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营汉子们的身体素质真是相当的优秀,几人合力拉着装的满满的大车,竟是不比骑马的沈轩和于秀娥慢多少。
一口气跑出了两里多地,一行人车马才降下速度。
沈轩手搭眼帘转身回望,见身后没有追兵,长长吐出一口气,悬着的心算是落了地。
“咱们为什么要跑?”
策马与沈轩并行的于秀娥奇怪问道。
沈轩瞠目而视,这大姐没看出来我是在唬人的吗?辎重都骗到手了,不赶紧跑难道还留下来吃晚饭?
“你说的国师是谁?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顾闲亭听到后脸色都变了?”
“你真的认识国师吗?我不信!”
“你真要是认识那么厉害的人,怎么会混成这个样子?”
沈轩…
当在大营门口遇到伤兵营那个对自己上下其手的老郎中时,沈轩就知道,牛皮被戳穿的时间要大大的提前了。
因为对顾闲亭的性格还不是十分了解,不清楚意识到被耍了,暴怒之下的顾闲亭会不会丧失理智,直接派兵将自己一伙人给砍了。
若是沈轩自己遇到了这种事情,肯定不会那般冲动,毕竟知道的人越多,脸丢的就越大。最合理的做法是暂时先压下来,而后找一个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派一队心腹人马围住武德营,一把火烧个彻底,再把罪过推到某某支山贼流匪的头上。
这样既解了心头之恨,又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岂不妙哉!
但沈轩可不敢拿自己这十几号人的命去赌顾闲亭的智商,一切还是要以稳妥为主。
耐心的把这一切考量说给于秀娥后,便听到于秀娥立即高声娇呼道。
“跑起来!跑起来!都给本将军跑起来!”
………
一路奔波,到了武德营驻地的山坡下,于秀娥才算是放下心来,似乎意识到刚刚自己的举动有违主公的威严,便正色对沈轩说道。
“本将军不是怕了他顾闲亭,只是不想军师好不容易讨要回来的辎重有闪失罢了!”
这娘们没傻到家嘛!沈轩心中暗暗称赞,低眉顺眼佩服的拱手献上一记马屁。
“主公英明!”
一行车马爬上缓坡靠近营地大门,两名站在哨楼上的士卒便指着这边扭头向营地里喊了几句,而后便见郑老实光着膀子迎了出来,在他身后跟着同样一群光着膀子的士卒,一个个挺胸抬头趾高气昂的样子。
沈轩颇感欣慰,看来昨晚讲的岳武穆和背嵬军的故事,确实起到了作用啊,啧啧!精气神都不一样了,散发着浓郁的雄性荷尔蒙气息啊!
郑老实走到近前朝着跃下马背的于秀娥和沈轩点了点头,也没有说辛苦了之类的客套话,接过于秀娥手中的缰绳,便牵马向营地内走去。
沈轩的马匹也有一名小喽啰接过去,待这群汉子转过身去的一刹那,沈轩顿时目光一凝,看到了不得了的事物。
所有人的背脊上都似乎涂抹着什么东西,黑乎乎的还透着一丝诡异的暗红。
沈轩赶忙小跑几步凑到郑老实身后,一把拽住他粗壮的胳膊,仔细打量他肌肉愤张的背脊。
“好像是字啊…这是精?…这是中心…哦…是忠…额…精忠报国!”
沈轩抚摸着郑老实的背脊,口中嘀嘀咕咕好似神经病一般。
“嘿军师…还行吧!”
郑老实感受后背上传来酥麻的触感,扭过头来咧嘴笑道。
“你早上管我要字就是为了干这个?”
“嗯!”
“我的字有这般丑?那个王八蛋给你纹的,本军师去宰了他!”
“最先纹的是黄老狗,他背上纹的好看,轮到我时军师给的纸张早烂了,后面的兄弟都是照着黄老狗的样子纹的。”
“所有兄弟都纹完了?”
沈轩颤声道。
“没!才纹完一百多个兄弟,军师的字横横竖竖的太多,不好画啊!”
还好还好!还有补救的余地!
沈轩闻言面色稍缓,撩起衣衫下摆,便冲进了营寨。
“军师好心急啊,可是也要排队哦!”
郑老实在后面喊道。
心急火燎的冲到营地中间的空地上,便见到空地西面一百来人个个光着膀子,正互相欣赏彼此的美背,兴高采烈的吹着牛逼。
“你这纹的没我的好看!”
“我的字比你的字大啊!”
“你咋不说你比我胖呢!”
……
空地东面,昨晚刚刚由沈轩和于秀娥任命的四个小队长应该是最先纹完的,此时被当做样品,坐在最前面。
四人身后各自小队的弟兄同样光着膀子排队,每个队伍最前头的汉子盘膝坐在地上,汉子身边一人神情狂热而庄重,左手托着里面装着黑色液体的小碗,右手运针如飞,不时还会抬眼看一下模特。
“扎深些!多沾点墨!不然容易褪色!”
