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炳文叹了一口气。
他虽然是此次北伐的主帅,配征虏大将军印,但他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帝喜欢重用新人,李景隆、李坚、甯忠这些年轻人都是皇帝的新宠,之所以没有让他们当统帅,那是因为他们没有打过仗,再加上是齐泰极力推荐的自己。
其实副将的人选自己心中早已有了,此人便是四川都指挥使瞿能。
皇帝拒绝的理由让人哭笑不得:正副统帅都有老人担当,虽然稳重,但会缺乏进取之心,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样一来会让战事延长,于国于民皆不利也。年轻将领,其冲劲十足,能速战速决。
速战速决?恐怕自己的这两个年轻副手,也是有着同样的急于求成心态吧。
无奈之下,耿炳文还得耐心的向这两位年轻副手解释自己的作战意图,如果对方不配合,自己也拿他们毫无办法。
“咱们现在手中还有十万大军,一半屯兵北岸,镇守真定,应该绰绰有余。另外一半人马屯兵南岸,对试图围困真定之敌虎视眈眈,敌军在没有攻下征定之前,肯定不敢轻易渡河,这样南岸北岸的部队,可以互相支援互相策应,立于不败之地。”
听耿炳文的解释,驸马李坚冷笑一声:“你这个互相支援,互相策应的策略已经在雄县和莫州上面用过一次,结果怎么样呢?由于兵力分散而被对方一举拿下,其实这是必然的结局,兵书上早就讲了嘛,集中胜分散,你这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想法,最终会导致失败。”
耿炳文听了并不生气,他已过了花甲之年,经历了太多的人和事,心中早已没有了火气。
他自己知道雄县和莫州失败的原因,自己安排的阵法一点问题都没有,关键是那两个年轻的将领毫无经验,让对方摸到自己门口,不但毫不知情,还纵容士兵饮酒作乐。
一个是蓄谋已久,一个是仓促迎战,不败才怪呢!可是说这些话给他们有什么用?这些人包括眼前的这两位,一个个眼高于顶,傲气冲天,更关键的是其家族以及本人正受到当今皇帝的宠爱,恃宠而骄,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何况我这个过气的老头子呢?
就在这时右副将军甯忠也做了表态:“大帅如此布阵确实也是很有道理,只是我军的行军速度缓慢,假如敌军围住真定,我岸南支部队,渡江作战时,对方在突然击其中渡,围城打援,我方必然会被各个击破。”
耿炳文点点头,甯忠的话确实有些道理。
此时的耿炳文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就是自己的那些作战方法只适用于自己过去的那个年代的士兵,那个时代的人经历过血与火的考验,作风顽强,移动迅速,又非常具有危机意识,而这些士兵安逸惯了,及时训练最好的兵,也比不上过去那些从死人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人。
这时探马来报:“朱棣驻扎在雄县莫州以及娄桑的三支大军,共计十万余人,已经拔起营寨缓慢向我方向来袭,预计一天到达无极,两天后抵达真定。”
“好!”耿炳文吩咐斥候再探再报,转身对众将下令道:“传我将令,令南岸人马火速北移,与北岸军马会合,在真定城前结成营寨,我将以真定城为依托,十万对十万,与叛贼朱棣决一死战。皇天佑我,希望一战而成,荡平燕寇,还天下以太平!”
众将齐声领命。
沈追星背负双剑,从玄武门离了京师,策马来到江边,找来小船摆渡,连人带马,过了滚滚长江。
过江之后并不停息,途经扬州、兴化、高邮一路北上。
两天之后又渡过淮水,经泗洪、射阳、盱眙后,过徐州,一人一马来到山东境内。
此时官道上尽是大队的军马,旌旗招展,浩浩荡荡,从四面八方集结而来。
沈追星知道耿炳文虽然号称有三十万大军,其实仓促之间首批只凑齐了十三万人马,因此这些兵马应该是从山东,江苏,安徽,河南调集的援军。
由于官道上人马太多,又有各种辎重粮草物品,宽大的官道也经常被挤得水泄不通,堵在一处,有时无法通过。
沈追星星想照这种速度如何能来得及?又担心耿炳文的安危,便弃了官道,从小道而行。
江苏,安徽,山东三省交界处的小道虽然崎岖,但由于沈追星上一次由朝鲜归来时,已经走过一次,算是熟门熟路,因此并不担心迷路。
这一日道路渐渐变得陡峭起来,再往前走便全是高山峻岭。
沈追星知道已经走到了泰山脚下。
