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手刃了三人,积郁在心头的怒气已经消散了大半。
但这并不是谢老八放过曹清然的原因。
一刀砍了曹清然固然痛快,可自己的罪岂不是白遭了!伤岂不是白受了!
谢老八自认没什么过人之处,但对于出人头地的向往,却是远超常人。
于是,他压下了心中的杀意,向曹清然解释着自己如此这般做的原因和目的。
无论是之前拦住两头猛虎,还是刚刚手刃三名同袍,包括此时向曹清然表功,其实都只是谢老八的赌注。
他在赌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
曹清然不是傻瓜,可也算不得天资聪慧。听完谢老八的一番解释和分析后,稍一琢磨便深以为然,立刻将之视为救过自己两次的恩人。
第二天,二人终是走出了山林,被前来寻找的军士救了回去。
自此后,谢老八成为了曹清然最铁杆的心腹。
随着曹清然在家族的帮助下步步高升,谢老八也终于实现了自己出人头地的梦想。
只不过因为瞎了一只眼睛、瘸了一条腿缘故,许多职位谢老八无法胜任。
最终在二人一番权衡之后,谢老八坐上了军牢典狱长的位置。
不懂官场内情的人,也许对典狱长不屑一顾,不就是一牢头嘛,能有多厉害。
殊不知典狱长一职的隐形权利和所能获取的利益,是非常之恐怖的。
至少,一直渴望着出人头地的谢老八,对如今的职位和生活,是非常满意的。
西凤关军牢紧邻最繁华的主道,由一座大院改成,但从外面看,似乎就是一处寻常的大户人家宅院。
大院的院门敞开着,透过大门内的影壁,能够依稀看到前院内的景象。
亭台楼阁、假山池塘,绿树成荫,哪里有半点牢狱的模样。
西凤关真正的军牢其实并不在这里,而是在城内西北角一处僻静的地方。只不过自从谢老八担任典狱长后,真正的军牢便只被当做样子货,只有京城内的上官前来巡查时才偶尔启用。
谢老八上任典狱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城内转了一圈,而后选定了这处宅院。
原本的主人当天夜里撤走了家人奴仆,家私财物之类的则是分毫未动。
第二天,谢老八在一群狱卒的簇拥下,敲锣打鼓的住了进来。而后又根据自己的意愿,将宅院的后半部分改成监牢,之后又增设了地牢、水牢等等。
自此开始,这里就成为西凤关实际的军牢,同时也是谢老八的私宅。
工作生活两不误,谢老八堪称敬业楷模。
沈轩装成死狗的模样,浑身瘫软着被两名军士架到军牢。
与门口守卫的几名军士打过招呼后,走进大门,绕过影壁,眼前的景色豁然开朗。
沈轩垂着头,用余光瞧瞧打量四周,心中却是奇怪。
距离修行大比还有二十多天,庆国境内的遗迹开启时间更是估计要一个半月以后,此时前往庆国太早了些。而虞都内又被搅得天翻地覆,皇帝老儿还要拿自己出来顶包打屁股,沈轩虽然不怕,却也会想回去惹麻烦。
于是便想着趁这段时间,看看能不能找到有关何先生的线索。
前几日的行动过后,于秀娥只是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有没有线索,而后就再未提及。报国军的好汉们更是连问都没问,就好像沈轩从未承诺过什么似的。
但是于秀娥他们可以装傻,沈轩却是不能。
饼既然画出去了,就一定要兑现,虽然时间上可能要稍晚一些。
何先生不一定与十年前的案子有关,但却是目前唯一可能的嫌疑人。
有关何先生的线索如今已经是断了,可沈轩却没有放弃。
经过对那几个人贩子头目吐露的信息分析整理之后,终于是被沈轩找到了追查的方向。
那几人交代,每次交货都是在城外僻静之处,收货的是一群驾着马车的黑衣人。
沈轩为此专门去沈守缺的书房里,借来一份最详尽的虞都周边地图。
在地图上能够清晰的看到,想要离开虞都,除了四条驿道之外,再无它途。
那群黑衣人毕竟驾乘着马车,想要避开驿道关隘,翻山越岭,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虞都,几乎是不可能的。
虞都四周环绕的可不是小山包,而是连绵不绝,高耸入云的山脉。
不然所谓的三大关隘,岂不是就成了笑话和摆设。
于是沈轩决定从西凤关开始,着手调查那群黑衣人车队的去向。接下来还有南面的火德关,东北的驻马关。
沈轩的原计划是进入西凤关后,先是在市井百姓中探寻一番,看看能不能打探到有用的信息。然后找到本地的飞鱼卫负责人,亮明身份去中军卫与指挥使曹清然谈一谈,查询近几年这里大队车马的出入关记录,试试能否找到蛛丝马迹。
可在城门处看到那支车队耀武扬威,守门士卒卑躬屈膝,行商百姓们唯唯诺诺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后,就临时改变了主意。
来这里之前,沈轩自然是调查过西凤关的相关情况的。
曹清然的正妻姓骆,那华美牛车中的人被称为骆爷,好心的行商还提到去骆家领赏。
这个骆家是不是就是曹清然正妻所在的骆家?
