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工部侍郎掉进雾江,吓得一众随从赶忙打捞。而乔恒那一番话,却使得姜璐面色发白。
乔恒眯眼道:“选吧。”
只给出两个选择,哪个都是死路一条,姜璐此时此刻已经十分后悔,不该听那些祖师的话,来恶心这边的草台班子。
不管如何,哪怕他们不把刘清放在眼里,不把朝云三人放在眼里,也不该不把这个归元境界的武夫放在眼里。
那位工部侍郎终于被捞上来,指着乔恒,有些气急败坏,“贼子!是个修士就敢如此殴打朝廷命官?你可知道我大秦推翻的修士山头儿,有多少?”
乔恒转头笑道:“这位大人,这方团三百里,都是我家公子花了真金白银,从户部手里买来的,你这私闯私产,打你不过分吧?”
工部侍郎还要发难,却见一旁的朝云伸手按住了剑柄,便只得咽了一口唾沫,气道:“疯了,你们都疯了,等着吧!”
说完便招呼那些兵卒,上了官船,不敢再站立那两人身旁,心说老子一介文人,不与你们这些不讲理的讲理。
姜璐苦笑道:“非杀我不可?”
乔恒随口道:“姜姑娘特意来恶心人,难不成就能这么算了?”
话音刚落,乔恒一个箭步过去,伸手按住姜璐头颅,猛地撞去一旁的石料。只这一下,姜璐已经头破血流,大块儿要靠匠人们凿碎的石头,就这么碎成小块。
看的船上那工部侍郎眼皮子直打架。
大秦境内不知有多少修士山头儿,这么不拿朝廷当回事的,还是第一次见。
之所以不惧修士,是因为长安城内有个道观,里头有一样东西,只要运转,杀力直冲十境登楼!
眼前这草台班子,可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姜璐挣扎着起身,苦笑道:“我能有什么办法,他们叫我来,我就只能来。你们要杀便杀,我也活的挺累了。”
朝云缓缓走来,沉声道:“他们有无难为我娘?”
姜璐笑道:“他们哪儿敢?怎么说湖主都是元婴境界,而且过不了多久就是分神了,他们得靠着湖主撑场面呢。不过……也相当于在软禁湖主了。”
乔恒退回去,双手拢袖,撇嘴道:“怎么处置,你们三个决定,我来出手。”
正此时,有一股子芳香传来,一个乘坐飞舟来此的女子缓缓落地,走去乔恒身旁,递去一封信,笑道:“天下渡寄来的,那边说了,刘公子是与一个背剑女子一同去的,已经南下战场了。”
这位百花阁来的女子只是与乔恒报平安,可雾江上的工部侍郎,却听在耳中。他连忙喊道:“谁去了天下渡?”
百花阁来的女子笑着回头,大声道:“就是这座山头儿的山主啊!而且传信来时,已经斩了数十金丹,四个元婴了。”
那位工部侍郎皱起眉头,瞪了姜璐一眼,快步下船,朝着乔恒作揖,沉声道:“今日之事,是本官唐突,与诸位陪个不是。”
乔恒笑道:“侍郎大人怎么转变如此之快?”
那位侍郎苦笑道:“要早知道这座山的主人是敢去天下渡战场的英雄豪杰,我定不会走这么一遭。”
乔恒拱手回礼,“给侍郎大人道歉。”
栾溪瞬身出现,一把拉起姜璐,又瞬身离开。
朝云轻声道:“其实姜璐不坏,我们也差不多一起长大的,只不过……”
……
漓潇就在那阵法城头儿,冷眼看着刘清,心说你很好,我就这么成了你家掌柜的?既然如此,我便管教管教某人。
战场上,刘清说完那句话便扯下两臂符箓,直愣愣出拳,打的寒欣毫无招架之力。
石块儿巨人一次次遭受重创,一次次重新聚拢。可刘清拳下,寒欣的确已经有些撑不住了,想要换伤,只能使出本命神通。
其实打斗之时,刘清还分神与乔阿桥传音询问,“这等妖族天骄,杀了会不会引起反扑,会不会有护道人出现?”