走了一段,人困马乏,沈追星牵着马儿往山里走去,希望能找到一处水源,补充完饮水后再继续前行。
不久便找到一处山中溪流,沈追星大喜,放马儿去饮水吃草,自己则灌满水囊后掏出干粮,靠在一棵松树上,喝着泉水吃了起来。
这几天不停歇的赶路,让他感到有些疲乏,吃饱之后顿觉饭气上涌,便想靠在树上打一个盹。
就在他迷迷糊糊要睡着之时,一阵微风吹过,将远处山坳中极其轻微的声音,送到了沈追星的耳中。
沈追星猛然一惊,站了起来,顿时睡意全无。
原来那极其轻微的声音乃是兵器交击之声,因其较远,所以轻微,只是由于一阵风将那声音远远的送来。
沈追星运起大无相功,施展出天耳通,仔细倾听,轻微的声音变得渐渐清晰而丰富起来。
听着听着,沈追星脸色一变,将马儿拴在一棵长满青草的大树旁,自己则施展轻功,极速朝传来声音的那个山坳飞奔而去。
沈追星脚不沾地的来到山坳处,伏低身子躲在一处草丛中,朝前面观看。
只见山坳的一处空地中间,有一辆已经散了架的马车,马车上坐着一个女子,看样子应该是有了几个月的身孕。
马车的不远处,有两人在拿着兵器较量。
奇怪的是,这两个较量之人,一人做书生打扮,手中拿了一柄木剑,他的对手乃是一个身穿劲装的大汉,手中却拿了一把真正的钢刀。
周围还站了一圈人马,大概有三四十人,皆身穿劲装,给人看上去第一眼的感觉,似乎这帮人是某个江湖帮派,这些人嘻嘻哈哈,手里拿着各种兵器,甚至还有弓弩以及火器对着马车上的那个女子。
如果此刻站在这里偷看的不是沈追星,而是另外一个武林中人,一定会以为这是某个江湖帮派之间的江湖恩怨。
但沈追星知道一定不是,因为他不但认识这被围攻的一男一女,他还能猜出其他人大概的身份。
真正的江湖人很少使用火器,联想起附近官道上的大队人马,沈追星猜测这几十号人一定是明朝军方的人,受人指使,跑到这儿偷偷干私活来了。
中间使木剑的那男子,虽然身上沾满了鲜血,也受了一些伤,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并且在战斗中明显占了上风。
沈追星一看暗暗放下心来,仔细观察周围环境,寻找机会,争取一出身便解决问题,否则任由对方发射火铳,这极有可能上了马车中的那个女子。
这一男一女不是旁人,正是曾经在海边救过沈追星的铁中英和张秀静。
沈追星虽然当时走火入魔,但他有大无相功护着心智,眼中所见,耳中所听皆记录在脑海中,一旦恢复神智,便全部记录起来,和普通人的发疯不同,绝对不会丢失那一段记忆。
所以在他的心目中,两人不但是他的恩人,而且是他的朋友。
为了朋友,沈追星可以做任何事情。
再看场中,那是钢刀的汉子,一招猛虎下山,搂头盖脸的劈向铁中英的头顶。
铁中英不慌不忙,将手中木剑一引,搭在钢刀的侧面化却对方刀势,同时脚踏奇步,左手呈鹰爪之势搭住对方握刀手的脉门。
那钢刀汉子顿觉浑身一麻,手中钢刀落地。
那使钢汉子,知道不敌,直往后退了出去。
围着的众人对那汉子一阵哄笑,只见其中一个领头之人叫了一声好,顺手从身旁人手中拿过一把弩箭,径直走到马车前,用弩箭顶着秀静的哽嗓咽喉对铁中英说道:“铁铉,咱们可有言在先,只要你能一一胜了,咱们在场的所有人,我便放了你们夫妻,但前提条件是你只能使用木剑,同时不准许你使用鹰爪门的武功。”
“咱们这里一共有三十四人,你已经打败了一十三人,确实武功了得,但你也忘了规矩,刚才你是使用鹰爪门的功夫,打落着他的钢刀,所以这场不算,我要你重打一场。”
铁中英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放马过来吧。”
“慢!”那领头的汉子阴阳怪气的说道:“重打是必须要重打,但因为你犯了规矩,必须先受到惩罚。”
说着用手一指,刚才掉落在地上的钢刀对铁中英说道:“你刚才是用哪只手使用鹰爪功的?我怕你一会儿再错一次,现在我要你捡起那把刀,把你刚才那只手剁了,咱们再陪你重打一遍如何呢?”
说着,借用弓弩使劲顶来顶秀静的咽喉。
周围观战之人一阵叫好:“老大,你果然赏罚分明啊!”
“有赏有罚,纪律严明才能打胜仗啊!”
……
众人的哄笑声中,夹杂着秀静撕心裂肺的喊声:“铁郎,不要管我,你能走得了的……”
说着便拿自己的咽喉使劲往箭尖撞去,却被那领头人一把抓住头发提了起来,扔在了地上,用脚踏住,狂笑道:“既然落到了我们手里,死也不能这么死……”
转头又对铁中英喝道:“快砍手,否则我现在就将打肚中的孽种给你踩出来……”
铁中英的脸色变得铁青,他弯下腰去,慢慢捡起那把钢刀,握在手中,一咬牙,猛地朝自己左手腕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