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房见叶云生连站着都颇为不易,还要言语逞强,心中不屑。
人之所见,皆有不同。换成旁人在此,会觉得叶云生不惧生死,而账房却认为他是不肯低头,强要面子。
就这么杀了叶云生,也太便宜他了,账房正打算上去制住对方的穴道,好好地折磨一番,林子里响起了风呼啸的声音。
叶云生一身内力完全调用不出,自是不比平常,听不到林子附近的动静,他比账房慢了一些,才听到这阵声响。
飞刀手终于出现了,可情况比预想中更糟糕,若他还有余力,抵挡这些飞刀不难,现在却几乎没有办法。就算他挥剑抵挡,也会被飞刀震落手中长剑。
大约有十余把飞刀,宛如昨日在林中的遭遇。
等这些飞刀出现在视野中,叶云生才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居然没有一把飞刀是射向他的。
账房不用兵器,冥河紫气凝化成罡布在双掌,一边闪躲,一边挥掌击落飞刀。
他那些手下已追到这里,一见他被偷袭,立即冲向飞刀射出来的地方。
这些人前后不一,有快有慢,有一分部落在后面,都已不见人影,这里总共三十余人。
随着这批人冲过去,飞刀也迎面而来,但十余把飞刀和三十余人相比,则略显寒碜,除了一个在混乱中没有挡住,被刺中了大腿,别的无一伤亡。
经过几棵银杏与朴树,一直隐藏在暗处的飞刀手,终于暴露在这些人面前。
都是些模样俊美的男子,年岁不长,俱是二十出头,身穿江南独有的素绸长衣,天蓝色,淡雅出尘。可出手甩出飞刀却十分凶悍,毫不留情。
第二轮飞刀则有七个汉子被射中了,有的立时就死,就的在地上挣扎。
两边相距五十余步,转眼及至。
账房与这些手下不知其中究竟,以为飞刀手与叶云生同是一伙人。
叶云生却深知对方昨日还对他偷袭,今日帮他解围,定是另有目的。
实际上这其中细细探究不难明白;昨日这伙人飞刀用尽先行退去,若是兔舍中人,必会在夜里他们闯进堡寨中遇到。可叶云生两次闯入都没有发现。哪怕是同伙,或者是合作的一方,夜里他在堡寨中闹出偌大动静,都一直不露面,说明这些飞刀手并不在意兔舍。
叶云生原本设想在奔逃中引出飞刀手,他,飞刀手,账房一伙人,三方乱战,趁乱溜走。
可直到这时飞刀手才出现,却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跑不动了,也无从抵挡,更别提趁乱溜走。
无从细说,但他凭借着一个曾在江湖闯荡,经历无数的剑客的本能,反应过来,这些飞刀手,必然是寻他来的。
因为账房三十余名手下奔着飞刀手去了,飞向账房的飞刀也消停了下来。
“不管来者何人,终究救不了你!”
“那倒未必……”叶云生与这些飞刀手斗过一场,知道其中有个绝顶高手,此刻还未现身。
这一会儿工夫,他终于从经脉中寻出了一丝内力,徐徐将剑桩拿住。
账房方才被飞刀逼退开去,当下又跃近,一掌打向他的胸口。
他一动不动,好似已经无力抵抗,放弃了求生的**。
可有人不愿意他死。
一柄毫无特色,普普通通的飞刀,如约而至,快如闪电来到账房身前。
账房抹掌急拍,将飞刀击落,可他浑身一颤,居然被这柄飞刀上的内劲给震退了半步。
他一口新气入体,方要再一次凑近叶云生,同一个位置又飞出了一把飞刀,射向他胸前。
躲闪已是不及,唯有出掌。
出掌,又是半步。
半步其实就是小半个身位,便如两个人前后排队站立,他一会儿变前者,一会儿变后者,飞刀一柄接着一柄。
若是换成崔子龙,这时已退出了七八步远。
可账房内力较之更为深厚,足够用半步来抵消飞刀上的内劲。
这使飞刀之人迟迟不肯露面,若他走近一些,或许还能将账房击退。
叶云生便站在飞刀的路径一边,看着飞刀一柄接着一柄。
无论这人有几个口袋,几只包袱,终究有用完飞刀的时候。
到那个时候,他又该如何?
同样的道理,账房又怎会不清楚?他不理会方才被叶云生刺中的剑伤,稳住气息,打算耗尽对方的飞刀。至于他的手下,对付十余个飞刀手,想来十拿九稳。
施展武艺之中,各有筹算,叶云生独在一旁,也不犹豫,十分果断地凑近了账房。
之前账房想要靠近叶云生,被飞刀所阻,现在却轮到叶云生走过来。账房看他举步维艰的样子,不由笑话他道:“道兄,你还想对我出剑?不如再调息一阵吧。”
叶云生没有往常的轻松自若,一口气息调动中,已是说不出话来。
到了出剑的距离,账房心下已是谨慎万分,江湖上的厮杀,哪里容得半点疏忽大意?
奈落在叶云生手中,好似也如他一般,伤重无力,轻飘飘地抬起来,不像一招杀人的招式,倒更是一个玩笑。
账房看了之后,心里不由得安稳下来,一柄飞刀从叶云生身旁飞过,被他拍落,正好退后半步。
剑到了他的胸口,他知道这一剑无论是角度还是功力,都绝无可能刺入他的中宫,挥掌拍向长剑,看叶云生如何应对。
他的掌风甫一靠近,奈落就像变成了一根轻至极处的羽毛,微微一让,让过了账房的手掌,向上移动。
这柄剑好似一下子活了过来。
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出现在账房心中,明明没有任何威胁的一剑,慢,轻,无力。可被他掌风一逼,却像是一根在空中飘零的羽毛,伸手去抓,偏因为运动中带着的风,再是轻微,也震动了羽毛,让她躲了过去。
他又再挥掌,手掌还未靠近,掌风触及,长剑就抖动着晃荡开去。
这回却像是一尾游鱼,在水中摇曳,你去抓,刚刚破水,它就知道了,哪里还能让你抓着?
账房再一次挥掌击空,剑也慢慢地完成了一次上撩,即便再无力,再缓慢,剑锋的寒意依旧无遮无碍地传递到了他的脸上。
他连忙脑袋后仰,让开剑锋。
叶云生手中的奈落宝剑这时轻轻一点,不快,却恰到好处,刚刚将薄薄的,锋利的剑尖点在账房戴在鼻梁上的叆叇。
“喀嚓”。
这副极难制作的叆叇,从中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