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从象山渔村出来,冷敖空与两个妹妹告别,与冷峰也道了个别,便跟着公孙曦一同去处。公孙曦让付元普带着南门娇先自行回云峰山,自己带着冷敖空后行一步,一来,是公孙曦想与冷敖空多接触接触,摸摸这少年的脾气秉性,二来是觉得这少年在闭塞村落成长多年,应当看看大千世界,增长见识,方便历练。
步行三日,这一老一少便来到了桐庐县地界,今日艳阳高照,正是好天气,老少二人正巧走到瑶琳洞,但见这洞口阔二丈许,有崖、有地、有潭、有穴。路上行人游客络绎不绝,纷纷讨论这瑶琳仙境。冷敖空从未见过如此热闹景象,目不转睛,应接不暇,公孙曦看出了他的小心思,便带他进洞一观,果然这洞中壁有五彩,状若云霞锦绮;一眼泉水淋淋冒出,仿佛有八音声演奏,更似鼓瑟琴笙齐奏,真可谓别有洞天,正是神仙游集之所。
公孙曦看着这琳琅满目的五彩洞天,不禁感慨:“话说,这瑶琳洞和师祖倒是颇有渊源。”
冷敖空问道:“老头,什么是师祖?”
公孙曦拍了冷敖空脑袋一巴掌:“不得放肆,你我虽然还未有拜师仪式,但你我须师徒相称,往后,你须喊我一声师父,而此后,你也需尊本门法规。”
“哦,师父。”冷敖空不情愿的揉了揉脑袋,喃喃说道。
“所谓师祖,便是十方派开山之人,也就是创立这个教派之人。师父为本门第五代掌门,那第一代掌门,便是师祖。”
“哦,那他很厉害吧?”
“是,很厉害,师祖云游天下,有度渊界的仙友,受其指点,练就了一身本领,说起来,那度渊仙友,便是与师祖在此洞中相识。”
“师父,什么是度渊界?”
“哦,所谓度渊界,便是人死后归宿所在,若这人一生向善,不做恶事,死后便可通过奈何桥直通此地,前往极玄大陆,或修炼成仙,或转世投胎。”
“死人也能修炼成仙吗?”
“万物皆为灵,生与死,只是灵力的一个表征罢了,人死后,灵力尚在,我们人间界称其为魂魄,便会前往度渊界找到归宿。”
“哦,那我母亲应该是去了这里,也许以后还有相见之日。”冷敖空说到这里,眼眶倒有一些湿润。
“徒儿,师父尚不知令慈出了什么变故?”
“其实我也记不大清了。”冷敖空噘着嘴说道,出溜了一下鼻涕,把那股难受劲给咽了回去,“那大约是七八年前的事,那时我的两个妹妹刚刚出生,她俩是双胞姐妹,我也才七八岁,我只记得我去江边嬉戏,一道透明影子在眼前一晃,便晕了过去,再醒来,却发现母亲倒在血泊之中,而父亲在一旁抱头痛哭,到现在我也没明白母亲因何而死。”
“哦,原来如此。”公孙曦嘴上答应着,但心里基本上知道,八成是白日行鬼害了这少年的母亲。但公孙曦还有一事百思不得其解,就是为何这少年体内有熊熊灵力,甚至抵挡了三通诀的贯通,而且,这少年天生神力,又是从而何来。
师徒二人正在洞中赏景聊天,突然听到洞外纷纷攘攘,似有争端。这冷敖空好凑热闹,也不打招呼,呲溜一下就跑出洞外,公孙曦摇摇头,随后跟上。
这洞外果然是有纷争,冷敖空钻进人群围绕之中,跑到前列,见正中间围着两人,一人是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十五岁上下,穿着极其古怪,见他上身穿黑袖长袍,袍子当中又是白色,中间绣了黄色的长条黄符,腿穿黑色长裤,脚踩白色长靴,头发挽了个簪盘在脑后。这少年面如美玉,若披发来看,竟似少女一般,但说话声音分辨的出的确是少年郎。
少年对面站着一岣嵝老者,手持榆木拐杖,弯背塌腰,瘦骨嶙峋,正怒斥这美玉少年:“你这小厮,稀奇古怪,闲着没事来欺辱我这老人家。”
这少年见围观人多,面露羞涩,低声说道:“我并没有认错。”
老者嘶哑声音低吼:“来来来,让路过的这些个行人看看,这小厮不知哪里来的小道士,非说老身是个精怪,老身在此生活多年了,为人和善,哦,我看见还有些街坊,你们帮我评评道理!”
人群中倒是也窃窃私语,“这是张大娘,平时也不出门,今个估计日头好出来逛逛。”,“可不是吗?张大娘在这住了多少年了,怎么可能是精怪?”
