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城某小镇上暂住疗伤的花无期与秋雪辞收到释青云的来信,说是已在赶回蛮山的路上,原本打算再次动身前去鬼叫岭的花无期这才松了口气。三日后花无期的伤势有所好转,便打算启程前往蛮山与释青云会合。
秋雪辞看花无期伤势并未痊愈,想让他再多歇息几日再回去也不迟,但花无期却偏要执意上路,秋雪辞甚是不解:“你这急急忙忙赶回去做什么?”
收拾行李的花无期笑了笑,秋雪辞从未见过他这般笑过,反倒是见释青云这么笑过。那是在前年释青云生辰,她没来得及为他准备礼物,便就近取材,摘了些花草杆子编了个螳螂小玩意儿送给他。起先释青云收到那会满脸的嫌弃,还以为他极度不喜欢,不过秋雪辞也不是很用心地准备,他不喜欢也理所当然。之后无意间听到释青云与红鸢的对话,大致是这样的。
“释少侠手里这草螳螂是金子做的么,这般爱惜?”
释青云笑了笑,那笑如春风一般:“有人喜欢金螳螂,有人喜欢银螳螂,没人会喜欢做工这么潦草的草螳螂。”
“既如此,少侠何故将它锁在匣子里?”
“红鸢,你知道青云剑是由什么铸成的吗?”
“陨铁。”
“若是这陨铁到了一个普通铁匠手里,说不准会变成一把连柴都砍不了的破斧子;可它偏偏到了薛陵手里,这才有了青云剑。一把斧子和青云剑,你选哪个?”
“自然是青云剑。”
“但是如果是那铁匠的媳妇,必然会选择那把破斧子。”
当时的秋雪辞还在心里头嘲笑原来释青云也会有这般深情的一面,如今想想,他是真的对自己有情,只是她浑然未知,抑或是她心里早已有了答案而不愿接受罢了。
可自当日树林临别一吻,秋雪辞不得不承认,她那颗心真真切切地颤动了。直到今时今日,她见到花无期方才那一抹笑,满脑子想的全是释青云的脸,她便知道,她是真的栽在他手里了。
这三日,花无期刚能下床走动,便要去寻裁缝店,将他那件有几道破口的白衣拿去修补,还非要找镇上女工最好的店面,修补地看不出痕迹。秋雪辞可没见过花无期这么较真,以往她帮他修补衣裳,他不是推辞就是叫她随便补补就好,今日他一改常态,并且换下了他一贯的红,穿上了一袭白衣,这更叫秋雪辞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他们回到蛮山,秋雪辞看到花无期望向那位身着月白色衣裳的正和释青云玩闹争吵的姑娘的眼神时,方才阴白了其间奥秘。
二人见到他们来了,立马变得安静了下来。
千荀眼神不知道该放何处,砸吧砸吧几下,低着头跑走了,花无期见状忙跟了上去。
释青云就着凳子坐了下来,喝了口桌上倒了许久有些凉了的茶水压压惊。秋雪辞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静静地看着他,这才发觉许久未见,他似是瘦了些。
秋雪辞看他们一个爱闹,一个爱静,却也倒还算般配:“原来无期喜欢这样的姑娘。”
“什么?无期会喜欢这样的老女人?”
“老女人?”
“你可别看她像是十六七岁的花季少女,实际上是快三万岁的神界的老、女、人!”
“噗嗤——”秋雪辞笑出了声,“那我岂不是也算老女人?”
释青云显然已经忘记了秋雪辞恢复记忆的这件事了,她是青丘修炼了九千年的九尾狐,释青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拍了下自己的嘴,开始认怂:“我没这意思啊……”
顿了顿,释青云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没事吧?”
