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州永安县最近出了件大事,影梅庵主持静月法师圆寂,火化后,居然留下了一十八颗舍利子,一时间,影梅庵名声大振,各地来烧香拜佛的香客登时络绎不绝,原本冷冷清清的影梅庵,香火变得极为鼎盛,这已经成了永安县的一境。
影梅庵前,身着灰布衲衣的冷香居士,眼色漠然,双手握着扫把,机械地重复着动作,地上的枯枝树叶,渐渐聚成一堆,接着用簸箕将枯枝树叶倒在墙角灰堆上,根本无视身边无数香客的目光。
随着舍利子的出现,冷香居士宁静的日子被打破,影梅庵在以前也不是什么有名的尼姑庵,平常庵中就静月和圆智师徒俩在此修行,加上冷香等几位虔诚的居士,整个影梅庵,一共就七八人而已,随着静月法师圆寂,影梅庵反倒香火鼎盛起来。
圆智与师父不同,以前清苦惯了,如今靠着师父遗物,日子居然变得舒坦起来,加上来了几位挂单的尼姑,庵中更加热闹,以前被压抑的性情,一下子爆发起来,圆智也渐渐有了异样的想法,看着神情枯寂的冷香,越发地不入眼。
冷香原名冷萧萧,出身永安县大户人家,十六岁嫁于永安县望族龚家,夫君是永安县有名的才子,可惜成亲后三年一直没有子嗣,后来发现,冷萧萧是阴寒之体,每月的月事来临时,如有寒冰在腹。
此事被下人传出,从此众人都视冷萧萧为异类,族中甚至有人要将她以火焚之,她夫君不舍,坚持不肯写下休书,族人无奈,只得为他纳妾,冷萧萧也为此心如冷灰,准备去影梅庵出家。
谁知道静月法师说她尘缘未了,不肯替她剃度,就这样,她在影梅庵做了带发修行的居士,算算日子,已经快十年了,最初她夫君还经常来劝她回家,时时让人送些香火钱,自他夫君出仕后,就再也没见族人来过。
冷萧萧也从娘家人口中得知,自己母亲和自己一样,也是阴寒之体,不过没有像她这样严重,生下她后,身体反而有了好转,现在年岁大,卧床很久了。
打扫结束,冷萧萧回到庵中,迎面碰上了新主持圆智,圆智已经对冷萧萧很不耐烦了,天天白吃白喝,以前还有龚家送些香火钱。
“冷香,你还是出庵吧,别在这里浪费光阴。”圆智说完,转身就走,一位与她一起长居在此的居士将一个包袱递给了冷萧萧,摇头叹息一声,也转身走了。
冷萧萧怔怔站了一会,脸色有些凄然,最后还是拎着包袱走出了影梅庵,一出影梅庵,她眼色茫然,不知向何处去,脚步倒是没停,慢慢出城而去。
永安县城,修筑在山脚,冷萧萧沿着山路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天色昏暗,才停下脚步,四周一打量,已在半山腰,她迟疑一会,从怀中取出一枚散发着七彩光芒的小石头,手一挥,石头化作一缕幽光,向悬崖下飞去,接着涌身一跃,跳下了悬崖。
冷萧萧耳边一阵风刮过,就再没有其他的感觉,睁眼一看,自己已经站在一座破庙门口,两位十几岁的大姑娘正奇怪地看着她,一位壮硕的少年手里捏着散发七彩光彩的石头,递向坐在一旁的年轻人。
没等冷萧萧反应过来,那一身短打扮的年轻人起身,对着还在愣神的冷萧萧道:“大姐,坐吧,你信佛,不知道轻生易,投胎难么!”
冷萧萧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被人救了,篝火的映照下,眼前的几人十分陌生,两位女孩还好,穿着整齐,像是大户人家出身,两位男子,都是一身短打扮,像是山中的樵夫一般。
冷萧萧在影梅庵多年,也算见过世面,能将自己救出,肯定不是一般人,看着凭空取出的竹椅的红衣姑娘,心中一惊,这些都是山上人。
“多谢仙师仙姑相救,只是冷香早就心如死灰,无处可去,一死方能得大解脱。”
“呵呵,大姐,你看啊,既然无常未至,说明你命不该绝,阴寒之体而已,又不是绝症。”说完用收凌空一捏,冷萧萧登时若有所失,小腹中瞬间升起一团暖意,浑身异常的舒坦。
冷萧萧扑通一声跪下:“谢仙师救命之恩。”
“起来吧!”年轻人话音刚落,两位姑娘一左一右,将冷萧萧扶了起来。
年轻人正是肖雨,他带着花花和闻阳闻娇,沿着当初冰霜巨龙留下的地点前行,庆州永安县,已经是驻足的第七个地方了。
远远看见这位目光呆滞的女子,肖雨便感知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他哪能让这位女子寻了短见。
简单问讯一番,肖雨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递过散发七色光芒的小石头:“大姐,这种舍利子,极为罕见,唯佛家大得法师圆寂才能偶尔见到。”
冷萧萧不肯接过:“静月法师圆寂,是我料理的后事,说来惭愧,我最后还是起了贪念。”
肖雨示意花花接住,花花硬是塞进了冷萧萧的怀里。
夜色深沉,晚饭吃得极为简单,肖雨让花花带着冷萧萧去帐篷里歇息,永安县的这座小山,居然还有其他的名堂,为不让冷萧萧受惊,去帐篷里面最好。
闻阳抱来几株粗大的树枝,取出柴刀劈了起来,晚上守夜,是他和肖雨两人的事情。
闻阳看着手中的柴刀,心里很是无奈,出门准备时,先生当时取出的那把黝黑的柴刀,他一眼就相中了,谁知道吴花花不讲理,说他已经有了师父给他的翠竹篓,这把柴刀就应该归她。
吴花花不肯待在帐篷里,最后还是闻娇陪着冷萧萧在帐篷歇息,吴花花坐在肖雨身边,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睛盯着篝火,显得十分安静。
“师父,山上是不是有脏东西?我怎么闻到了一股腥臭味!”吴花花突然侧过头,轻声问道。
“我怎么没问到?”闻阳道。
“怕不怕?”肖雨也轻声问道。
“有师父在,花花啥都不怕!”
