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虞历三百七十九年景隆八年秋九月初六。
宜:祭祀、冠笄、嫁娶、捕捉、结网。
忌:余事勿取。
正午二刻,秋阳正烈。
虞都东侧有一处小巷密集的所在,居住在附近的都是最底层的平民百姓。
这些百姓通常都会在自家小院里栽种一些时蔬,一部分留作自家食用,另一些则会用藤筐装起来,来到由两条较为宽阔一些的巷子的交叉口摆摊贩卖。
其实所谓的较为宽阔也是比照虞都的几条主路而言。
虞都占地面积及广,在建造之初便吸取前朝的经验,将城内的主路、辅路、巷子等等通道,都建造的极为宽阔。其目的便是方便水龙车通行,防止大面积火灾的形成。
这个巷子口的周边尽是些卖菜贩果屠狗宰羊的小商小贩,久而久之,虞都百姓就都习惯称之为菜市口。
在菜市口处决死刑犯的习惯起源于何时已经是不可追溯,期间也曾有官员提议将刑场换到城外。毕竟菜市口周边的居民众多,容易造成不好的影响。
可谁知这一提议还未等朝廷做出决断,居住在菜市口周边的数万百姓便集体跑到京兆府叩头请愿,恳请朝廷万万不可将刑场移至别处。
提出这一建议的官员顿感奇怪,本官这次完全是为你们好啊,这怎么还不领情呢?
殊不知,菜市口这里虽是刑场,在此被砍掉的脑袋足以堆成一座山,流出的血怕是已经浸透进地面数丈深。
按照常理来讲,莫说晚上,便是白天途径此处,也该是阴风阵阵让人汗毛竖立才对。
可周边的百姓却不这般认为。
在他们看来,在此被处决的都是罪大恶极之辈,这里代表的是朝廷和律法的威严。那些恶人活着的时候都能给你弄死,死了纵是变成鬼,也不敢靠近此处。
还有便是,每一次处决人犯的时候,总会有许多百姓提着筐早早到场,占据一个距离行刑台最近的位置。
当犯人的头颅被斩下的那一刻,这些百姓便从筐里取出白面馒头,争抢着用馒头去沾犯人的血。
这种馒头俗称血馒头,据说能够治疗肺痨。
虞都之内,甚至还有许多人是专做这门生意的。专为家里有肺痨,其余老小身子不便,因抢不上血馒头而烦恼的人家提供代沾血服务。
除此之外,在处决完犯人后,行刑台是要移走的。而行刑台及周边的区域,则是菜市口里的黄金旺铺。据说能够在行刑台最中心位置摆摊的商户,其收入比旁人要多出三到四成。
昨日便有可靠消息放出,今日菜市口要处决人犯。
紧接着更加重磅的消息从可靠人士口中传出,明日竟是一次处决三个人犯。
临到傍晚,压箱底的消息被传开,菜市口周边的老百姓们听闻之后,顿时陷入几近疯狂之境。
明日竟是要处决三位仙人!
一时间,血馒头贩子们成为虞都之内最为炙手可热的一群人。
沾染仙人之血的馒头价格也是一路飙升,从平常的一两银子一路疯长。
待到今日天明时分,竟是已经涨到了一百三十五两银子一个。
而距离午时三刻尚有近半日的时光,到了那时,这价格会飙升到何种恐怖的程度,已是不可预测。
菜市口周围的几条巷道更是早早便挤满了百姓,观测位置更加的墙头,则是被精明的主人按照坑位售卖。
价格倒也不算离谱,五十文一个位置。
价格合理自然顾客盈门,可当该主人满心欢喜的清点完收上来的银钱,却看到站满了人的围墙摇摇欲坠,发出不堪重负的噼啪声时,不由得有些后悔。
这价格似乎低了些,也不知道够不够修补围墙。若是修补还好些,就怕万一塌了怎么办?
围墙主人犹自在心中算着帐,耳中便听到成千上万人一同高声呼喊起来,竟是吓得他手一抖,将铜钱撒的满地都是。
“来了来了!要被砍头的仙人出来了。”
围墙主人心中这个急啊,低头看看散落的铜钱,再抬头看看围墙上那些人满脸的兴奋,狠狠的一跺脚,长叹一声。
钱稍后再捡不迟,这热闹一旦错过,可就再难看到了。
当下连忙顺着梯子,爬上事先给自己留好的位置上站定。
只见西侧特意空出来的巷道里,正有一队持枪挂弩的军士,押解着三辆囚车朝这边缓缓行来。
行刑台和督邢台在昨夜便已搭好,此时督邢台上端坐三人。
从左自右分别是礼部尚书赵守君,代表靖平司的沈长青以及京兆府府尹何启光。
行刑台上站着一名手持厚背砍刀,身着青衫,面目俊朗的年轻人。
正是沈轩沈平常。
囚车缓缓行到近处,负责看守的军士打开囚笼,将带着重枷,修为已被废去的林治平、柯守静、蒋烨骍三人拖拽出来。
林治平三人从昨晚开始便已处于一种半疯癫的状态,此时被现场喧闹的人声一激,竟是清醒了过来。
“这…这…这是何处?为何锁住我,我乃是云天宗弟子,何人如此放肆,就不怕云天宗报复吗。我爹是清风剑仙林瑜言,信不信我爹杀你们全家…放开我…快放开我…杀你们全家呀啊啊啊…”
林治平奋力挣扎,嘶声吼叫。
而柯守静则是双目痴呆的盯着地面。
蒋烨骍已经痛哭流涕浑身瘫软,必须由两名军士架着才能站起身来。
“这就是仙人?跟以前的死囚没啥区别啊!”
