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泰见朱元璋如此模样,一股凉气从脚底升到心里,但表面上去不露声色,继续恭敬答道:“回禀皇上,确实就是那个沈追星。”
朱元璋蓦的睁开眼睛,脸却拉得更长,低声对齐泰道:“你竟然把一个朝廷钦犯介绍给朕,还想朕对他委以重任?!今天你如果不能马上说服我,你就走不出这个养心殿。”
一旁的朱允炆心中埋怨不已,生怕齐泰连累了他。当时齐泰提议使用沈追星时,朱允炆曾经提出过怀疑,私下和沈追星有交往是一回事,把这事直接汇报给皇上,未免风险太大了,但当时齐泰保证自己一定能够说服皇上。事到如今,朱允炆也只能在一旁眼睁睁看着齐泰如何自救了。
齐泰却不紧不慢的答道:“据微臣所知,沈追星本来只是湘西山中一个孤儿,为人热情仗义,但不懂理法,他冒死营救蓝月并不是对抗朝廷,而是为了江湖义气。同样,在太湖之中,由于蒋环的泄露消息,宜伦公主险招倭寇绑架也是多亏了沈追星仗义出手。此人武艺超群,重情重义,却毫无私心,对权力丝毫没有兴趣,绝对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对朝廷没有任何威胁,这一点,臣可以项上人头担保。”
“最重要的一点,我查遍了朝廷通告,沈追星从来没有被列为钦犯!朝廷也没有派人追捕过他,因此,到此刻为止,沈追星都不是朝廷的‘敌人’。”
朱元璋心中也不禁暗笑,由于当时自己直接插手了蓝月的事件,因此没有人敢擅自做主去管这件事,导致沈追星居然不被通缉,不过,错有错着,且看齐泰如何应对。
齐泰继续道:“所以,朝廷如果任用沈追星办事安全没有障碍,即使事后真相大白后,也不会有御史、监察说三道四。而从天下会的角度看,怎么也想不到沈追星会替朝廷办事,不但他们想不到,江湖上没有人会相信这种事情。”
“沈追星最近还和蓝月搞在一起吗?”朱元璋看似在问沈追星,其实也是在打听蓝月的下落。对待自己这个敌人,朱元璋心情多少有点复杂,杀蓝月、傅友德对朱元璋来说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过事后完全没有一丝歉疚也还不至于。当然,如果重新来过,朱元璋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这些功臣元老,因为大明的江山只能姓朱。
“丹阳之战后二人就各奔东西。沈追星先是去了四川蜀地,随后一路向东而来。蓝月在西域出现,具体动机不明。据我的情报,他是被抬着去的,我想应该是心灰意冷想远离中土吧!”
朱元璋不禁点了点头,脸色稍缓,朱允炆和齐泰正想松一口气时,朱元璋忽然双眼紧盯朱允炆道:“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沈追星为什么会心甘情愿为你所用?”
这个问题朱允炆同样问过齐泰,沈追星为什么能为我们所用?他想要什么?显然此人不是贪图高官厚禄和荣华富贵之人。齐泰当时就给了朱允炆合理且真实的解释,只是隐瞒了一点而已,就是天下会已经对墨门下手,所以,从墨门的角度来看,沈追星必须有所行动。
朱允炆将齐泰给自己的答案原原本本地交代给朱元璋:“沈追星虽然是个毫无野心的江湖散人,做事全凭自己喜好,但为人不但重情重义,且极具侠义情怀,如果告知天下会对我大明的威胁程度,且派遣适当人选对他进行说服时,沈追星一定会答应请求,出手相助。”
“哦?这个适当人选是谁?”朱元璋一听也来了兴趣。
“宜伦公主朱允真。”朱允炆恭敬答道,“二人在太湖之战中相识,沈追星虽然目无朝廷,倒是对朱允真另眼相看,且极具好感。因此,只要是朱允真开口,沈追星必能应允,且不求回报。”
齐泰见朱允炆说话有些漏洞,忙补充道:“沈追星倒也不是目无朝廷,只是真正的江湖中人从来都是独善其身,遗世独立的。”
想不到朱元璋反而不在意道:“只要不是心存野心,觊觎九鼎,就算有点高傲也是无妨的。”
朱元璋说完又把后背斜靠在龙塌上,显得舒服自在。齐泰知道,这是危急暂时过去的信号,朱元璋已经同意了自己的计划。其实朱元璋心里很明白沈追星的为人,此人就是一个活在红尘中的“出家人”,这种人所追求的或许世人永远不能了解,但一定不是权力和金钱。
另外,朱元璋知道墨门宝藏已经为沈追星所得,自己如果使用武力,强行从沈追星手中获得,倒不如任由朱允炆信任并且使用沈追星,那且不是相当于吴王宝藏为朱允炆所拥有?同时少了一个敌人多了一个帮手?想到这里,朱元璋嘴角微微扬起,泛起一丝笑意。
“然则寻仙岛、诛仙会又是怎么一回事?”
