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尤家买下,换名字为摩挲园的风月场所,也不晓得在哪儿得到的小道消息,总之就是知道了杜秀芹如今就在酒仙庐做侍女。今日大张旗鼓,手拿那卖身契约,堵在酒仙庐门口,硬是要把杜秀芹带走。
黄椿又与高柚儿一同去了高家宅子,如今酒仙庐伙计,就剩下一对兄弟,两位侍女,还有孩童张见秋,以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从来不露面儿的厨子。
酒仙庐算是扶舟县生意最好的酒铺了,又在当街,自然惹得许多人过来围观。
老鸨子以手叉腰,另一手攥着手绢儿,站在十余位黑衣汉子欺负,指着酒仙庐匾额破口大骂,“什么狗屁酒仙庐?酒仙呢?偷人铺子吧?老娘真金白银买来的姑娘,一文钱都没回本儿,却被你家掳走了?怎么着,想抢生意?那就去卖姑娘啊!偷人算个什么事儿?你们东家不是刘家那个祸害吗?哦呦!都买下那么大个山头儿,买不起几个黄花闺女吗?我可听说了,刘家祸害的那座山头儿,女子极多呢,莫非是想着,在那山中开个摩挲场所?风月无边是不是?”
说话实在是太过恶心,围观的有不少想要出声骂几句,可那一排黑衣男子,着实吓人。
那对兄弟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怒而起身,指着老鸨子破口大骂:“你个老不要脸的,屁话屎尿多!赶紧滚犊子,若不然等我们两位东家来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结果老鸨子一脸嗤笑之意,讥讽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那克死爹娘的双生子?”
俗话说骂人不揭短,这老鸨子,骂人专揭短。
眼瞅着那十余黑衣就要往前,羊茜赶忙拉住史家兄弟,轻声道:“你们两个别闹了,大东家一定晓得这里的事儿,马上就来了。”
其实尤见赊就在斜对面茶楼,透过窗户看着下方,脸上笑意不断。
神仙又怎样?有些事神仙也难断,难不成你刘清敢当街杀人?不说杀人了,你就是随意抖两手神仙手段,也要被人骂的狗血淋头。
人有两个个大多数情况下都适用的心理,同情心与嫉妒心。
黄椿急匆匆跑来,高柚儿就跟在其身后。
高家小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站定后笑了笑,先朝着杜秀芹眨眼,示意其不必担心,小事儿而已,转头才与那老鸨子说道:“小事而已,大不了我给秀芹赎身嘛!你说多少钱,往多了说,我高家出钱。”
那老鸨子又嗤笑道:“高家,果然是财大气粗,黄狗子这软饭吃的,我服。”
黄椿眯起眼睛,已经打算动手了。
不是修士也不是武夫,可他黄椿起码也是堂堂正正老秦军,何时怕过事儿?
正此刻,有个年轻人缓步走入人群,径直往酒仙庐门口去。
这人一身灰色长褂,左侧腰间挂个酒葫芦,右侧是一枚黑色铁牌,背着泛青古朴长剑,头发半束,倒像个游侠儿装扮。
酒仙庐伙计,齐声喊了句大东家。
刘清笑道:“这铺子是黄大哥的,可别管我叫东家了。”
拍了拍黄椿肩膀,刘清摇头道:“哪儿就这么大气性?就因为这老东西一句两句话?”
高柚儿插嘴道:“可不是因为说他吃软饭,而是这老妖婆骂刘清哥哥。”
年轻人哦了一声,转头笑盈盈看向那老鸨子,眯眼问道:“听说你骂我?”
老鸨子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不自觉就往后退了退。
这小畜生的名声,可不是传出来的,扶舟县本地人,谁不晓得这家伙一身神力?
转头瞧了瞧周围黑衣,老鸨子才凑凑合合稳固心神,心说你再厉害又怎样?这里头可藏着蒲黄山来的大仙师。
可事实上,刘清早就看向藏在黑衣人群里头的一位神游修士。
入了炼虚三境,了不得了?
人群中那个黑衣中年,打从刘清走过来,就一直盯着其腰间黑牌,忍不住便眼皮子打颤!
这位蒲黄山一峰之主,实在是有些想不通,为什么刘清腰间铁牌,篆刻的是“天下渡刘清”?
他刘清不是土生土长的秦人吗?哪怕去了天下渡,杀妖立功,铁牌也只可能篆刻胜神洲刘清,哪儿会是天下渡刘清?
刘清朝着张见秋说道:“去给我拿一张凳子出来。”
小男孩点了点头,跑去屋内,费力搬起一条长凳,稳稳当当放在刘清身后。
灰衫青年缓缓坐下,翘起不翘个二郎腿,摘下酒葫芦灌了一口酒。
这些人怎么就不晓得去梨茶镇瞧瞧呢?就知道给人当枪使?