“一条不成气候的蛇妖罢了,估计来自无尽之海,没啥危险,不过眼前这破庙,有些蹊跷,我们等等看。”
闻阳一听,连忙四周打量,手中柴刀紧握,随时准备迎敌。
肖雨招招手:“闻阳别紧张,凡事心要静,晚饭大家都没吃好,先烤些东西吧。”
一只叫花鸡烤熟,扒开泥巴,登时热气腾腾,香味扑鼻,花花口水差点流出,接过师父递来的鸡腿,吴花花没有一点不好意思,顾不得烫嘴,吃得满嘴喷香。
闻阳从不挑食,只要是食物,一般是吃饱再说,看见闻娇走出帐篷,不由得笑了起来,闻到肉香,姐姐也不肯睡了。
闻娇吃相比吴花花和闻阳文雅,一只鸡腿堪堪吃完,闻阳已经含着手中的鸡骨头在回味了。
“先生,我燃起了安息香,那位女居士睡得挺香的。”闻娇道。
肖雨刚要开口,只见破庙门口站着一位红衣女子,夜色下,看不出多大年龄,吴花花闻娇也发现了异常,正要起身,闻阳已经拔出柴刀,准备迎上。
肖雨抬抬手,让闻阳退后,只见红衣女子猛地抬头,露出了惨白的脸庞,眼中鲜血淋漓,十分的恐怖。
见肖雨几人无动于衷,红衣女子吃吃笑了起来:“都是不知死活的。”说完伸手向肖雨他们抓来,长长的指甲,犹如妖兽的利爪。
没等闻阳上前,帐篷里面耀出七彩霞光,红衣女子尖叫一声,猛退几步,身影很快消散在夜色里。
吴花花大奇,准备去帐篷里面看个究竟,肖雨连忙喝住,夜深人静,还是别去打扰人家的好梦。
闻娇悄悄问道:“先生,舍利子居然还能驱散鬼物。”
肖雨缓缓坐下,心中很纳闷,这里的山神老爷眼睛瞎了,居然能让鬼物出来作祟。
待吴花花和闻娇两人靠在一起睡着,肖雨将篝火挑得旺旺的,示意闻阳也歇息,明天还要赶路。
黎明时分,肖雨发现,一位灰衣男子在不远处探头探脑,肖雨一笑,这便是此地的山神老爷了。
这位山神老爷近前,不停作揖,生怕打扰一旁三位歇息,特意压低了声音:“仙师途经贱地,真是蓬荜生辉啊。”
肖雨笑着不说话,这位山神老爷登时苦起脸:“仙师不知,香姑是屈死之人,成鬼物很多年了,平时就喜欢吓人玩,没大恶,所以一直没人计较。”
“哦,没事,我们天亮就走,只是有件事要问问。”
“仙师请讲。”
“你看啊,我们遇上的冷居士,你应该比较清楚,俗话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后面怎么个章程,望指教指教。”
“仙师不知,这位女居士比较性烈,早就和婆家娘家断了来往,要说去处,只能是她夫君那里了,她夫君如今是中州浔阳府的府尹,仙师您看?”
“多谢,我知道了。”
“仙师歇息,小神告退。”
晨风带来了凉意,冷萧萧很多年没有睡得这么香了,醒来天色已经大亮,走到帐篷外面,一股香味扑鼻而来,一口铁锅中,已经熬上了粥。
……
大周庆州,也是姜芝平和叶素云的故乡,特别是姜芝平,离家已经几百年,家中至亲早就投胎转世,与祖地族人早没了所谓的亲情,她认为的至亲之人,都是山上的同门,所以修仙之人要断七情六欲,还是有些道理在里面的。
肖雨没有去沾这些因果,远远看了一眼师姐的故乡就离去了。
秋风起,树叶黄,翠绿背篓插柴刀,着草鞋,戴斗笠,芳草驿道少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