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华境中,天穹像是遭受了重击,发出剧烈的声响。响声落在境中生灵的身上,草木顷刻化为齑粉,灵力低微的妖魔抱头痛呼。
“轰隆!”
“乒!”
“啪!”
数道雷电击打在天穹,终于把它劈裂开来。它先是一分为二,然后雷电继续朝四面八方蔓延,不过顷刻间,整个天穹像是一块布,被撕成了碎片。
天光瞬间消失大半,无星无月,不辨昼夜,取而代之的是没有边际的混沌昏暗。
巨石从山头滚落,冰雹混着火与血从裂缝中砸下来。
绵延的群山毫无预兆地自燃,眨眼之间被吞入烈火之中。然后烈火烧断了它们和大地的联系,迅速倾覆,滚滚沉入湖海之中。水火交融,发出刺耳的鸣响,直钻心肺。
大地先是像天穹一样裂作数块,然后自裂缝处开始,向里塌陷……
生灵躲闪不及,没有来得及呼救,已经被下泄的尘土裹挟进深渊当中。
“啊!啊啊啊……”
“救我!”
“呜呜呜……娘亲……”
“啊啊啊啊救命救我救我……”
“救命啊……”
无数的惨叫声被山河倾覆天地陷落的声响掩盖住,从上方俯视,只能看到像蚂蚁一样的黑点儿落入大地的裂缝、被狂风吹向燃烧的群山、被裹着血水的冰雹砸入土中、被从上方落下的天火烧成灰烬……
廉青和子乙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
“这是……”他们在蛮荒中现身,看到是已经破碎的至华境。惨烈的场面上演在荒漠的风沙之中,像是海市蜃楼的幻影。
可是廉青明白,这不是幻影!
“等等!”子乙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臂,让她没能动身,“你做……”
可是一句话未能问完,他的手已经被甩开,眼前晃过一抹青色的虚影。
“……”他再次望向黄沙中的惨烈场景,驻立片刻,发出了一声被风沙吹散了的叹息,随即也跟着隐没了身形。
鬼兰在至华境中开辟了数道出口,廉青凭借阵法之上的造诣,推算到了它们的位置。然后一个一个地去找,找那个已经许久未见的人。
可是目之所及皆是生灵涂炭,山河湖海混杂在生灵的血泪中同归于尽,只能看到水、火、血和死亡,她找不到要找的那个人。
“缘何!”廉青喘息着停下了脚步,仰天嘶吼。
双手翻动,青色的光芒在身前画下令人眼花缭乱的符咒,然后双臂伸展,符咒化身无数只蒲扇着翅膀的灵蝶,四散开来:“去找缘何!”
在原地等候的时间,四周的疮痍愈发深刻地刺激着她的五感六识。
她看见稚童失措大哭,又胆怯又慌乱地喊着:“娘亲,娘亲……”
忽然一颗火球从天空飞速砸下,前一瞬还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儿,等她把手臂从眼前拿开再去看,只剩下被火球砸出的坑洼中的一滩不甚清晰的血迹。
然后地面塌陷,血迹也没了……
廉青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整个人呆立在火光飞尘当中……
那一双瑞凤眼中出现从未有过的呆滞。
某个一瞬间,似乎有一些固定了许久的东西被打破了——成于亘古,碎得无声无息。
呆滞的目光一直在持续,但是方才四散开来的灵蝶迅速返回,把这份呆滞瞬间点破,以至于她还没有来得及思考,到底是什么破碎了。
……
时间退回到两年前,西方天帝长肖亲自呈拜帖,来到上清境。
“姑母不喜被庶务缠身,长肖不敢勉强。”年轻的西方天帝谦逊有礼,“但眼下有一要紧事,只能请姑母能出手相帮。”
“何事?”
“破解一个阵法。”
“什么阵法?”
长肖拿出一卷图纸。
“此图并不完整。”看了片刻之后,芫芜道。
“姑母慧眼。”长肖道:“正是残缺之图,只有涵盖了一个完整阵法的一部分。”
“这是哪里的阵法?”
“此阵便是下界妖邪藏身之处,十方妖魔汇聚其中。”长肖道:“因为有它庇护,三界合力围剿,却久不见成效。”
“还请姑母助我神族破开此阵。”
“你从哪里得来的阵法图纸?”
“此事不便告知姑母,还请见谅。”
廉青自回归以来,一步未踏出过上清境,却也知道如今妖魔二物渐成气焰,三界五族已经联手,欲除之而后快。
“我已经说过,不再参与任何战事。”廉青挥手,将图纸卷起。
“姑母且慢。”长肖道:“再听长肖一言。”
“长肖明白,姑母一心寻求大道,无心参与诸多纷争。所以战神之职,一直在寻找合适的人选接任。”
“此次前来也是要将此事告知姑母,新任战神,已经有了人选。”
“西方新任战神,便是云栖神者。”
“你说什么?”廉青以为自己听你错了。
“是云栖神者主动请缨,愿代表不死国一脉,同三界一起斩妖除魔。”长肖缓声道:“听闻不死国亦有高人擅长阵法之道,不知姑母是否和那位高人相熟?”
廉青沉默地看着长肖。
后者极有耐心,静坐于榻。
“廉青有一问。”
“姑母请说。”
“打开此阵之后,计划是什么?”
“姑母是说对于其中妖魔的处置?”长肖道:“自然是诛杀。他们本就不该存在于十方之内,只有消失,三界方能重归安宁。”
……
她用了一年零八个月的时间,从残缺不全的图纸中找到了一个缺口。
两个月之后,西方占卜神子乙将拜帖送到上清境。
“下界即将大难。”子乙是云栖的好友,她自然也识得。二人算是点头之交,如今见面,对方却没了从前的客气。
“是你替他们破开了阵法?”
“你一个人安居上清境,为何要再插手外界纷争?”说到此处,子乙显然已经有些激动,“你明明能置身事外,你不该插手的!”
“何出此言?”
“送你一句话。”子乙镇定下来,冷笑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你想叫他活,他就能活下来吗?”
廉青面上的从容出现裂痕。
“什么意思?”
“既然已经明白,何必多问。”子乙甩袖,补了一句,“云栖此战,亦是大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