“寻仙岛、诛仙会是蒋环死前留下的有关天下会的唯一线索,”齐泰回答道,“寻仙岛乃东海中一个神秘岛屿,也可能是一群岛屿的总称,据说武林中私密莫测的缥缈宫就在其间。每年隆冬过后,大海上第一缕来自东南的海上季风吹过岛屿时,就是所谓诛仙会的开始,从这一天开始,来自世界各地的王公贵族、富豪巨贾、武林霸主、门派宗师、名娼优伶甚至于逃犯杀手都会云集此地,或寻欢作乐,或收集情报,或待价而沽,或挥金如土。为期三个月后才会陆续散去,直到第二年再周而复始。”
“真是个有趣的地方,齐卿你是主管对外情报的,知道组织者是些什么人吗?”
“据微臣所知,诛仙会最早和南宋逃亡海外的政权有关,崖山之后,一些赵宋旧人盘踞于此,见复国无望,便守住海路,进行贸易,大发其财,渐渐出名后,竟然吸引了世界各地的冒险家前往,因此形成一个世界性的盛会,只是现在那里各方势力盘踞,非一方势力独大了。发展到现在,凡是去往之人,除非身份尊贵,否则必须接受盘查同时缴纳不菲的会费才能进入。当然,第二次去的就会凭借去年的登记免去严格盘查和省下大笔费用。”
朱允炆此时插言道:“是的,我们这几个王爷和公主每年都会受到秘密邀请,只是没有人把这当回事了。金枝玉叶,岂能枉架屈尊?”
“看来你们早已商量好计划了,说出来听听。”朱元璋今天居然兴致盎然,朱允炆齐泰二人决定趁热打铁,同时,朱允炆也想在朱元璋面前好好表现自己,便回道:“我们的计划是由沈追星的朋友玲珑儿假扮宜伦公主,沈追星假扮卫士参加诛仙会,定会引起天下会关注,到时再顺藤摸瓜,找出线索。如能就此打击天下会最好,如果不能,最次也要找出杜鹃计划的其他名单。”
朱元璋一伸手,一旁太监忙知机地端上茶水。朱元璋喝一口香茶,点了点头,不知道是满意茶水还是满意二人的计划。忽然他像想起什么似的,很和蔼地招呼二人喝茶,二人忙举起茶碗,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朱元璋从龙塌上站起,直起腰来,走下玉台,来到殿中,二人忙起身,恭身肃立。
朱元璋环顾四周,缓缓道:“刚才此茶,来极品供奉黄山毛峰,味道果然不凡。但比起我幼年时,从山中采摘野茶,总是差了滋味。细想起来,差别不在茶叶,而在人。早年野茶是我自己亲自爬到山坡,动手采摘,再简单炒制而成,喝起来心安理得。而今这茶叶虽是极品,但伸手可来,全无意趣,哪能再有当年忍饥挨渴、费尽辛苦自己动手得来的茶叶香呢?”
“我们朱家,出生草莽,尝遍人间疾苦,才有今天,我是如此,你父亲朱标也是如此,他出生后就在军中晃荡,刚过十岁已经开始打仗。到了你们这一辈,虽然应该享受幸福,不再吃苦,但我告诉你一句话,”说道这里,朱元璋直接走到朱允炆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说:“人活着的意义就在于能够亲生经历许多事情,自己动手得来的东西、做成的事情才最有意义。”
“当然,这件事情能亲自参与策划,已经令我满意,不能要求你亲到一线,也无此必要。但既然咱们这里有真公主,为什么还用假的去替代呢?”
“朱允真这孩子我是知道的,外柔内刚,乃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女子,可惜生在在太平盛世了,要是生在乱世,说不定也能成就一番事业呢!”
朱允真转了一圈,又转过头对朱允炆说:“千万不要轻视女人,有些女子不让须眉。你祖母马皇后就是一例。”
说起马皇后,朱元璋那张冷酷无情的长脸上居然有了些温情,“我投军不久,立下战功,但遭人嫉恨,不久便被人打入大牢,不给吃喝,企图活活将我饿死。马皇后得知消息后便求人让她探监。”
“对方虽然应允但是任然不让带进食物。马皇后知道我爱吃糖饼,便亲手在火炉上烙了几张糖饼,趁着热藏在怀里,带到牢中。后来我才知道,那滚烫的糖饼将她身上烫伤。亏她在牢中看我吃饼时还能保持微笑!”
朱元璋转过身躯,用手微微抹了一把脸,再踏上玉台,坐会龙塌,沉声对朱允炆齐泰道:“不必由他人假扮公主,就安排宜伦公主带领侍卫前往,一来可以亲身经历,知道事情真相,同时还可以借机收服沈追星,为我所用。只不过沈追星倒是一个起个化名才是,最好给这个化名的身份也在兵部或者军中安排一个不起眼的职位,做到有据可查,假戏真做。”
“沈追星此人可有别的名字?”朱元璋问道。
“沈追星大名叫做沈用,追星儿应该是小名吧!”齐泰回答道。
“沈用?慎用?”朱元璋自言自语道,似乎又想起什么,言道:“此人倒是个人才,如身在乱世,倒也能够建功立业。如今乃是太平盛世,还是做个庸人的好啊!有些人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齐泰见朱元璋似乎自言自语,不敢搭话。忽然,朱元璋眼中神光一闪道:“盛世庸人,就叫盛庸!”
齐泰刚刚叩谢皇上赐名,朱元璋又道:“我再给沈追星安排一个搭档,这人也是他的老搭档,”说道这里,朱元璋露出奇怪的笑容,“剑神白轻尘,将作为公主的护卫、沈追星的搭档共同前往寻仙岛、参加诛仙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