老离开。
将任天笑的疑虑安抚“你可愿拜我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