乔阿桥回答极其简单:“能杀则杀,他们敢有炼虚三境现身,我们这边自然也会有人出来。”
刘清微微一笑,那就行了。
转头往那寒欣,咧嘴笑道:“还不快把压箱底的本事使出来?要是死了,可就没法子又当爹又当娘了。”
说着连甩出数道神行符,却是没往寒欣去,而是打开神眼,寻到下方几头隐匿在兽潮之中的元婴妖修,直接几拳打爆了。
刘清心说这明明在同一个境界,相差咋就这么大?这些个兽潮之中的元婴,真是稀碎啊!估摸着也就能杀个金丹了。
寒欣手持长锏欺身而来,却变作女子声音,笑声癫狂,“那便如你所愿!”
冷不丁一锏劈来,刘清微微侧身躲过,却有一条石头手臂以肘击袭来,只得伸手拦住,使这尊石头人不能动弹。
漓潇以心声催促:“刘清!你别玩儿了。”
可刘清就是如同戏耍寒欣一般,打的他无力还手之时,却有给他一丝喘息之机,可没等一口气喘过来,拳又来了。
这不男不女的妖族天骄,由始至终都是一副癫狂神色,尽是挨打了,却还是疯魔一般,就冲着刘清袭来。
人族这边,背阔剑的女子沉声道:“这家伙是不是太托大了?明明能斩,却又遛狗一般,还是个背剑的呢,半点儿不爽利。”
漓潇转头看去,眼睛缓缓眯起,那背阔剑的女子当即被吓了一大跳,赶忙闭嘴,只不过心里还是酸溜溜来了句,“有人喜欢了不起啊?”
斗寒洲来的那些人,终究没人再敢下战场,而是撇下漳曲园的二人,组团离开,看样子是要去周围岛屿捡漏。
没人说一句话,没有怒吼叫骂,更无冷嘲热讽。
虽然乔阿桥他们,还是由打心眼儿瞧不上这些人,可无论怎么杀妖,在那儿杀妖,都不是白来一趟天下渡,都没有白当一回天下人。
刘清遛狗似的,漓潇也终于看出来他这么做是为什么,无非是想一击弄死而已。
只不过寒欣却是猛地顿足,再无癫狂神色,退去石头外壳,变作个持锏女子。
“玩儿够了?这下该我了。”
只见先前两人对打,掉落石块儿的地方,猛地迸发黄色光芒,二十八处掉落之处,各自光芒大放,眨眼间便连成一座大阵,东西南北各七处,刘清被困在中间,有四头异兽虚影各占一方。
人族这边,乔阿桥皱起眉头,沉声道:“这狗东西之前是在布阵?”
终于缓和过来的鱼娇娇,一脸焦急神色,看向漓潇,着急道:“怎么办怎么办?”
漓潇随口道:“看着就行。”
妖族那边,也有极多人,不过中间也就站了五六人,以那个白衣背剑的男子为首。
一旁有个大髯青年,对着白衣青年说道:“泫夔,这次,寒欣总算可以炼死那人族小子了吧?”
泫夔沉声道:“可不见得,准备好救寒欣吧。”
果不其然,被困在大阵当中的一袭青衫,咧嘴一笑,不理会那四方金木水火之气袭来,只是转圈走着怪异步伐,七步又七步,使得想要化为中心之土的寒欣,迟迟不能进入自己的大阵。
寒欣如今是女子身,一身红衣,咧嘴笑道:“做什么无用挣扎?即便缺了我,这也是四象星宿大阵,不过就是一时之间炼不死你而已。”
已经走了四十二步,刘清猛地停步,看向寒欣,笑问道:“可有听过踏罡步斗?”