美玉少年也不搭话,长袍一撩,众人见其长袍下密密麻麻挂的全是黄纸道符,这少年取出一张,便想上前使用。
那老妪拐杖捶地,怒喝道:“看看!这小厮还有没有道理?欺负老人家?”而围观众人也纷纷阻拦,尤其是这老妪的街坊,两个年轻精壮汉子伸手拉住那美玉少年。
公孙曦在人群后站着看,倒也不去搭话,他认出这少年是崂山派的道士,这身打扮应当是师从翡扬真人文柏平,近年来,这崂山派自从掌门暴毙仙逝,地位最高的崂山五子便一直争夺掌门之位,但五子难分伯仲,互相不服,索性都自立门户,虽然还是号称崂山派,但却同名不同心,一子琴扬真人韩若愚,自立琴扬观;二子茹扬真人张太贤,自立锦湖殿;三子玛扬真人李世宽,自立玛瑙宫;四子玺扬真人洛得水,自立金玺山庄;五子便是翡扬真人文柏平,自立参翡洞,五个师兄弟都有不同的装束,而眼下这小道士,应是来自参翡洞。
不过冷敖空看热闹不嫌事大,跳出来大喊道:“你们别吵了,那老婆子是不是精怪,这小道士看来是有法子证明,你们看他手上那黄纸……”冷敖空也不明所以,不知道这黄纸有何用途,问道:“道士,你这黄纸有何用处?”
美玉少年低下头,低声说道:“这是显形符,贴在那老者额头便可让精怪现形。”
“好!”冷敖空一下来了劲头,“听见了吧?贴那婆子的额头就知,你们吵个什么劲?”
众人被冷敖空这么一喊,倒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也暂时不再纠缠那美玉少年。冷敖空一把抢过显形符,大摇大摆的走到老妪身前,笑脸盈盈,突然一出手,就贴在那老妪额头。不过这老妪倒是没什么变化。冷敖空回头走了两步,喊道:“真相大白了吧?这婆子并非精怪。”人群中一精壮青年也走向老妪,边走边说:“张大娘,来我帮你把这黄纸取掉,”
但就在同时,那美玉少年双手合拢,一只手,手掌朝天平放胸前,一只手竖在这手掌之上,单指问天,默默念道:“天之光,地之光,日月星之光,光光照十方!”这咒语刚刚念罢,那老妪突然哀嚎起来,跪倒在地,猛然间老妪后背撕裂开来,一只浑身光溜的东西从后背裂痕中跳了出来,四足站在地上,而那老妪此时只变成了一张人皮。这光溜之物有丈八高,身宽体装,前足粗壮过后足,头大如斗,脑袋正中间长了一只眼睛,一张嘴满是尖刺獠牙,也有井口大小。刚走到老妪身边那精壮青年被吓得一愣,不知所措,这精怪一回首,张口一咬,这青年的半截胳膊便被摘了去。
众人大惊失色,匆忙逃窜,那冷敖空也是傻了,原地一动不动。而美玉少年拔出两仪剑,一个仙人指路的架势,喝到:“孽畜,受死!”
这精怪四足一发力,先朝着冷敖空飞奔而来,冷敖空抱头蹲下,躲过了精怪的一爪,而那美玉少年也踏步赶上,两仪剑一挥,就将精怪的臂膀切了个口子,绿色液体撒了一地,然后这少年撩出咒符,念道:“三界内外,惟道独尊!”那咒符竟像飞镖一样飞了出去,刚好贴在那精怪前胸,不等精怪反应,咒符已然爆炸,“轰隆”一声,精怪被炸翻在地,前心后背,被炸了个通透,登了登腿,便一命呜呼,这少年用两仪剑围着精怪尸体画了个圈,念道:“洞慧交彻,五炁腾腾”,这精怪竟化成一缕青烟,汇入了两仪剑的剑身之中。
公孙曦拍了拍手:“不错,小小年纪,已经学会了精怪养气,看来是翡扬真人的高徒。”
美玉少年点了点头,做了个揖:“贫道李初阳,道号慧真,老前辈认识家师,敢问尊姓大名。”
“公孙曦。小道友客气了。”
“哎呀,原来是十方派掌门!”说着李初阳便俯身下跪,磕了个头,倒搞的公孙曦不知所措,刚忙扶他起来。
冷敖空围着李初阳看了半天,拽拽他的袍子,拉拉他的宝剑:“这小道士的打扮倒是新奇,也不是一般的道士打扮,哎,我问你,这是要上哪去?”