“区别还是有的,至少仙人没尿裤子。”
“哎哎哎!快看快看,裤子湿了。”
围观的百姓们对着三人指指点点,品头论足。
负责押送的军士见多识广,对眼下的这种状况有着极为熟稔的处理流程。
一名总旗装束的军官扬起刀鞘,照着歇斯底里的林治平脸颊啪啪便是两记重拍。
林治平惨呼一声后便没了声响,浓稠的血沫混着崩碎的牙齿顺着嘴角流淌而下。
林治平倒是没有死掉或是晕倒,经验丰富的总旗下手极有分寸,他只是用巧劲打碎了林治平满口的牙齿,并将他的下颌骨给震碎。
整治完林志平后,总旗偷眼看向端坐在督邢台上的三位大人,见他们没有表现出不满的神情,便心中有数了。再次扬起刀鞘,将柯守静、蒋烨骍如法炮制。
“啧啧啧!刘总旗刀法愈发的娴熟了哈,我记得半年前一刀下去还只能敲碎一半的牙齿,震断下巴得两刀,如今却是一刀便做到了。不愧是东城第一刀。厉害厉害!”
围观的百姓中有对这名总旗了解颇深的人,忍不住赞道。
总旗听到后则是拱手对其致意。
将已经无法发声的三人押上行刑台,面朝三位监斩官跪倒。而后卸掉枷锁,抓住三人乱糟糟的头发朝后一拽,将三人的面孔清晰的呈现给三位主官查验。
人犯身份确认无误后,代表沈守缺作为此次主监斩官的沈长青站起身来,拿起面前桌案上的一卷黄绫,摊开后朗声读到。
“人犯修士林治平、人犯修士柯守静、人犯修士蒋烨骍等六人,于大虞历三百七十九年八月,在漳州小青山,屠戮无辜村民近百人,并防火烧村试图掩盖其滔天罪行。现经飞鱼卫调查取证,三法司审断,罪行确凿无误。依大虞律,判其三人斩立决。行刑开始!”
读罢,沈长青手臂一甩,将印有刑部印信的卷书抛向行刑台。
立刻便有士卒走上前去,将卷书接住,展示给三人查看,而后将卷书收好,依次拔掉插在三人颈间,写有三人姓名的亡命牌。
沈轩双手持刀走到距离最近的蒋烨骍身边,用刀背将他的脑袋抬起来,直视着他的双眼厉声问道。
“你…可有想到今日!”
蒋烨骍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与留恋,可惜他的下颌骨已被震碎,无法言语,只能拼命的摇头,也不知他是在悔恨当初的罪行,还是在祈求饶命。
“这便送你下去赔罪!”
沈轩怒喝一声,而后钢刀一收一转拍打在蒋烨骍的后脑上,将其头颅压弯。
紧接着,雪亮的刀锋高高举起,再重重落下。
血泉喷涌而起,双目远征的头颅咕噜噜的滚下行刑台,掉落在尘土之中。
斩完蒋烨骍的头颅后,沈轩浑身散发着慑人的杀气向柯守静走去。
走到近前,便是一股扑鼻的臭气迎面而来。
柯守静被吓得大小便失禁了。
这一次沈轩没在废话,干脆利落的一刀,斩下第二颗头颅。
而后是第三颗。
浓重的血腥味开始向四周弥漫,围观的百姓们兴奋的手舞足蹈,双目赤红,呼吸粗重。
斩下人犯头颅的这三刀着实太帅了,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就连颈腔里喷射出来的血泉都是一般的高度。
“阿爹!阿娘!阿姐!你们的仇…报了!呜呜呜!”
一道还有些稚嫩的声音在人群之中响起。
沈轩循声望去,便见到跪倒在地,失声痛哭的二牛,以及陪在他身边的于秀娥和郑老实。
原本沈轩曾想过由二牛来亲手斩杀仇人,可考虑到二牛毕竟年幼,沈轩不想让他在这个年纪便双手沾染血腥。
扬起头来,沈轩闭上了双眼。
“虽然不知道你们的姓名,但还是要告知一声。你们的仇…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