寒欣面色急变,瞬间便要退走,可刘清最后七步已经走完,这道四象星宿大阵,好像反倒帮着刘清磨练这踏罡步伐。
一袭青衫瞬身拦住寒欣去路,一拳将其砸落,猛地一身拳意系数放出,朝下出拳,拳如雨落。
既然金丹之前做不到落剑如落雨,那我便落拳如落雨。
妖族那边的白衣剑客瞬间出剑,直朝刘清。
可刘清头都未转,依旧是落拳不停。
漓潇瞬身过去,风泉出鞘,随手便劈开那道剑光,对着那白衣妖族冷声道:“再出手我瞧瞧?”
刘清猛地收拳,直接以那柄无门飞剑去结果寒欣,自己瞬身护住漓潇,青白出鞘,被他紧紧握在手中,道门也化虚去了一旁驻守。
只可惜,无名飞剑只搅烂寒欣肉体,却被一只凭空出现的大手将元婴揽了回去。
人族这边,除了阵师与那位漳曲园护道人之外,尽皆瞬身到刘清身旁,一众年轻人站立一排,眼看就有一道百丈宽的巴掌落下。
可谁也不怕,连那个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鱼娇娇,也是一脸坚毅神色。
那巨大手掌,被个飘飘长袖伸手阻拦,两者相撞之下,一时间灵气涟漪四起。
几乎同时,有两个老者现身半空中。一个身子微微弓着,手拄拐杖,站在妖族那边。
一个白衣飘飘,发须灰白,独臂负后,笑盈盈站立对面。
妖族那边的老者笑着开口道:“我以为你最瞧不上这些后辈呢。”
白衣老者撇嘴道:“老畜牲啊老畜牲,你真是半点儿脸皮不要。堂堂渡劫修士,对这些连炼虚三境都没进去的后辈动手?脸往哪儿放呢?掉鸡笼里了?”
拄杖老者笑道:“赵长生,咱们打一架吧,都几千年没交手了。”
白衣老者撇了撇嘴,笑道:“哞日道友,有在这儿跟我扯嘴皮子的,不如赶紧去看看,东线那边儿死伤如何,中部的登楼修士死了几个。”
被称作哞日的老者冷笑一声,随口道:“来日再打,不远了。”
赵长生微微一笑,“那就听你的。”
一座长廊消失,妖族那边的年轻人也消失不见。下方妖族如同潮水一般退去,一具妖尸也不留,几头妖兽宁愿把同族分食,也不会留在此地。
半空中的老者看了刘清一眼,叹气道:“回吧,等啥呢?”
说完便瞬身消失。
刘清神色懊悔,叹气道:“算计大半天,结果还是没杀了,让元婴给跑了。”
背阔剑的女子没忍住问道:“算计了啥?”
乔阿桥笑道:“那般天骄,自然有护道人存在,而且必是境界极高。若不是出其不意祭出杀招,估摸着连一副皮囊都打不碎。”
说着转头看向刘清,咧嘴笑道:“兄弟啊!你真他娘的牛,回去请你喝酒。”
背着阔剑的女子,抱拳道:“天下渡本土修士,言袖。”
一旁还有个笑呵呵的青年,有模有样,抱拳道:“天下渡陈船,见过刘兄、弟妹。”
刘清扭头看去,且不说这个名字有些吓人,就这会张会说话的嘴,刘清就觉得,此人眼力见可以啊!
