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许久,想象之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男子不禁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只是才睁眼,便被一阵寒光晃了眼,待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男子瞳孔却是猛地一缩,心也跟着颤了颤。
横在眼前的赫然是一把刀刃正对着他的大刀,阳光下刀锋锐利如斯,距离他仅有咫尺之遥,这要是砍下去,只怕是能一刀毙命。
想到今日便要命丧于此,男子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许多。
只是,倘若今日当真就惨死于这富家子弟之手,他这些年的执着岂不成了一纸笑话?
下一刻,男子突然奋力挣扎了起来,看架势竟是妄图拼尽全力以挣脱身旁两侧壮汉的束缚。
奈何蚍蜉撼树终是自不量力,在身侧两位练家子的壮汉的眼中,男子的剧烈挣扎不过是些小动静,没几下便被压制住了。
被再次按在刀刃的前面,男子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富家子弟的脸,似是要将其样貌牢牢刻在自己脑中,乌亮的黑眸中充满了愤恨,咬牙切齿地道:“钱如海,纵使是做鬼,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说完,男子头一扬,毅然决然地准备赴死。
奇怪的是,男子等了好一会儿,富家子弟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男子的心底不由得划过了一丝疑惑。
依照往日富家子弟的脾性,听了他这番话必然是怒不可遏,而这次怎的与往常不同了。
发觉事出蹊跷,男子禁不住好奇的朝富家子弟看了过去,过了半晌,男子总算是看出来了哪里有些不对劲。
眼前依旧是富家子弟嚣张的面孔,富家子弟的手中也依旧拿着大刀,只是不知为何此刻富家子弟嚣张的气焰却平白减弱了许多。
只见富家子弟两只一条缝般大小的眼睛中绿豆大小的瞳仁转来转去,看上去恨不得将眼前的男子除之而后快,可是脸上的表情却始终未有一丝变化,一时间倒显得有几分滑稽。
男子正打量间,两侧的壮汉突然惨叫了起来,不约而同松开了原本牵制住男子的手。
见手上的力量撤去了,男子没来得及多想便跑了出去,直至与富家子弟相距有一段距离时方才停下了脚步,留下的两位壮汉则在原地抱臂哀嚎,脸上的表情足以看出他们是何其痛苦。
缓了口气,男子转过身来看向了富家子弟,发现富家子弟如今根本动弹不得,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这才落回去了。
不过,能将人无声无息的控制住,想来方才出手就自己的人必是身手不凡,想到这里,男子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了静立于一方的人的身上。
不知何时不远处站了一位女子,女子身着一袭蓝袍,双眸冷冽,唇色殷红,生的是一副倾城绝色的好容貌,在女子的身后站着一位男子,观其衣着装扮,似是位将领,男子言语行为中无不透露着对女子的尊敬,看样子女子的身份定是不俗。
另一方,没拦住冰雪出手救人的陈述此刻正拍着脑门懊悔不已,只是转念一想事已至此,后悔也无多大用处,想着能补救一点是一点,陈述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大人,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冰雪:“但说无妨。”
陈述道:“属下明白大人此举是为伸张正义,只是有些时候,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闻言,冰雪禁不住转头朝陈述看了过去:“陈都尉何出此言?”
想着如今冰雪是自己的主子,眼下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时候,陈述便也不瞒着冰雪了,索性敞开了说:“大人有所不知,这人可不是位善茬。此人名叫钱如海,乃城主独子,因着城主夫人早逝,城主对钱公子百般宠爱,这才养成了钱公子骄奢淫逸的德行。钱公子仗着自己城主独子的身份时常干些欺男霸女的事情,因此坊间百姓也称其为“小霸王”。上回钱公子在军营公然聚众赌博,引得大将军大发雷霆,说是要按军法处置钱公子,城主听闻此事后急忙赶到军营,也不知道城主和大将军说了什么,后来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大人......”
说到这里,陈述神色间多了几分恳切,正准备好好劝劝冰雪的时候,却见冰雪竟是径直朝钱如海走了过去,吓得陈述哪里还顾得上酝酿好的情绪,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难不成他说的还不够明白?
