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啦”一下,季茶将右边大腿处裤子撕开一道口子,透过假山上方镂空照过来的微光,看到细白的腿上肿起了一大片红。
洪辰见了忙说:“你腿怎肿了,我帮你揉揉。”作势就要伸手。
季茶立马低声喝道:“滚开,不用你管。”
洪辰讪讪缩回手,说:“你好奇怪,明明身体不舒服,却不让人帮你。”
季茶不理洪辰,先把偷来的刀别在腰间,又将右手搭在大腿红肿处,催动内力真气,手指绕着伤处不断画圈。心下明了,是过度频繁地使用轻功,导致针伤初愈的筋脉再度崩裂,此时再敷药已是无用,得渡去大量内力,强行让筋脉愈合。
然而受伤的并非末梢筋脉,而是大腿主脉,且之前连番施展轻功又消耗内力甚巨,不到半刻,季茶已觉真气不济,左手直接往洪辰手腕上一握。
洪辰顿时又有了那种川流不息的经脉中多了一条河道的感觉,知晓季茶是在使用北冥大法,静坐不言。可过了会儿,却见季茶额上汗水细密,脸色时青时红,嘴唇似在哆嗦,肩上衣裳腿上裤子都溻透了紧紧贴着身体,似乎不大对劲,便问:“你有没有事啊?”
季茶没回答洪辰,蓦地低头张嘴,“哇”一声往裙裳和裤子上吐了一滩血,随之浑身一软往后方倒。
洪辰连忙把季茶扶住,一时却也不知究竟什么情况,又该如何办。
季茶只觉浑身经脉像是有火在烧一样,心中大呼不妙。
原本以为和上次精炼神兵中的特殊金属一样,用北冥大法吸了洪辰内力,便可顺利疗伤。却未想到,施展离火神术只要燃起真气之火,随后源源不断供给内力即可,但内功疗伤之术与之截然不同,需对内力进行精细掌控。
北冥大法吸来的外人内力,本就不能轻易运用,如某种奇门兵器双截棍一般,不熟练很容易伤到自身。何况吸取对象内力之浑厚精纯远胜于己,于季茶而言,与小孩骑大马耍大刀无异,疗伤不成还受到反噬,此刻体内真气错乱,难受之极。
“洪辰。”季茶连说话都艰难,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帮我调理真气。”
洪辰一怔:“怎么调理?”
“我教你几句导引内功的法诀,你再双手盖在我背上,如法诀上运功就好。”
季茶不指望洪辰短时间内学会什么疗伤圣功,只要他用本就会的内功渡来内力即可,一边缓缓念出法诀,一边手撑着地转过身背对洪辰。
洪辰用心记住法诀,在心里一连默念几遍,仍不解其意,只是脑海不自觉中浮现一些景象。夜空中数之不尽的璀璨星辰缀连一起,变成一条贯穿天际的银蓝长河。那些星辰又移动,又旋转,或明或灭。
洪辰想起,在桃源时,夏夜无聊便去河边躺在滩上看星星。有时碰上和师父关系不好的卖鱼强在抓鱼,就要悄咪咪地溜走,不然免不了被捶一下头。有时碰上人很和蔼的掌柜,掌柜便教自己认天上的星星,指着这边一颗说是织女,又指着那便一颗说是牵牛,说这边一片是天马,又说那边一片是大熊。自己好奇,跟着认了许多星星。
等认了几十个星座,几百颗星星,掌柜又教自己念诗。那些诗句佶屈聱牙,远不如师父房里书上的诗念着顺口。但又不忍冷淡了掌柜,只好死记硬背下来。
后来不知怎的,从掌柜那里学的诗越多,砍竹子时越有力气。桃源的竹子好难砍,自己砍第一根竹子用了半个月,后来熟练了一根也得两三天,但学熟了掌柜的诗,挥刀更轻松,刀每次砍进竹子也更深,慢慢竟可以一天砍好多根竹子。师父见自己砍竹子变快了,也没问原因,只嘱咐以后多给掌柜送捆竹片。
如今追忆起来,洪辰隐隐觉得,掌柜教的诗或许就是内功法门。因为察觉到身体里有河流,亦是从那时开始的。起初只是一缕泉,后来便是一道溪,再后来就是江江河河,汪洋恣肆。