数人原路返回天下渡,战事可不是就此停歇,估摸着当天夜里就会有妖族再次登岛,当然会有另外一拨人守在这里。
回到天下渡南边儿的城池,刘清最先找了半月前不长眼的几个修士,一人一拳,不轻不重,不过分神也好元婴也罢,都不还手。
这边城池,可没有客栈,只有一座座出租宅子,收费极贵,一枚布币一天。倒是也可以花钱买下,可实在是天价,除非那些宗门到此,买下宅院供后辈游历时居住,否则极少有人愿意花钱买宅子。
乔阿桥领着几人去了一处酒铺,正是先前卖桥头面的,酒铺便叫做桥头酒铺。
乔阿桥一看就是这里的常客了,进门十分自来熟,与掌柜的招呼了一声,直往二楼一处包厢。
说是包厢,可其实就是几道帘子隔开,连个说话声音也隔不住。
漓潇不喜欢这种场合,租了一处宅子,已经回去了。那个漳曲园的护道人,也回了自己山头儿所属的宅院,倒是鱼娇娇还跟着。所以同行人有乔阿桥、刘清、陈船、言袖、鱼娇娇。
三个本地人两个外乡人,结果就是本地人合伙儿欺负外地人,说什么远来是客,当喝酒。我们都单着,就你带媳妇儿了,也当喝酒。最后实在是没法子,三人都已经有些扶不住桌子了,乔阿桥醉醺醺说道,你刘清酒量好,当喝酒。
结果最后没事人一样的,就两个外乡人了。
漳曲园在斗寒洲算不上大山头儿,只是有炼虚三境坐镇,还称不上宗门。当年与柴黄闲聊之时,那家伙其实说了,当年轮到斗寒洲来天下渡助战,其实不是没人去,而是那些顶尖宗门拦着不让去。当时就有一个硬骨头山头儿硬要南下,可结果却是给人几乎拆了道统,只留下一座孤零零的山峰。
这座山,便是漳曲园。
刘清没喝够似的,又灌了一大口,转头笑道:“鱼姑娘酒量很好啊?”
鱼娇娇害羞到低头,轻声道:“我是水属性修士,况且漳曲园如今是靠着山上酒水养活一座山头儿,我就生在酒窖里头,自然酒量好一些。”
的确,漳曲酒,可是名头响彻斗寒洲的神仙酒酿。
鱼娇娇怯生生端起酒杯,轻声道:“多谢前辈与道侣搭救,要不然,我肯定就死了。”
刘清摇头道:“怎么就有胆子跑去跟个元婴修士叫板了?就是因为大家都不喜斗寒洲?其实没必要如此,我有一个朋友,也是斗寒洲人,也有一身侠气,只不过不会这么傻。”
其实也挺傻的,独自跑去断了一根天柱,肯定损伤了大道根基。
鱼娇娇自己喝了一口酒,苦笑道:“好歹是我的家乡嘛!家乡人再窝囊,我还是要争来一口气的。就是本事不够,差点儿就死了。”
刘清微微摇头,不再提此事。一个金丹境界而已,有胆子跳出去,便已经给斗寒洲长脸了。就连乔阿桥都说,在鱼娇娇这边,他只知道个斗寒仙剑洲。
忽然笑问道:“你知不知道一个叫柴黄的?也是斗寒洲人?”
鱼娇娇点了点头,笑道:“知道的,斗寒洲的成名天骄,年轻一辈排名第十。”
好嘛!这家伙就成了斗寒洲压箱底儿的?也太不给人长脸了。
不多时鱼娇娇便走了,刘清隔着四道帘子,听了极多划拳声音,大骂声音,哭嚎声音。
其实刘清觉得,人生百态,无非已经是喜与悲二字,七情六欲自此而出。
那划拳一桌,是五个散修,都有金丹境界,下了战场,没去那处岛屿,却也杀了妖立了战功,哥儿五个都活着回来了。
大骂天道不公的,刘清其实极想过去说一句,公不公道,从来不是别人给你的,而是自己争来的。
最后那桌哭嚎的,其实刘清有印象,他与漓潇刚刚到时,便见着两人抱着一条鲜血淋淋的胳膊。
看了看昏睡过去的三人,刘清摇头一笑,迈步往外去,走到楼下,又见着那位掌柜端起桥头面一口吃完。
刘清笑了笑,轻声问道:“掌柜的,面是桥头面,酒是什么酒?”
