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为什么要跟沈守缺争论谁是屠村的凶手?
谁是凶手很重要吗?
自己今天是来兴师问罪的啊!自己这边死了三个弟子哎!杀人要偿命的好吧!
反过味来的崔思远心中懊恼无比,恨不得狠狠的给自己两巴掌。
明明已经提醒过自己很多次要小心沈守缺这个老狐狸,却还是不知不觉间便着了他的道,竟是顺着他的思路耽搁了如此多的时间和口舌。
可恼!可恨!
可刚刚话都已经说出去了,总不好临时改口,脸皮多少还是要留一些的嘛。
沉吟了一下,崔思远决定尽快结束这个话题,将事情拉回到正途。
只要提出一个沈守缺根本无法拿出来的证据便好。
嘿嘿!沈守缺…接招吧!
“咳咳!除非有第三方证人出来,而后与林治平三人和沈平常的证词相比对,方可令人信服。额…飞鱼卫不算。”
崔思远轻咳了一声后,笃定的说道。
无耻!无耻之尤啊!
众朝臣闻言立刻在心中暗自骂道。
小青山一事当事人一共就三方,林治平三人是一方,沈平常是一方,另一方则是被屠戮殆尽、死无全尸的村民。
如今还能到哪里去找到第三方人证?能到那些村民还能像沈平常一般死而复生?
一旁的钟步月闻言顿时心领神会,也出声附和道。
“崔兄所言大善,钟某极为赞同!”
崔思远说完后,沈守缺脸上的笑容似乎变得有些僵硬,也随后便恢复得跟往常一样,一样的让人生厌。
他微微侧头,盯着崔思远的眼睛语气认真的确认道。
“崔兄…此言当真?”
“呵呵,那是自然!只要国师能够找出第三方人证,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当日发生之事一五一十的讲清楚,无论结果如何,崔某都一力担之。”
“崔兄这番话可代表霸刀山?”
沈守缺再次确认道。
“可!”
崔思远毫不犹豫的说道,林治平三人曾一口咬定,那个村子没有留下活口。所以他不信沈守缺能让死人复生。若是真找出来所谓的幸存村民,也一定是假的,自己只需略施小计便可将之拆穿。
在崔思远这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沈守缺又将目光转向钟步月。
“钟兄以为如何?”
钟步月看向崔思远,见他目光坚定的对着自己点头,便也沉声答道。
“钟某代表云天宗支持崔兄。”
“很好!”
沈守缺点了点头,目光在郑凌霄和施恕财二人身上一掠而过,却是没有询问。
而这两位也颇为自觉,丝毫没有认为自己受到了怠慢或是轻视。一个继续闭眼假寐,一个笑吟吟的用目光在众朝臣之中搜寻,寻找着下一个生意伙伴。
“既然二位如此说,来人啊,带证人!”
钟步月闻言面色骤然一变,他转头看向崔思远,目光之中露出些许质疑。
崔思远则是轻轻摇头,低声说道。
“假的!莫慌!”
随着沈守缺话音落下,大殿之外便想起一阵脚步声。
所有人都或转身或扭头,朝殿门处看去。
只见两名飞鱼卫抬着一副担架进入大殿,后面还有一名飞鱼卫手里捧着一叠书册。
一股扑鼻的恶臭在大殿内弥漫。
平日里养尊处优,侍花嗅香的众朝臣哪里受得了这般气味,一个个以袖掩鼻,可目光却是被好奇心驱使着,向担架上张望。
这…这…这是人?
“呕…!”
待众朝臣看清楚担架上的景象,顿时有数人顾不得君前失仪,捂着嘴跑一边吐去了。
有离殿门近的直接跑去殿外,离殿门较远的则是躲到殿侧的柱子后面。
一时间呕呕声四起。
御座上的景隆帝闻声皱眉,侍立一旁的洪钟见状连忙打发几名小太监去收拾局面。
三名飞鱼卫并未被众朝臣的惊疑和丑态所影响,依旧步伐稳健的前行。待到了御阶之下,方才站定身形,将抬着的担架小心翼翼的放置在金砖上。
到了这时,位于最前端的王焕之、张乐潮、六部尚书等顶级大佬以及崔思远等人方才看清担架上面躺着的那个…人!
若…还能将之称为人的话…
躺在担架之上的人看身形应是一名少年,全身满是因烧焦而皴裂的皮肤,一条条裂开的伤口,好似蛛网一般遍布全身,伤口之中流淌出黄绿色的脓液。
少年的头发早就烧没了,眼睛、鼻子、嘴巴还在,但却因烧灼而扭曲变形。
若不是他胸口仍由微微起伏,嘴巴里不时传出因疼痛而发出的嘶嘶声,任何人都不敢想象…少年竟然还活着。
大殿中死寂无声,本是信心满满的崔思远面色阴冷的仿佛要滴出水来,钟步月面露惶然之色,双手不停的抓捏着扶手,显得有些坐立不安。
寂静之中,沈守缺走到担架边蹲下,语气轻柔的问道。
“不要怕,叔叔问你几句话可好。”
“嗯…嘶嘶…好疼!”