深吸一口气,洪辰慢慢将双手盖在季茶背上,冥想那几句法诀,忽地体内河流又奔淌起来。季茶闭着眼睛,一下子挺直了背,喉咙里发出两声闷哼,只感到连绵不断的雄厚真气自后背进入经脉,之前横冲直撞的异样真气这时就如水滴汇入江河,被雄厚真气裹挟着走过四肢百骸,流淌全身经脉。
季茶随后催动内功,导引着那些真气流经丹田,在经脉中反复循环。三个周天过后,不适感已经消失无踪,还觉得浑身清凉畅快,好似在清澈潭水里泡了一个舒爽的澡一样。季茶睁开双眼,长呼一口气:“好了。”
洪辰放下双手。季茶继续运功调养内息,发现右大腿筋脉竟也在方才的真气循环中好了个七七八八,暗道洪辰内功实在厉害,不知是怎样练出来的。
这时外面嘈杂渐息,废园愈发寂静。忽然,季茶听到一阵极为细微的萧索声音,转头看向洪辰:“你听到什么声音了么?”洪辰点头:“听到了,好像是有女人在哭。”季茶倍感奇怪:“可声音似乎是从地下传来的。”洪辰说:“我也听着像是,可地下又怎会有女人?我猜是住地下的母老鼠在生宝宝。”
季茶却觉不对劲:洪辰内功深厚五感远超常人,他听到有地下声音,说明地下定然有什么东西。但这假山地上地下实为一体,下面是石头而非土地,又怎会有母老鼠?当下心中悚然:“难道假山下面藏着人?”
想起曾看过的许多机关图纸,季茶愈发觉得这猜测可能为真,便站起来在洞穴中环视打量,并伸手在洞壁上不断摸索,摸到一块石头时,忽觉异样。这石头看上去并无异常,触感也几乎和其他石头差不多,只是有些干燥。
才下过雨不久,假山镂空,洞穴地上是湿的,洞壁也很潮,但唯有这一块石头干燥,说明这石头看似与假山浑然一体,实际却与其他石头并非一种。季茶暗运内力,往石头上一摁,忽然隆隆一响,自己和洪辰所在的石地竟向着一侧猛然沉去,露出一个漆黑的洞。
石地湿滑,季茶洪辰都顺着滑进了洞。“隆隆”一声石地又升起合上,两人顿时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而季茶已能清晰地听到女人的哭声——还有一道迅速接近的风声!
砰咔!
金铁撞击,季茶借着洪辰手里菜刀与另一把兵器碰撞出的短暂火花光亮,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不禁喊道:“他娘的!钟驼子!”那影子驼背佝偻,手中的剑还是弯弯曲曲的蛇形,不是钟驼子又是谁?
黑暗里谁也看不清谁,季茶往旁边躲去,听见刀剑一阵咔咔嚓嚓碰撞声。又听到钟驼子说:“怎又是你?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季茶怕洪辰真罢手,忙喊:“别信他的,忘了他偷袭你啦!”洪辰说:“好。”钟驼子又说:“旁边的,是那天的大侠?怎么声音成了女的。不是把王家小妞儿给你兄弟了么?为何还缠着驼子不放。”
季茶心想,哪里是我们缠着你不放?分明是我们去哪里偷刀,你就跟着到哪里偷女人,牵连给老子一身霉运。开口喊道:“驼子,我们是归义司御剑堂应大人属下,你真是胆大妄为,连黄掌门的老婆都偷!把剑扔了,乖乖受降,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钟驼子似乎黑暗中剑法更强,交手了二十多招还能坚持住不败,又发出一声冷笑:“驼子不是傻子,落在你们手上哪还有活的道理?驼子跟你们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