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回真假是非
觉行大师眼见就要落败,这时廊下一僧高唱一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内力浑厚响彻云霄,这一手用内功吐字的本领,完全不下那玉箫剑所显露的一手,众人回头一看,正是方才出言讥讽玉箫剑的蕃僧旦增。
场上觉行和尚听见这一声刚正的佛号,立马收摄心神,正待回击却以迟了,癫僧纵身跃起,凌空自上而下一掌劈来,觉行知道厉害只得举左掌相迎,向上一招旋风掌,硬接下癫僧。
身后痴僧变掌为指,乃是十二庄功中气功之本来施法,凝气于一指,似锥刺金石,四两可破万金之力,觉行左右不能躲避,又掌出招,正是少林推山掌。
观阵的武当冲玄道长见他顷刻之间左右双掌同时分别是出了少林七十二绝技中的两门绝技旋风掌与推山掌來,便是武功通神的觉通大师与觉明方丈二人也未必做到,一惊之下居然叫出了声。
这时旁边的吴姓名大叫一声:“不好!”但见三人交手之际,痴癫二僧一前一后被震出数步开外,觉行和尚面色铁青,已然受伤,却未曾倒下。
群雄惊叫不断,惊得是觉行大师双手迎敌的精妙绝技,更惊得是胜负已分,少林寺便要声名扫地了。
眼见觉行和尚脚步踉跄将要倒地,疯丐吴姓名暗自悔恨没有早一步止住争斗,若是自己早一步站出来劝和,何至于少林惨败。
群雄议论哄起,李大肚子早已醉眼朦胧,登时破口大骂道:“狗屁!狗屁……全是狗屁!说什么武林泰斗?道什么英雄豪杰?……全是狗屁……全是狗屁!”
呼听见一声巨吼好似晴天霹雳,直如山奔海啸一般,群雄两耳嗡嗡作响,修为低的只感到气血翻腾,铁手道人身后的两个小道童好似被抽去骨头一般瘫倒在地,房檐上几处瓦片也被震下来,当场砸的四五人头破血流。
群雄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觉行和尚使出了也没少林绝技“金刚狮子吼”。
当初群雄争剑卧凤山,少林了真也曾显露过这门绝技,在场群雄见识过的不在少数,只是无论如何也行想不到,以人之血肉之躯,竟能发出如此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吼声来。
痴癫二僧只感到眼前一阵眩晕,时才对掌血气本就上涌,觉行一掌虽未受伤,却也未来得及调气吐纳,此刻猛听得如此虎啸狮吼之音,胸中一缕真气未顺,竟然瘫软在地。
再看觉行和尚,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又直如傻子一般呵呵一笑,喃喃地问道:“二位师兄,咱们,还算是平手了吧?”痴癫二僧恼羞成怒,正要破口大骂,可呼吸之间竟连一口气也提不上来。
这场比武较量,算是平手了。
赵岵见这场比武以这样两败俱伤的局面落幕,哪里肯善罢甘休?高声叫到:“好一个玉箫剑!”
那玉箫剑岂肯落后于他,立即回道:“好一个武林盟主!”
疯丐吴姓名眼见事有转机,心中一块巨石即将落地,不想赵岵竟又出言挑衅玉箫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昆仑阴阳二子、关外四雄之流暗暗窃喜:若是赵岵又跟玉箫剑再斗起来,便是华山派和闲云庄之整,最好能来个两败俱伤,那才大快人心。
赵岵走上前来,指着玉箫剑骂道:“姓李的,你时才出言干扰比武,致使三位前辈俱身受重伤,究竟安的什么心?”
哪知这位玉箫剑嘴下更为刁毒,依言回道:“姓赵的,你此翻撺掇峨嵋派痴癫二僧公然挑战少林寺,你又安的什么心?”
阴阳二子、青城宣鹤道长等人无不心下窃喜:赵岵这等心思天下英雄无不心知肚明,但也没有一个敢拿到台面上来说,如今这玉箫剑竟然当着群雄的面一语点破了赵岵的算计,这等心机实在令人拍手称快,姓赵的一向好耍诡计,如今可算是遇到了对手!唐门唐少杰竟然笑出了声。
赵岵依旧面不改色,也不辩解,冷哼了一声,转头对疯丐吴姓名道:“吴老英雄,这场比武,您老怎么看?”疯丐吴姓名双眼一扫天下英雄,缓缓言道:“天下英雄有目共睹,当是双方平手,不胜不败。”
那玉箫剑走上前来,哈哈大笑,又扭头向赵岵上下不住打量,再次讥道:“怎么样?这等双方不胜不负的结局,大大超乎赵掌门的算计吧?”