有些稚嫩的声音从那恐怖的人形口中发出,听起来似乎比众人想象的年纪还要更小一些。
“唉!我老施最是看不得这种事情。便做一次亏本买卖吧!”
一直在划水兼寻找商机的施恕财脸上的笑容敛去,轻叹一声站起身来,走到担架的便上,从怀里取出一个玉瓶。
拨开瓶塞,顿时便有一股极其浓郁的清香扩散开来,大殿之内的恶臭和酸臭味竟是为之一空。所有人闻到这股味道,都觉得身体似乎轻盈了几分。
“这是极乐丹,服下去后纵是被砍断四肢也感受不到疼痛。不过久服易成瘾,且折损寿元。你可愿意?”
“嘶嘶…愿…愿意…谢谢…大叔…”
少年磕磕绊绊的说道,原本无神的双目竟是迸射出极喜之意。
施恕财再次轻叹一声,从玉瓶内倒出一枚绿莹莹的丸药,手指灵气微放将丸药撵成粉末,一点点的倒入少年口中。
施恕财看得出来,这少年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好活了。眼下能够做到的也就是让他少遭受一些痛苦。
药粉入口即化,少年近乎贪婪张合着嘴巴,将药粉混着唾液咽下,脖颈处的血痂因此又崩裂出几道血淋淋口子。
药粉入腹便发挥了药效,少年满是血痂和碳化皮肤的脸上,竟是露出了舒爽的表情,看得人触目惊心。
“恕财兄高义!”
沈守缺拱手笑道。
“唉!”
施恕财却是没有答话,将瓶子收好后,站起身来摇头叹息走回座位。
“你叫什么名字?”
待施恕财离开后,沈守缺柔声问道。
“俺叫二牛!”
服下极乐丹后的少年明显状态好了许多,声音也连贯清晰了些。
“你今年多大?”
“十一,俺爹说等过了年就十二了,到时就能跟爹一起进山打猎了。”
王焕之心头巨震,眼角不自觉的抖动了几下。
之前看身形只猜出这少年应该年纪不大,可没想到竟是只有十一岁。而王焕之的长孙恰好也是十一岁,与这少年同岁。
也是因此,让王焕之有了一种感同身受的怜惜。
“二牛啊,身上还疼吗?”
沈守缺继续问道。
“嗯!不那么疼了,刚才那位胖大叔的药真厉害,等俺好了以后,一定去山里抓一只最漂亮的山猫送给胖大叔做袍子。”
施恕财眉毛挑动,瘪了瘪嘴。
我很胖吗?这叫富态好不啦!
“二牛是怎么伤成这样的啊?是不是不听爹娘的话,玩火了?”
“二牛没有,二牛很听爹娘的话的。是因为家里的房子着火了,然后房子塌了。爹娘还有阿姐把二牛压在身下,他们被火烧死了,后来后来爹娘身上的火烧到二牛身上,就被烧成这样了。”
二牛听言奋力的摇头,以证明不是自己闯的祸。
“二牛家的房子怎么会着火了呢?二牛还记不记得哪天都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二牛记得,那天二牛和狗蛋、栓子他们在村口玩,看到几个长得好看的大哥哥到村子里。后来二牛听到村子里有人哭,好像是老林叔家的丹姐。过了一会爹就跑过来喊我们回家,等我回家后,听到外面又有好多人在哭,还听到老林叔、瘸子爷爷在骂人。再后来我家就着火了。大叔你相信二牛,真不是二牛玩火烧的屋子。”
“二牛一看就是好孩子,大叔当然相信你的话了。大叔再问你,还记不记得那几个大哥哥的长相啊?二牛会不会数数,记不记得一共有几个好看的大哥哥啊?”
“俺娘教过二牛数数,二牛能数到十呢,在俺们里面,二牛是最厉害的。那天一共来了六个大哥哥,都长得可好看了!”
听到这里,事情便已经很明显了。
沈守缺伸手向拍一拍二牛的脑袋,可手却是停在了半空,他怕触痛二牛的伤势。
“二牛今天很乖,很听话。大叔让几个哥哥带你下去吃些好吃的,休息一会好不好!”
“嗯!”
二牛重重的点头,为自己获得赞扬而感到高兴。
两名飞鱼卫正要俯身去抬起担架,却是被一道身影拦住了。
沈轩不知何时已经从轮椅上站起,他扯下身上的纱布,走到了二牛身旁。
“二牛,哥哥带你去玩好不好,哥哥那里有很多好吃的,还有很多哥哥能跟你一起玩。”
“好啊!”
二牛高兴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