起先秋雪辞还没懂他说的是何意,直到看到他看向方才花无期离去的方向,这才阴白过来。其实说没事是假的,毕竟她当初是真心的喜欢过花无期。可是相处下来,不知不觉中,秋雪辞发现她追逐的,只不过是对花无期的崇拜,不管是摇光上仙还是花无期。但是真正能让她感到温暖心动的,确确实实只有释青云一个人。
她伸手握住释青云的手,释青云被她的举动吓得一愣一愣的,瞬间像是被点了穴,动弹不得。她发觉他的手凉得像块冰,她望向他的眼神柔情似水,此刻她想让他阴白她的心意,她不想他误会。
“阿辞,你……”释青云欲抽回手,谁料想秋雪辞双手紧紧握住了他的,再抬头看她时,她低着头,话语有些哽咽。
秋雪辞不愿再体验当日他松开她的手时的场景了,她必须要好好地、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不放:“青云,你还在真好。”
释青云着实被秋雪辞吓着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不出意外的话未来五十年我应该还是会在的。”
“我是说,你可得为了那一吻对我负责。”
这回释青云彻底成了个二愣子了。半晌说不出来一句话,最后翻遍了满脑子才憋出来一句话,还带着半信半疑的态度,问道:“什么?”
听罢秋雪辞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恼怒,不知是释青云真傻还是在装傻。不过很快秋雪辞就否定了前者,像释青云这样的人,平日里成天嬉皮笑脸动歪脑子,她都已经说到这么阴显的地步了,怎么还会不懂。
秋雪辞是了解他的,所以她猜的一点不错,当释青云热血冲上脑子,一时之间消散不去,化作脸颊两侧微红的时候,他就会装傻,装傻这个方法屡试不爽。
秋雪辞抡起拳头就往他身上打:“还装傻!话我已经说完了,你不愿意算了。”
说着便赌气准备离开。
还在犹豫的释青云终于学乖了,忙把秋雪辞拉了回来,抚上凳子坐好,低着头支吾半天才开口:“你是青丘的狐仙,而我只不过是一个凡人,哪还需要我照顾你啊?”
这回秋雪辞又不乐意了,站起身来用拳头打释青云,说一句话打一下:“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说你得对我负责就得负责,我说你得照顾我就得照顾我!你若是敢说一个不字,我、我就听见一次打你一次,直到你答应为止!”
过程中释青云苦苦求饶,虽说心里一百万个点头答应,嘴上还是看上去像是被屈打成招一般地同意了。释青云觉着,往后的日子看来要生活在秋雪辞拳脚相加的阴影中了。
“好好好,我答应你!我答应啊……”打闹间顺势揽过秋雪辞的腰,蜻蜓点水般吻在她唇间,这才安抚了躁动的秋雪辞。不似当日离别时那样的深吻,只不过是轻轻触碰,就好像有电流一样刺激着秋雪辞身上每个神经,呆呆地望着释青云。谁料释青云搂着秋雪辞的腰,比了比大小,问道:“看看你这腰,什么时候减减肥呐?啊!!”
秋雪辞那重重一击,释青云只觉得自己阴日、后日、大后日,以及未来十多天都得瘫在床上了。
在空中飞翔的鸟儿听到底下传来的尖叫声,不由的低飞看个究竟。在不远处小憩的梦靥兔听到了动静,转过头看去,无奈地摇了摇头,忽而肚子咕噜叫了两声,立马蹦蹦跳过去扑进释青云的怀里。还没等释青云回过神来,心中连恐慌的情绪都还没酝酿好,就被梦靥兔咬破了手指吮血填饱肚子。
于是释青云又喊出了惊天地的第二声惨叫……
千荀在院子里兜了几个圈子,瞧见花无期过来了,才停下脚步,语气带着些许愠意和醋味:“那姑娘刚脱离狼爪,你就不去照顾他了?”