来到钱如海的跟前,冰雪并没有立即解开钱如海的穴道,反倒时不时用金翎敲敲钱如海的胳膊和小腿,引得钱如海头上直冒冷汗,若是能动的话,只怕此刻他的腿早已抖如筛糠了。
忽的冰雪素手一抬,吓得钱如海眼珠子猛地一转,以为冰雪是要灭口。
冰雪只是笑了笑,金翎剑柄一递,击在了钱如海被锁住的穴位上。
好不容易重获自由,钱如海自然是要抓住机会给冰雪点颜色瞧瞧,趁着冰雪转身的空隙,钱如海大喊一声将手中的刀挥了出去。
“大人小心!”
见到钱如海使阴招,陈述连忙拔剑上前。
只是剑才拔出了一半,陈述便瞧见一柄金色长剑越过自己直接刺向了钱如海。
“啊!我的手!”
一声惨叫响起,钱如海抱着手一脸痛苦状,眼中似乎有泪花闪烁,刚才还握在手里的刀此刻已经掉在了地上。
见钱如海被重伤,躲在一旁审时度势的侍从连忙小跑上前询问:“少爷,怎么了?”
“断了、我的手断了......”钱如海哭丧着脸说道,说完钱如海抬头愤恨的看了一眼冰雪,随即转身道,“回府!”
见钱如海离开了,陈述现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冰雪面色不改,从容淡定的将金翎拾了起来,用手帕细细擦拭着沾染了纤尘的剑刃。
正在这时,一个温润的声音传了过来:“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冰雪手上动作一顿,寻声看去,不远处站着的赫然就是之前被钱如海欺负的那位男子,只是男子的胳膊显然是被刚才的壮汉扭伤了,看得出男子胳膊抬得十分费力。
冰雪点了点头,回头将擦拭干净的金翎收了起来。
男子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冰雪腰间的令牌上,禁不住一愣:“敢问姑娘,这枚令牌?”
冰雪顺着男子的目光看去,见其所指的正是自己腰间的令牌,有些不明所以:“何事?”
男子不敢确定地道:“敢问这枚令牌可是姑娘的?”
闻言,冰雪倒是笑了,反问道:“不然呢?”
冰雪的笑容如花初绽放,一时惊艳了男子,竟是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一旁的陈述看不过去于是出言训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大人乃朝廷命官,怎会做出偷盗之事!”
陈述的一顿训斥让男子回过了神,连忙解释道:“在下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头一次见女官,心中有些好奇。”
“无碍。”说完,冰雪领着陈述转身欲走。
“大人且慢。”
冰雪脚步一顿,转身看去,男子竟是跪在了地上。
“大人,在下名为江承轩,本一介伶人,身份低贱,命如草芥,纵使是死了也不值得怜惜,大人此次出手相救,便是在下的救命恩人,滴水之恩尚且应当涌泉相报,何况救命之恩。大人,在下愿意誓死追随大人,望大人成全!”
见冰雪一直沉默不语,陈述低声道:“大人,此人不过是想倚仗您的庇佑罢了。”
谁知,冰雪默了默,开口问道:“那你可有何用处,参将府可不收无用之人。”
闻言,江承轩抬起了头,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之色,在白袍官兵和冰雪说的时候,他便以为冰雪必然会因为畏惧城主大人的势力,会直接拒绝他的,却没成想冰雪并没有。
江承轩望着前方的冰雪,脸色一变,抱拳道:“大人,在下本生长于寒朝,与叔父来晋朝经商时走散,被人卖入伶人馆,如今幸得大人相救,脱离苦海,在下唯一的愿望便是参军从戎,建功立业,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大丈夫。”
刚说完,陈述便讥讽道:“伶人也想参军,当真是笑话。”
听了陈述的奚落,江承轩并未生气,一双乌亮的黑眸定定的看着冰雪道:“若是大人愿意相信在下,待在下养好伤,必定竭尽全力报答大人。”
陈述自然是不信他,目露不屑的道:“你这还没报答呢就要人先治好你的病,谁信。”
江承轩不语,仍是看着冰雪,静静等待着冰雪的答复。
冰雪却是直接转过了身,向远处走去。
见此,陈述连忙跟了上去。
江承轩眸底微暗,低下了头。
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参将府不缺你一口粮。”
江承轩当即抬起了头,一脸茫然,视野中那道身影渐行渐远,落在后边的陈述听到冰雪的话时也是愣了半晌,转过身来见到江承轩的模样,不由得一脸嫌弃:“还愣着干什么,跟上来吧。”
“……谢大人收留。”江承轩明白过来,连忙冲着冰雪离去的身影欣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