“闭嘴!莫要打扰我创作。”
沈轩蹑手蹑脚的走到队伍前面去,身边的众汉子见到他都咧开大嘴要打招呼,却被沈轩示意不要出声。
站在四个正在专心搞创作的艺术家身后,默默了看了一会后,沈轩深吸一口气,然后吼道。
“都他妈的给老子住手!”
所有人愕然,四位艺术家更是吓得手一抖,钢针不小心扎的深了些,殷红的血液顺着倒霉蛋的脊背淌了下来。
数百道目光齐齐看向处于暴怒中的沈轩,没有人敢说话,空地上顿时静悄悄的。
于秀娥等人这时也来到了空地旁,看到这一幕情景,也是有些心中忐忑的看向沈轩。
虽然沈轩来到武德营只有两日,但却通过摸奶事件、登记造册和讲故事,赢得了所有人的爱戴和认同。
再加上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本就社会地位高,众人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便将沈轩视为武德营的领导人之一了,仅次于大当家和二当家的第三号人物。
军师不高兴了!所有人心中想到。
也对,读书人嘛,人家爱好的是吟诗作对、泛舟游湖这种风雅之事。
几百号人光着膀子聚集在一起吹牛聊天,自己想一想都觉得粗俗…嗯…俗不可耐。
暴怒中的沈轩一把夺过离自己最近的艺术家手中的钢针,用屁股顶开茫然无措的艺术家,蹲在他的位置上,指着刚刚完成一半的作品,痛心疾首道。
“字…不是这样写滴!”
“运笔要圆润自然,笔锋要苍劲有力,用心看,我给你示范,先用浅针描好边,看到了没,有点瑕疵不要紧,因为是浅针嘛,颜色没有那么重,都描好了以后,再用重针走一遍,将有瑕疵的地方顺带着改过来,而后再填充里面的颜色,要注意几点,第一:飞白不要下重针,用浅针多走几遍,否则便失去了洒脱张扬的风骨。第二:中和心的上下距离不要隔着太远,咱纹的是精忠报国,不是精中心报国。”
“还有…说你呢,这个字念精,不是米青…”
沈轩口中一边碎碎念,一边将那半副作品完成。
全部纹完,沈轩接过身旁艺术家递过来的干净纱布,将背脊上渗出来的血迹和墨迹擦干净,而后站起身来退后两步打量一番,有些遗憾的对艺术家道。
“哎!你前半部分完成的不好,也就只能纹到这个程度了。”
四名艺术家已经齐齐凑了过来,观摩了沈轩的作品后,忍不住竖起大拇指,满脸崇拜之色。
“你他娘的刘老二,看看咱们军师纹的,再看看你纹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老子不管,你赔老子后背!”
“啧啧,幸好咱们排在后面,队长他们一会怕是要哭死。哈哈哈!”
“谁说不是呢!哈哈哈哈!”
寂静的空地上,立时爆发出了阵阵哄笑声。
“呼!”
于秀娥松了一口气,嘴角露出一抹甜甜的笑意,暗自握紧的双拳也松了开来。
眼见此刻群情激昂,沈轩大手一挥,豪气干云的吼道。
“笔来!墨来!”
“所有人排队趴好,本军师亲自给你们打底稿!”
“得嘞!”
“领命!”
“军师您看我这还能补救一下吗?”
“额…可以一试!”
“军师您看我的呢?”
“请节哀!”
“刘老四…爷爷跟你拼了!”
………
汉子们行动极快,一长溜的凳子很快排好,每个凳子上趴着一名嗷嗷待扎的汉子。
沈轩一手持笔,一手托墨,身后跟着四名刘姓艺术家,刘老大、刘老二、刘老三和刘老四。
四位艺术家满眼崇拜的学着沈轩的做派,一手持针,一手托碗,随时待命。
人的脊背相比纸张要光滑不少,而且不易吸墨,沈轩将笔锋沾上极少的墨汁,确保能写出完整的字而又不会淌墨。
刷刷刷刷,沈轩笔走龙蛇,很快便在第一个汉子背后写好精忠报国四个字。
艺术家刘老大立刻凑上去,运针如飞,刷刷刷刷。
而后,刘老二、刘老三依次开始了二次创作,如此循环。
“众位兄弟,看来本军师昨晚所讲的岳武穆和背嵬军的故事对你们的触动甚大,本军师很是欣慰。”
沈轩一边挥毫泼墨,一边高声说道。
“但是,大家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为何岳武穆能够成为绝世名将、让他的敌人都万分敬佩?为何背嵬军能够纵横捭阖、威震敌胆?”
“难道…仅仅是因为岳武穆的身上刺了字?”
“难道…仅仅是因为背嵬军的将士们敢打敢战,勇猛不怕死吗?”
“在我看来都不是。”
“岳武穆之所以是绝世名将、背嵬军之所以是天下第一强军,最重要的原因是…”
沈轩挺胸抬头,手中毛笔落下国字的最后一个笔画,而后气沉丹田,拼尽全力吼出仿若洪钟大吕般震耳欲聋的一句话。
“是信念!坚定不移、至死不悔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