那掌柜的擦了擦嘴角面汤,笑道:“酒是相逢酒,面是别离面。”
递过去一枚布币,再将酒葫芦递过去,轻声说道:“正好酒葫芦空了,麻烦打些相逢酒。”
往那处租住宅子去时,半空中有那从渡口搬运货物的小舟,一趟趟往城池。
夜里当然没有日月共悬,甚至半圆不圆的月亮都已经跌落。只留下漫天星辰,作作有芒。
原本想去趟百花阁,都来了天下渡,不去专门看看碧桃仙子她们,有些说不过去,毕竟家乡那边,还要靠着百花仙山照拂。
可想来想去,还是明日带上漓潇,一起去吧。
走到一处小巷子,抬腿往前,却猛地一脚踩空,好像一步踏出几十里地,落地时已经在桃林深处。
铁牌于风中作响,有个白衣独臂的老者笑咪咪看向刘清,啧啧道:“好小子,挺会算计啊?这么大出风头,有无想过万一天下渡这边儿不答应呢?”
刘清抱拳已一礼,笑道:“以我为饵,杀妖一事,估计没人会拒绝。”
老者笑道:“天下渡是天下人的天下渡,可天下人九成九都不晓得这个地方,你豁出命来,也什么都得不到,又何苦来哉?”
或许是在木秋山见惯了大修士,此刻在这赵长生面前,刘清半点儿不拘束,缓缓开口:“就是想那座桥头铺子少做几碗桥头面,能少做一碗是一碗。”
老者沉声道:“为何?”
刘清咧嘴一笑,“保家卫国嘛!”
老者摇头一笑,叹气道:“你小子,叫刘清是吧?其实不算是外乡人,好歹也是在天下渡落生的。”
刘清猛地皱眉,焦急询问:“前辈,你知道我爹娘吗?”
老者叹气道:“二十年前你就生在天下渡,当时你爹娘把你捎回去了,与我告别离去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们在那儿。”
这是刘清从小到大,活到现在为之,头一次听见爹娘消息。
刘清强忍着心中急切,手臂微微颤抖,灌了一小口酒,沉声道:“前辈,我爹娘还活着吗?我爹娘叫什么?”
刘老爷子就是不喜欢那个儿媳妇,特别不喜欢。以至于长这么大,刘清真不知道自己爹娘的名字。
老者丢去一道玉简,摇头道:“是死是活我也不知道,这是他们留给你的,说你要是来天下渡,交给你便是。”
“你可以去打听一下,天下渡里,刘景舟跟何雅茹二人,是何等名声。”
说着抬手拍了拍刘清肩膀,笑道:“当年曾为你摸骨,只看到你炼气士资质极差,却没想到,最终让你另辟蹊径,走上了武道这条路。生在天下渡,有本事之后重回天下渡,极好了,不用再想着以自己为诱饵杀妖了,你要知道,你能惹来的,撑死了也就是个登楼大妖。宰一个登楼而已,用不着这么大费周折。”
刘清低着头,抱拳深深一礼,沉声道:“多谢前辈。”
又瞬间被推回那条小巷子,刘清苦笑一声,拍了拍脸,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愁眉苦脸。
有风语石在身,漓潇与刘清二人,只要在万里之内,都能互相感知位置。先前刚到木秋山时,是不知道风语石吊坠的用法,后来漓潇说了,刘清才知道。
租住的宅子,就在这巷子尽头。
往前走了几步,刘清笑着抬头,与一个趴在墙头儿探出脑袋的小女孩说道:“路上又没花儿,瞅啥呢?”
那小姑娘十来岁的模样,此刻摇头晃脑,轻声说道:“路上是没花儿,可路上有人的呀!”
刘清笑着摇头,打算走了,可那小姑娘却喂了一声,苦兮兮道:“陪我说说话呗?好久没人与我说话了。”
刘清这才顿足,转头过去,轻声询问:“你爹娘呢?”
小姑娘接着摇头晃脑,笑嘻嘻道:“娘亲跟老爹有他们忙的,我就一个人待在宅子里,反正乾坤玉中吃食一大堆,不怕饿死。”
小姑娘试探道:“要不你进来咱们聊天儿?”