单是骆家在西凤关里就有如此威势,那曹清然又是怎样?
自己带着飞鱼卫大摇大摆的找上门去,问到的、查到的是否就是真实的?
从西凤关的百姓商人口中能否听到真言?
自己如今看到的情况,飞鱼卫的情报中未有提及,是否说明这里的飞鱼卫已经被曹清然收买了?
一刹那间,沈轩想到了太多的不确定因素,便立刻推翻了之前的计划,决定随机应变。
被搜查军士踹倒后,沈轩借着身体遮挡,将如意环塞进了嘴里,担心搜身的时候,搜查军士见财起意。
至于证明身份的令牌,早就放入如意环里了。
倒地的沈轩本以为被骂两句、踢两脚这事就算完了,等混进城后,跟那位好心多嘴的行商大哥好好聊聊,没准能问出点什么来。
结果那军士估计见沈轩是个生面孔,想要借机敲上一笔。沈轩心中灵光一现,决定顺势而行,走一步看一步。
可此刻看到身处的宅院,沈轩心里就犯了嘀咕。
这里看环境既不是卫所,也不是大狱,莫非…自己想多了!
真的是带自己来看郎中?
“哎呦!小得给八爷请安!”
刚走进前院,两名军士就对躺椅中的谢老八,点头哈腰的连声问好。
“是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啊,不好好守着关门,来我这里作甚啊?”
谢老八眯着眼朝二人扫了一下,懒洋洋的问道。
一名披着轻纱,身形婀娜的秀丽女子,此时正在给谢老八按头。
摇椅随着女子的动作前后摇晃,谢老八的脑袋时不时得就会在丘壑顶端扫过。
而女子则会十分配合的微微喘息。
两名军士的目光在女子玲珑婀娜的身段上留恋了片刻,情不自禁的舔了一下嘴唇,而后强行将目光挪开,再不敢多看。
“回八爷的话,这小子在关门口耍横,小得们便寻思送到八爷这里,给他长长记性。”
一名军士说道。
谢老八闻言瞄了一眼破衣烂衫做死狗状的沈轩,皱眉道。
“这幅穷酸样能敲出几个子来?在我这里白吃白喝不要钱的吗!”
“八爷瞧您说的,您老位高权重的看不上眼,可俺们兄弟总要混些酒钱不是。八爷放心,到时兄弟们少不了您的孝敬!”
“一群兔崽子还算有良心,送进去吧。告诉铁手,按老规矩办。”
“得嘞!八爷您歇着。”
两名军士得到谢老八的允许,眉开眼笑的架起沈轩就朝后院走。
一阵秋风吹过,荡起了秀丽女子脚边的纱裙。
沈轩暗中目光一瞟,看到一双莹白纤细的脚踝上,拷着黑色的锁链。
这女子竟是一名囚犯,可囚犯怎会在这宅院中。
沈轩心中暗自奇怪,可眼下却是无法得到答案了。
穿过前院假山旁的小径进入一道回廊,七歪八拐的走过回廊后,进入一道园门。
惨叫哀嚎声、皮鞭抽打声、锁链撞击声,一时间似乎世上所有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都汇聚于此,传入沈轩的耳中。
沈轩被突然传入耳中的声音吓得身体缩紧,差一点就要动手干掉两名军士了。
那些声音着实太过吓人了。
沈轩此时突然感到无比的庆幸,前几日还打算去飞鱼卫北衙的昭狱看个新鲜,可此时听到这些声音后,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昭狱那可是大名鼎鼎的人间炼狱,不谈画面,只论声效,应该就足以甩这里几条街了。
沈轩非常担心自己承受不住。
“嘿呦!铁手老大忙着呢!”
一名军士这时出声喊道。
“你俩小子是稀客啊,今日怎么有时间来我这。”
一个听起来就十分凶厉的男子声音说道。
噗通!
沈轩只觉得身子一轻,先是飞了一下而后重重的摔在地上。
“哎呦!哎呦!杀人啦!救命啊!”
沈轩装模作样的嘶声喊叫,同时双眼乱瞟,将四周的情形看了个清楚。
“这愣头青在关门口闹事,八爷让俺们转告您,按老规矩办。”
“啧啧!埋了咕汰的,不过倒是挺壮实。”
一只大脚踩在沈轩胸口上,沈轩仰面看去,就看到一张带着狞笑的大脸。
“既是八爷的吩咐,那就老规矩!”
大脸的主人呸的一口浓痰吐在沈轩脸上,走前两步蹲下身子,将沈轩的小腿握在手中。
“嗯!不错。匀称结实,是条好腿。”
被称为铁手的汉子好似在欣赏珍宝一般,将沈轩的小腿举到眼前,轻柔的抚摸赞道。
咔嚓!
铁手的手掌突然青筋暴起,在沈轩小腿上猛力一握。
异常清晰的骨头断裂声响起,沈轩只觉得一股钻心的剧痛自左腿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