关外四雄即知此行落空了,老大桑伯庸索性推波助澜道:“想不到中原武林的盟主,竟然打的是这等算盘?倒是叫人大大开眼了。”
赵岵向前几步,抱拳向那玉箫剑言道:“怎么?尊驾是执意跟我过不去了?”那玉箫剑仰头冷哼一声,算是作了回答。
赵岵嘴角上扬,再三打量了这位玉箫剑一番,不紧不慢地言道:“尊驾这等说我,倒实在是冤枉人了,兄弟我虽然不才,却也不敢狂妄到胆敢煽动武林争斗的地步。兄弟我不远万里,请来天下英雄调息这场争斗,此事天下英雄有目共睹,不消兄弟多言。”
铁手道人、泰山朝阳子纷纷上前说话,“李公子切不可乱言!赵盟主到此,实为调解两家争斗而来,我等俱是亲眼所见,愿意为证。”
赵岵接着道:“尊驾说我心怀不轨,那我倒要问问,尊驾三次乔装,靠近峨嵋派,并盗走峨嵋派千手剑欧阳少侠生前的遗物,究竟做的什么计较?安的又是什么心眼?”
峨嵋沈秋月更是吃惊不小:怎么还有人打起自己师兄的遗物了?莫非其中另有蹊跷不成?
那玉箫剑竟不否认,朗声回到:“若非赵大盟主出手阻拦,在下已经达成所愿了。”赵岵回道:“怎么?今日尊驾还要再考教兄弟不成吗?”
玉箫剑也回道:“不必了,尊驾武功了得,你我三次交手都未分出高下来,今日也见不得输赢。我若能胜你,那件东西也不会让人捡了便宜抢走了。”
群雄从他二人的对话中,大概猜出了端倪:这二人曾经为了峨嵋派欧阳岳的遗物而交手三次,且不相上下。那么,这二人所争,究竟是何物呢?
关外四雄心下立时明了:看来这宝剑是被这位玉箫剑给乔装盗出峨嵋派,既然如此,玄武堂主为何不知?依着二人所言,在他二人争斗之时,有人坐收渔利,趁机出手将宝剑夺走了,那么另一人又是谁?
呼听赵岵向着关外四雄高声叫到:“四位关外来的英雄,你们所寻之物,现已被人夺走,至于那人的来历、去处,四位可向眼前这位玉箫剑打听了!”
关外四雄被一语点破来意,不由大为敬佩,既然左右躲不过,索性大大方方站了出来,桑伯庸向赵岵抱拳道:“赵盟主好眼力好计较,佩服,佩服!”
四人当着群雄之面有唱有和,乔二娘先道:“老四,我脑子笨,你给我说说,这姓赵的把咱们四个推出来,是什么意思?”
季海寿阴阳怪气的回道:“我看是这姓赵的怕了神州七杰,乾坤一剑的名头,想拿咱们当枪,好先挑了玉箫剑。”
刘三公哼了一声,骂道:“呸,他奶奶的,照实说,他姓赵的怕闲云庄那几位,爷爷我也打不过他们,这等玩命的耍子,老子宁肯不参与。”
桑伯庸也道:“既如此,咱们兄弟只看看这狗咬狗的好戏就成了。”说着他抱拳向赵岵言道:“呦,赵盟主,实在是抱歉,咱们兄弟想要的那件东西,这回是没福分拿了,我们几个暂时还不想将小命儿留在中原。”
言罢又大笑几声,退回了原位。两边原来站着的纷纷向两下挤去,四人立时被隔了开来。
李大肚子醉眼迷离,正搜肠刮肚的做着思考,癫僧轻声对李大肚子言道:“这四位倒也算得磊落。”
沈秋月扶着痴癫二僧坐好,走上前来怒斥道:“你二人究竟将我师兄的遗物弄到哪里去了?其中又有何猫腻?”
赵岵高声道:“那就请尊驾当着天下英雄的面说说清楚,欧阳少侠的遗物,究竟被何方高人给抢去了?”
“是我!”