刘清笑道:“你出来咱们聊也行。”
那小姑娘伸出手掌,托住半边儿脑袋,嘟囔道:“现在的外乡人可真难骗,想忽悠进来与我说说话都这么难。”
刘清干脆取出一张太师椅放在小巷子,躺在上面小口喝酒,一边听这个小丫头嘟嘟囔囔唠唠叨叨。
无非就是以小孩子自以为的好东西,去哄骗刘清进门。说什么自家存着好些金叶子,你只要进来与我玩儿一会,我就随便给你抓一把。又或是什么,我家中有那吃一口增长百年修为的仙丹,你进来吃上几粒,修为蹭蹭往上涨,一夜功夫就是登楼境界的大修士了。
到后来发现这些言语都勾不起刘清兴趣,便挤眉弄眼道:“我家有好些个漂亮侍女,你要是进来,随便抱走一堆当媳妇儿。”
只是话音刚落,小姑娘自己都觉得,这话好像不成立。家中要是有那么多侍女,何必再忽悠刘清与她说话呢?
刘清静静听着,前两样东西,应该都是这丫头心中最想要的。
洒都洒不完的金叶子,吃一口便增长百年功力的仙丹。
好像每个心中住着江湖的孩子,都会有这么一个梦,就是一觉睡醒,忽然就发现自己有了一身惊天修为。又或是梦里遇到一个白胡子老头儿,说你跟我学那绝世武功,学会一招,赏你一颗金元宝。
其实哪有那么好的的事情,吃一口便增加功力的仙丹,总之刘清是没有听说过。
年轻人系好酒葫芦,笑盈盈看着那小姑娘,轻声问道:“你爹娘呢?”
小姑娘瞪大眼珠子,瞅着刘清说道:“哎呀呀你这个人脑子不好,我方才都说了,我爹娘忙正事儿呢,顾不上我。”
刘清只是问道:“多久没正经吃过东西了?”
小丫头把自己挂在墙头,苦兮兮伸出双手,数来数去,翁声道:“得有十好几个月了吧?”
刘清再问道:“为什么不出门儿?”
小姑娘猛地缩回脑袋,躲在墙那头儿,再不出声。
刘清缓缓起身,收了太师椅,再次问道:“是不敢出来吗?”
小姑娘还是不做声。
此刻远处宅子开门,漓潇缓缓走出,瞪眼道:“一晚上不着家,想挨打么?”
刘清讪笑着挠头,并未转头,却是大喊了一句:“若是敢出来了,就到巷子尾来敲门,最起码管你几顿饭。”
说完便笑着往回走,漓潇瞅了瞅那截儿墙头,冷笑道:“刘公子还真是与谁都能做朋友,这是又多出来个朋友了?”
刘清摆手道:“哪儿有,就是一个小丫头而已。”
一进宅子,有个一身白衣的女子坐在院中,笑盈盈看向刘清,打趣道:“我说刘公子奔袭千万里之远,丝毫不觉得累呢,原来是奔着漓姑娘这等美人。”
漓潇随口道:“碧桃仙子很早就来了,大约是你与那个小姑娘聊天开始时。”
刘清一脸自豪神色,笑道:“真不是我说,要换成十四五岁那会儿,我肯定逢人就要说一句,我喜欢的姑娘远在千万里外,我便走千万里路去寻她。”
漓潇脸色微红,以心声道:“干什么呢!没个正经,是想要我娘亲提剑来寻你?”
两人以心声交谈,碧桃当然听不见,可看两人神色就能读出来。
一个说:“少不正经。”
一个说:“老正经了!”
碧桃轻咳一声,缓缓说道:“那个孩子,是个本土修士,爹娘两年前就死了,想要养她的人极多,小丫头自己不愿意而已。她胆子极小,两年来,一次门都没出过,好在有人夜里给她灌顶,炼气资质不差,若不然早就出问题了。”
刘清忽然就想到,一个胆子小到不敢出门的小丫头,夜里觉也不敢睡,就这么趴在墙头儿,过来个人,好像就不那么怕了。
天下渡有多少这种孩子?