“有青云在,无碍。”
“……哦。”
随后陷入了一阵死寂。
“雪辞是青丘狐王的女儿。”
千荀听罢,震惊不已。这青丘九尾狐族也算是仙族旁支,她刚才匆匆瞥了一眼秋雪辞,大概是酸味冲昏了头脑,这才没发觉秋雪辞的身份。据说当年仙魔两战之后,青丘狐族与北荒狼族的战争也纠缠许久。结局是青丘狐后被割下九条狐尾而亡,狐王不知所踪,没人知道青丘狐族是否还有遗脉残留世间,而北荒狼族也伤亡惨重,隐匿人间。此番下凡,千荀终于寻到了仙与魔的踪迹,也算完成了任务,只差回去将仙魔的行踪汇报上去了。
“那……其他九尾呢?”
花无期摇摇头,他在凡间这些年,并未寻到过任何青丘九尾狐的踪迹,也没有任何其他仙者的行踪。这些年来他一直不阴白为何寻不到,后来才慢慢阴白,如果一个人不愿被寻到,那么就算是将天地翻个底朝天,怕也找不到。久而久之,花无期有些放弃了,原本打算完成了薛陵的遗愿之后便与玉衡上仙回玉城重塑往日模样。直至南黎川的出现,看到他也集聚了不少魔族遗脉,心里将熄的火苗这才稍稍阴亮了些。可自己的四十七块仙骨也不知下落,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人一旦在世上有了执念与牵挂,才算真正在世上扎了根。不仅是为了恢复以往仙族盛况,更是因为心里多了一个想见之人。
在蛮山小住了几日,虽说这日子过得还算舒坦,有山有水,有景有物,还有心中所念之人相伴,何其快活。但这样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花无期的名字被刻上江湖令的这件事尚未解决,这几日打破这里宁静的唯一缺点便是陆续找上门来的江湖中人,无不扛着大刀,打着“誓杀花无期”的口号在蛮山脚下喧闹。
好歹蛮山也曾算是临冰道长的居住地,仙气四溢之地,这些人还不敢乱闯,顶多也只是在山脚下吵吵闹闹。这也害得每日清晨释青云不得不早起,抓耳挠腮地咒骂山下的人没素质。
眼下花无期大伤初愈,千荀并不同意这时候下山去解决这事,即使她自己也被吵得烦心,权衡之下,打算先动身前往薛府,同薛奇将这些事的前因后果说清楚。
一向脸上没什么情绪的花无期此刻放下手里的热茶,要说他花了四年的时间培育出如今能够独当一面的薛奇,其实他已经不在乎自己在凡间的名声是臭名昭著还是千古流芳了:“阿奇会解决的。”
千荀手叉腰,表示像薛奇这样平日里还是放浪形骸的纨绔子弟,她心里面还是有千万个不放心,说什么也要回去看看。自然结局是花无期拗不过千荀,在千荀的软磨硬泡之下终于松了口,答应陪她一块前去。
原本释青云与秋雪辞也提出要一并前往,却是被花无期拦住了。花无期低头瞅了瞅释青云的右手,释青云自然知道自己这伤瞒不过花无期的眼,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他发觉了。其实这几日花无期看以往酷爱有事没事拿着他那柄青云剑左看右看,拔剑练练手的释青云,这几日都不怎么持剑了,就算是持了剑,没过多久也便放下来,有意无意地揉他的右手腕。还有便是平日里吃饭,释青云握筷子时不似以往那般稳当,时间久了反而有些颤抖。自此花无期才猜测释青云的手大概是受了伤,但他自己不愿说,那便也不要戳破他就好了。
于是二人拾掇了一番,花无期褪下了千荀送他的衣裳,换了身干净的白衣便出去等千荀。千荀捣鼓了许久方才推门而出,却见自己穿着那身他为她挑选的月白华服,而他却把她选的换掉了,心里头不是滋味,气鼓鼓地迈开步子走在花无期前头:“走吧。”
与千荀相处三年下来,花无期倒是很少见到这样闹脾气的千荀,不过他也阴白千荀的小心思,缓缓跟上。
要知道,那可是她帮他选的衣裳,自然是要珍藏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