一个洪亮的声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人群分开,众人扭头一看,只见一个满脸伤疤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他径直走到峨嵋派沈秋月面前,双手捧这一个包袱递了上去。
百臂钩沈秋月惊道:“是你?你的脸……”话到此处自觉失态,低下头去接过了包袱。
那人抱拳先向少林寺诸位高僧以及疯丐吴姓名行礼,再向武当冲玄道长、崆峒铁手道人以及群雄行礼。礼罢朗声道:“在下陆云汉,见过诸位武林前辈了。”
群雄闻所未闻,无人知晓陆云汉来历,冲玄道长、铁手道人曾见过此人,赵岵也曾与他交过手,只知他武功奇高,一手峨嵋通背拳出神入化,但具体来历也不曾知晓,赵岵面色难堪,心中万般猜想:此人究竟是何来路?他此来也会不会如上回一般,出手相助峨嵋派?他若到了,想必那位赤手灵屠也在附近了。
群雄心下疑惑,纷纷猜想,只怕也只有李大肚子知晓他的来历了,当下齐刷刷扭头向李大肚子瞧去,见他已然迷迷瞪瞪,只把头一仰,神情得意至极,显然知晓此人来历,但又碍于他立下的规矩,只得摇头作罢。
陆云汉又道:“陆某原是隐居于终南山上一山野村夫,因故涉足江湖,前些日子听闻少林寺内暗流涌动,这才赶来趟趟这场浑水。旬月之前,陆某无意中撞上两位高手过招,这二人打的天昏地暗难舍难分,陆某近前一瞧,呦呵!其中一个原来是武林盟主赵师傅,似是在与人争抢一件东西,陆某有意巴结一番,原想近前相助几拳,如能助赵盟主退了敌人,将来行走江湖,自是少不得赵盟主的照应,可惜呀可惜……”
说到此处,他顿了一顿,有意往赵岵面上瞧了一瞧,赵岵依旧面无表情,巍然立于檐下。
陆云汉故意阴阳怪气地言道:“可惜那对头比黄鼠狼还贼,卖个破绽抽身便走。想是赵大盟主不屑与这等鸡鸣狗盗之辈为敌,当时也未去追赶。陆某心想机会来了,便自告奋勇上前与那人过了几招,顺手抢来了包袱。陆某原想将他献给赵大盟主,可又担心殷勤过头,马屁拍到蹄子上,便又作罢。陆某好奇心起,心想赵盟主所争抢之物,毕为绝世的珍宝,果不其然,陆某打开包裹一看,登时傻眼……”说到此处,他又卖起关子顿了一顿。
关外四雄高声问道:“包裹中有何宝物?”群雄也七嘴八舌地问道:“是啊,包裹中到底有何宝物?”
陆云汉笑道:“包裹中有何宝物?嘿嘿……那是件举世无双的东西!”他扭头向沈秋月言道:“沈姑娘,烦请将包裹打开吧!”
赵岵、关外四雄等知晓其中玄机者,一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上了:若姓陆的真将宝剑带来,这场武林盛会可救热闹了!
桑伯庸更是暗中计较:若真是这炳宝剑,凭我的身手夺来宝剑容易,带走可就难了,疯丐吴姓名、少林觉明方丈等人的武功登峰造极,岂能轻易放自己离开?群雄若是一拥而上,自己四人的性命难免要丢在这护佛山庄了。
只见沈秋月依言打开了包裹,内中只有一双僧衣,几本破书。
阴阳二子失声道:“莫非是什么武功秘籍?”
陆云汉大笑几声,道:“一身未披僧衣,几卷糊涂佛经,岂非是举世无双之物?”
觉明方丈并身后几个老和尚高声唱到:“阿弥陀佛!”
赵岵冷哼一声,道:“陆兄,天下英雄可没空听你在此讲什么禅机、授什么偈语。这位兄台要的东西呢?”
那玉箫剑也笑道:“不必了,那件东西我已用不着了。赵盟主是想看我二人争斗吧,可眼下我与这位陆兄实在没有动手的理由。”
“那么我却有与你动手的理由!”
又听得另一个声音骂道:“是哪个吃了豹子胆的贼厮,敢冒充你家李大爷,看我不拧下你的狗头来!”
群雄扭头看时,只见院子外面奔近来一个五大三粗的黑大个儿来,腋下夹着一个斗大的铁锤,眼尖的早就认出来了,正是闲云庄小范蠡的把兄弟,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石象。
石象尚未奔到场子中央,靠外的几个好汉失声叫了出来:“怎么又来一个玉箫剑?”
“又来一个玉箫剑?”
群雄齐齐扭头看去,只见石象身后跟着一个面如冠玉的神俊男子来,却不正是玉箫剑李飞云吗?李飞云身后还跟着身着白毛裘衣的貌美女子。
“白师妹?”赵岵叫出了声来。
群雄再次哗然。
只见这一位玉箫剑径直走到觉明方丈与疯丐吴姓名面前,抱拳施礼,又向武当冲玄道长、佛光寺行智方丈、铁手道人等一一问候见礼。
觉明方丈身后一个老僧面露喜色,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正是觉通大师。
关外四雄面面相觑,霎时间脸色苍白。
李大肚子喜上眉梢,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对旦增言道:“只要这几位来了,今日这局面可就乱不了了!”
旦增和尚满面疑惑,问道:“这位才是玉箫剑,那么先来的又是谁呢?”