乔阿桥就说了,天下渡早先就没有本土修士,全是外乡人战死南边儿,孩子被接来天下渡养着,年复一年,才有了所谓本地人。
刘清深吸一口气,强按下回头去那小丫头家的冲动,与碧桃问道:“仙子有无听过刘景舟跟何雅茹?”
碧桃颇为惊讶,“才来多久,这俩人都打听出来了?”
刘清深深抱拳,“请碧桃仙子把知道的都告诉我。”
思量前后,还是直接开口道:“那是我的爹娘。”
漓潇猛地看来,嘴唇微动,却只是说了句:“我在呢。”
碧桃压住心中惊疑,沉声道:“原来你就是当年那个孩子。”
“刘剑仙与何仙子,在此地不过几个年头,却是千年之内,杀妖总和最多的。威望极高,那时候你得爹娘,可是小孩子心中要成为的人。不过后来,生了你之后,两人又下了一次战场,几乎未曾杀妖,回来后就离开了天下渡。所以被那些爱戳是非的,说是与妖族达成某种协议,退出天下渡了。其实这些人就是脑子有毛病,两个人加在一起 光是登楼境界的大妖都斩了不下十尊,妖族敢与他俩有什么协议?”
说着便看向刘清,叹气道:“不过人言可畏,传了几年,就真真假假,难解难分了。后来赵老头儿两巴掌拍死了起头儿的金乌洲炼虚修士,此后便再没人敢提这事。”
刘清冷笑道:“这么说,在天下渡这边儿,我爹娘其实背着叛徒名声?”
碧桃摇了摇头,“不是,本土修士,还有见过你爹娘的,都是听见这种论调就要打人的。”
刘清抱拳道:“多谢仙子解惑。”
碧桃见刘清兴致不佳,便递出个珠子,说道:“今天来,其实是为了把这个给你。兰夫人捎来的,说一定要给你,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思前想后还是说了句:“不少人见过你出生时的模样,再去战场,还是要小心些。你先前已经太过出风头,下次一下战场,定然要遭受围杀的。”
刘清点头称谢,碧桃朝着漓潇眨了眨眼,笑着瞬身离去。
刘清这才一屁股坐在石墩上面,颤抖着手臂扯下酒葫芦,灌了一大口。
转头看向漓潇,颤声道:“潇潇,你说我爹娘会是什么样的人?”
绿衣女子缓缓走来,以额头抵住刘清额头,温柔道:“不怕的,以后见着了就知道了,还要他们去木秋山提亲呢。”
几声敲门声音,漓潇缓步过去,拉开门,结果是个一身黄衣的小丫头。
小姑娘歪头让过漓潇,瞧见刘清在里面,也不知怎的,就吊起嗓子,眼泪一双一双,大喊道:“我饿了,能不能管一顿饭。”
刘清歪头看去,指着漓潇笑道:“问她,她才是当家做主的。”
漓潇神色平静,看向小丫头,问道:“管你一顿饭,用什么还人情?”
小姑娘想了好久,想来想去,发现自己啥也没有,只得哽咽道:“杀妖还行不行?”
漓潇点头:“可以。”
……
被先后两人摘了两个字的斗寒洲,其实剑修极多,只不过给前后两人打的一洲剑修再也挺不直腰板儿,连仙剑二字都不敢再提。
斗寒洲西北方向,有一处医家胜地,叫药泉谷,里头儿都是丹师药师,人数不多,一座有登楼坐镇的大宗门,却只有寥寥百十人,就这其中还包括年轻人呢。
倒不是药泉谷没人来,实则一年到头,跪在外边儿想要拜师的,多到数不清。可药泉谷愣是不收徒,只有那几十人出门游历时,自个儿乐意领回来的,才能作为药泉谷嫡传。
这几十人,也颇为有趣,都是以药材命名,却还都是他们的本姓,只改了名字而已。
谷主姓柴,叫柴胡,生了个儿子便叫柴黄了。
只可惜这位少谷主,死活不肯学医,倒对符箓极其感兴趣。
离开小浊天回到药泉谷之后,柴黄一直在闭关,于这年惊蛰时分才出关,境界半点儿没涨,只不过伤势好了大半。
柴黄独自一人站在那眼药泉谷的根本所在一旁,手中拿着冬青叶子,不住的出神。
片刻后自言自语道:“你拿我当兄弟,可我却差点儿害了你,这算是什么事儿?老梆子为何就要可着我霍霍,就不能去给小和尚跟道士上眼药。”
在小浊天撞断天柱,其实只是这个自认为欺骗了兄弟的家伙,觉得愧疚,想要挽回一些什么罢了。
有个中年人瞬身出现,没好气道:“稀里糊涂弄了一身伤,出关也不晓得养着,跑这儿干嘛来了?弄脏了药泉,那几个老顽固不要抽了你的筋?”