李初阳十分谦逊,拱手道:“对道友实不相瞒,小道是奉了师命,前往桐庐县,那县上首府莫地主曾写信与家师,告知其小女儿像是魔怔,每日生吃活鸡活鸭,师父断定是精怪附体,便让我下山前去除怪,今日走到此地,见一老妪暗暗有黑气腾出,就是刚才这个,便顺手一起除了。”
冷敖空撇嘴,歪着头看看李初阳:“刚看你好厉害的手段,,练了多少年了?”
公孙曦又一巴掌拍了冷敖空的脑袋,怒道:“你这伢子,好生无礼,待人要谦逊。”
李初阳笑笑:“无妨,可见这道友率真。不瞒道友,我自幼随师父修真,是师父唯一的儿徒,说起来也十二年有余,还是参翡洞的大弟子呢。”
公孙曦笑道:“难怪,这翡扬真人年岁不大,收的徒弟多是带艺投师,你这儿徒,老夫也是头一次听说,幸会。”
李初阳又做了个揖:“公孙掌门,小道接了师父委托的差事,便要前往莫财主府上,就此别过。”
公孙曦点点头:“好走。”
于是,李初阳自行向桐庐县方向走去。
冷敖空看了看公孙曦,道:“老头……”见公孙曦瞪了他一眼,马上改口:“师父,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公孙曦捋了捋胡须,点了点头:“也好,看看其他门派是如何除怪的,对你也有好处。”
于是师徒二人也朝着桐庐县方向走去。大约傍晚时分,二人来到县城,这桐庐县算是吴越国的大县,门庭若市,熙熙攘攘,一派繁华景象。冷敖空哪见过这般场景,一路上摸摸小范的纸糊风车,动动小孩子玩耍的拨浪鼓,看看街上的皮影戏,好不快活。公孙曦知道这小徒弟见识短,给他买了不少吃喝,尤其是糖炒栗子,香甜糯绵,风味独特,让冷敖空欲罢不能。沿途,公孙曦打问这莫财主的所在,经人指引来到周边,见莫家大院正对面,有间同福客栈,便带着冷敖空进入,开了上房,这上房在三楼,窗户打开,刚巧能看见莫家大院的院内。公孙曦站在窗口,往院内观望,见莫家一群家奴,众星捧月的护着李初阳进了偏院,不禁哑然失笑,暗道:“这崂山派,现在是雷声大雨点小,果然是有原因的,崂山派各个真人都想方设法的挣钱,怪不得掌门之位有如此大的吸引力,除怪挣钱,倒也是个营生,没想到区区小道士,便有这般待遇。”
不过冷敖空走了一天,又在县上玩了许久,着实是累了,鞋也不脱,躺在床上倒头就睡,片刻就进入了梦想。公孙曦也不打扰,自顾清空桌子,轻轻一跃,落在桌上,盘腿打坐,调养生息,进行入定。
大约夜半时分,打更人路过,报了时辰,公孙曦睁开双眼,看冷敖空已然趴在窗户那里眺望,便问道:“徒儿,你醒了,在看什么?”
冷敖空答道:“我在看那小道士做法呢。”
“哦?为师也瞅瞅。”说吧,公孙曦下了桌子,站立窗口,也向莫家大院看去。只见李初阳搭了一个法台,点上三根蜡烛,对着偏院一间房屋舞剑,嘴里振振有词,但距离较远听不清楚,不大一会,那房屋传来一声哀鸣,一物闪电般破门而出,另有一妙龄女子瘫倒在地,众家奴赶忙上前搀扶。而破门而出那物,矗立院中,和之前瑶琳洞口见到的精怪如出一辙。冷敖空奇道:“师父,之前那精怪没死吗?”公孙曦笑笑道:“非也,这怪,最底层的便是精怪,每只都长一个样子,精怪本身没有思考能力,要么像野兽般食活物,要么便附在其他活物身上,当然,附在人身上最好,因为精气充足,方便精怪的修炼。若能修炼到落木境界,这怪就会化形,不再是这般模样了。”
话音刚落,李初阳已经打倒那精怪,将精气尽收两仪剑中。公孙曦指了指道:“你可看到那小道士的这招?这叫精怪养气,是崂山派的法门,崂山派的道士若想修炼更高级别,便需要养那两仪剑,吸收鬼怪精气,可为他们增加功力。不过,虽说是精怪,但此招也颇为毒辣,让精怪五行俱灭,凭空抹除。”
师徒二人正在议论,突然间,那莫家大院的十几个家奴,像是抽搐一般,纷纷倒地,而莫财主顶着大腹翩翩,伫立在李初阳面前,而十几个家奴倒地后,肉身精气全部被莫财主吸进嘴里,全部变为干尸。
“情况不对!”公孙曦惊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