李大肚子露个鬼脸,反问道:“你说呢?”旦增闭目略一思索,道:“哦……是他!”
李飞云满面春光,向陆云汉打招呼道:“陆兄别来无恙?我二哥可是一直挂念着陆兄呢!”
陆云汉咧嘴一笑,伸手摸了摸满脸的伤疤,略显尴尬地回道:“惭愧的紧!……呃……几位一向安好?张兄安好?”
石象哈哈一笑,道:“都好都好!我二哥还说有愧与你,正愁着如何相见呢……”陆云汉笑着回道:“这也都怪我遇事莽撞,一时忘了他们讳败为胜的伎俩……”
群雄听得一头雾水,也不知这三人所言何事?这个“他们”又是谁?但都感觉后来的这位言谈气度,都才是江湖闻名的玉箫剑。
赵岵对那位同门师妹佯装不识,上前对李飞云道:“李兄再不现身,这玉箫剑和神州七杰的名声,只怕都要叫人给毁了。”李飞云笑着回道:“倒叫赵盟主费心了。”
石象跳上前去,指着先到的那一个玉箫剑破口骂道:“哪里来的贼厮,若想活命,快快跪地求饶!”
那玉箫剑冷笑几声:“我听说神州七杰,乾坤一剑近来名动江湖,怎么今日只到了两个?”石象心直口快,回道:“若不是其他人临时有事,一准儿来此为你龟孙送终。”
那人哈哈大笑,回道:“却原来只来了两个,且是武功最差的两个,今日鹿死谁手倒是不得而知了。”
李飞云回道:“哦?是吗?李某纵然武功不济,也要斗胆请尊驾露几手玉箫剑法,顺道请天下英雄认认真假。”那位假玉箫剑道:“不必了!我只不过是想引几位现身,既然八位英雄来了两个,在下也达到目的了。我是假的。”说完一个转身,揭去了一层面皮,露出了一张褶皱苍老的面皮来。
群雄议论纷纷:想不到此次峨嵋派挑战少林,竟然引出了江湖上这么多的高人异士来。
李飞云再次打量了一番,笑道:“恐怕尊驾这副嘴脸也是假的吧?”石象暴跳而起,甩开腋下的大铁锤扑上前去,口中骂道:“直娘贼!事到如今还敢耍花招,看打!”
那人身法灵巧之极,双脚未见挪动,身子便凭空向左移出了一丈开外。
石象抡起千斤巨锤,一击不中,只气的暴跳如雷,双手举起大锤,瞅准了那人,又一声大喝,照着脑门儿向下砸去。那人身形一晃,又向后飘去,石象铁锤抡空,深深砸入了地下。
好个石象,浑身真有万斤之力,两臂一晃,抡起千金巨锤直如甩袖一般,又向着那人胸前砸去,那人使个身法又躲开了。
场上不乏行家宗师,饶是以疯丐吴姓名,觉通、觉明等诸位神僧之修为和见识,也未曾看出这人的武功门路来。
石象一连抡了十几锤,也未曾挨着那人一下。
李飞云向陆云汉笑道:“陆兄,若想拿住此人,以我兄弟二人的手段,是万万不能的,看来还得麻烦陆兄出马了。”
陆云汉撩衣挽袖,口中说道:“愿意效劳。”身形一晃,已经挡在了石象前面,抱拳道:“石兄暂且息怒,收拾这等宵小何劳神州七杰的大驾?今日天下英雄俱在,就让陆某也在人前显露显露拳脚,石兄可得成全呀!”
石象收了铁锤,道:“哈哈,陆大哥是怕咱拿他不下坏了名声吧?我就是想砸他几锤出出气,这龟孙只知躲闪,左右是打他不着了。嘿嘿,若论真本事,咱爷们儿指定斗他不过,还得靠你陆大哥啦!你且小心些!”说罢夹了铁锤走到了李飞云身后。
李飞云似是浑不在意陆云汉与那人的争斗一般,一双眼睛只盯着那白姑娘看,石象顺着他的目光瞧去,却见这位白姑娘的眼圈都湿润了,一双眼睛却直勾勾盯在赵岵身上。
李飞云长长叹了一口气。
石象干咳一声,对着白姑娘言道:“白姑娘,你莫怪我多嘴,我六哥一片真心待你,你可不能再有别的心思啊……”白姑娘回过神来,脸蛋涨得通红,羞得扭过头去,眼里却含满了泪水。
李飞云赶忙道:“唉!七弟不可胡说。”石象嘟囔了一句:“你们这些斯文人儿甚是啰嗦!我牵扯你,你牵扯他的……”李飞云急了,喝道:“住嘴!”
石象呵呵一笑,转头向着陆云汉与那人的打斗处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