柴黄无奈道:“爹,别再说谁家姑娘好看了,你说我就翻脸了。”
在柴黄这里,是真不觉得情情爱爱之事有多好,那就是个累赘。
这位谷主大人叹了一口气,极小声道:“黄儿啊!你要是喜欢男的,老爹我也认了!”
柴黄抓狂不停,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行了行了,您老人家就别操心了。”
说着忽然问道:“老爹,你说,要是一个家伙拿你真心当朋友,你却很多事情都瞒着他,还差点儿害他步入无尽深渊,你会怎么做?”
柴胡愣了一下,低声道:“要这样,我也忒不是人了。”
柴黄叹了一口气,说道:“给我几炉清心丹,我要去胜神洲。”
这位谷主当即变出一只白玉瓶,递给柴黄,随口道:“早去早回。”
柴黄无言以对。
……
路痴小和尚一回牛贺洲,就将自己的名字从灵山牒谱划去,还了那只木鱼,以游僧身份,打算游历天下。
虽说已经离开灵山,但路痴和尚从不觉得自己就不是佛门中人了。
心中有佛,脚下便是灵山。
从牛贺洲往西南,到了玉竹洲的小和尚,一下船就寻了一间酒铺,以花了半辈子积蓄买来的酒葫芦,灌了满满一葫芦酒。
路痴和尚不吃肉,从此酒水满肚肠。
天底下酒肉和尚多的是,还都是大法师呢,所以这处仙家酒铺也没太当回事。
云游天下,学那布衣罗汉普度众生,可比闭门学佛有用多了。
小和尚在玉竹洲河水乘船,打算先往东去,去一座名叫妙玉庵的佛门山头儿,听那位大比丘尼讲经。
独身站在船头,忍不住就想起自己手中的一样东西,急的小和尚直想抓头发。
只可惜剃度多年,早无发可抓了。
饶是路痴的肚量,都忍不住心中骂娘。
狗日的船夫,是没日子算计了?和尚我六根清净,可不是你能搅扰的。
可想来想去,路痴猛地拔地而起,打算驾云重回渡口,然后坐船直去神鹿洲,去问问龙丘桃溪,这他娘的到底咋整?!
在云端碰到一个同样驾云远游的书生,书生笑问道:“和尚去哪儿?”
路痴笑着回答:“竹叶渡。”
那书生瞪大眼珠子,指着路痴捧腹大笑。
“你不识路?竹叶渡往西,你这是朝着东边儿唉!”
小和尚挠头,笑道:“贫僧法号路痴。”
书生竟是无言以对。
……
天下渡南边儿的城池,一个幽深巷子,天色微亮,便有许多人到此,挤满了巷子。
乔阿桥抱着剑,一边揉脑袋一边儿走来,骂骂咧咧道:“你们是吃饱了没事干?没事干杀妖去啊!”
言袖冷哼道:“欺负外乡人?可真不是我说,你们还就真不一定能打得过他。”
最后方跟着的陈船微微点头,“我赞同。”
门户缓缓打开,一袭青衫,未曾背剑,却已经在卷袖子。
“消息传的挺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