“秀芹是我们救下,已经是我们家人,你这卖身契,谁卖的,你找谁去,我一枚铜钱也不会给你。”
说罢又转头看向那位神游修士,淡然开口:“莫非是觉得我刘清好欺负?所以一次次上门寻衅。还是因为你家山头儿硬极了,经得起剑落山河?”
说话时,其实另有心声传去,夹杂剑气拳意,直入那神游修士耳中。
“即便我宰了你,蒲黄山又能如何?不怕告诉你,我现在还就是靠山多,那三座宗门只是盟友罢了。本想着宰了南守之一次,咱们扯平就是,结果你们又悬赏又造势,真打算与我不死不休?”
“又或者说,你不太相信,刘某一介神桥武夫,留不住你这八境修士?”
那中年汉子想了又想,一步跨出,抱拳开口:“谢刘山主留我一命,话我会带到。”
说完便走了,老鸨子顿时没了主心骨,就连斜对面那尤见赊,此时也有些气急败坏。
“你蒲黄山不是与刘清不死不休吗?就这么走了?”
刘清又灌了一口酒,笑盈盈开口道:“现在轮到咱们聊了,今天的事儿,是算你摩挲园跟酒仙庐的事儿,还是你朱夫人与我刘清的事儿?”
老鸨子腿都有些打颤,一个高高在上的神仙都给吓跑了,我能如何?转头瞧了瞧那茶楼,瞧见尤见赊面沉似水,只好硬着头皮,说出来事先预备好的言语。
“早就听说刘清买下山头儿,开宗立派,算是真真正正的江湖侠客了。怎的,要仗着武力来压我这小小生意人?”
话说的极其强硬,可腿肚子,打抖不停。
结果刘清笑盈盈开口道:“我只问你一件事,你那乌烟瘴气的地方,有几位女子是自愿入内,又有几位女子,是被逼入内?”
杜秀芹咬着牙走上前来,沉声道:“东家,她们那边儿的女子,不是拐来,就是强逼来的,没几个自愿的。”
刘清淡然一句,“那说杀也能杀,朝廷管不了的,我管就是了。王爷都打残了一个人,你算什么?”
早就听说了成王受了重伤,难不成是这家伙打的?若真是如此,自己当真如同他所说,算个什么?
或许是觉得吓这个老鸨子太过无趣,刘清干脆取出寿山石,开始刻章。
如今几乎每日都要刻上几方,可实在不是专门学过,大多都是四字或四字以内,篆字杂密的闲章,一时半会真刻不来。
所刻印章,大多数都是阳刻,阴刻的,已经娴熟无比了。因为相比阴刻,阳刻更能锻炼下刀之果断,于剑术大有裨益。
黄椿摇了摇头,干脆招呼众人回去铺子,唯有张见秋不愿回去,踮脚站在一旁,看着换了一身灰衣的年轻人起刀刻章。
张见秋问道:“东家,刻的字,我咋都不认识。”
刘清却笑问道:“给你的那本薄书,字认的全吗?”
张见秋憨笑着摇头,“认不全的,不过厨子叔叔高兴了,会教我认字。”
那厨子,就待在厨房没出来,哪怕自个儿这个前东家来了,也不搭理。
刘清解释道:“如今文字,经历数万年,已经十分完备了。横平竖直,既方便雕版印制,也便于学习书写,故而人世间流传,多是如此。不过古时候的文字,就有些难写难认了。如同我这方印章,你能瞧出来是什么吗?”
男孩摇了摇头,“一个都不认识。”
刘清便将这个已经刻好,瞧着尚可的闲章递给张见秋。
“这四个字,叫道固苞桑。”
张见秋疑惑道:“啥意思?”
刘清笑着解释:“苞桑,是说桑树之本。这四个字的意思,在我看来,就是说,想要走得远走得稳当,得有足够厚重的根基才是。”
小男孩似懂非懂,刘清便笑着说:“这个送你了。”
顿了顿,刘清说道:“你这名字太拗口,我给你取个小名儿行不?”
小男孩点了点头,“大名儿不能改,小名儿东家可以起。”
刘清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就叫客儿吧?”
一大一小如同先生学生,一众看客好不郁闷,心说这是做什么?
事实上,甭管这孩子的前世死后风评如何,有多奢靡轻狂,刘清也不敢以先生自居。
不说旁的,只说诗中仙人圣人,岁数文治皆是那人后辈。后世山水诗词,皆要奉其为祖!
人家那得天下才一斗,虽有自夸,在当时却也没自夸到哪儿去。
那老鸨子终于再次开口:“你要如何?”
刘清着实有些好笑,“你堵我门,骂我人,问我要如何?”
柴黄笑呵呵跑来,轻声道:“寻到了,这些事,小菜一碟,不过估摸着,你要被这扶舟县的男子骂死喽!”
此后扶舟县,便再无什么摩挲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