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秋季,落日便也就透着萧瑟的秋意,太阳还未落山,就已经有凉意从不知名处钻出,化而为风,肆意拔弄着街上行人发丝,掀起那些含羞带怯的少女衣裙,让她们的脸更加的红了。
风中飘荡着小贩们的叫卖声,穿过一条街,扑面而来的是胭脂香气,风声之中则缠绕着男男女女的调笑,笑声之中或有虚伪假情,或有真情真意,也有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浮躁和麻木。这是一条**的街。
随着陈景走动,琴音不断的变幻着,所步入街道气息不同,那琴音也就不同,更为不可思议的是石岩的琴音居然可以和街上不时冒出来的杂音相合。偶尔有人大哭或大喊,或有楼中传出别的音乐来,石琴发出的琴音总可以相合相融,别人听不到,陈景却能仔细的感受到。
石岩的声音自然也随着琴音传入陈景的耳中:“你既然是算过去测未来,那我也来求你测算测算。”
声音出石岩之嘴,入陈景之耳。
“一柱清香,心诚则灵。”陈景在的到石岩的话后像是想也没想的就回答了,他像是根本就不在意石岩会求他测什么,按说凭石岩的境界,他若有想求的事,陈景也是回答不了,但是他就是应了下来。
“一定要清香一柱吗?”石岩问话之中,琴音也如疑问一样的在上空盘旋,一个音符在绵延跳动着不淡去。
“你为世间逍遥仙,我为众生心中神,一柱清香愿,一口灵气缘,我们摆脱不了。”陈景走在这天下最为纷乱的人世间,声音透过虚空,盘旋于聚仙楼。楼中站在石岩身后的两个女孩本来对于陈景很恼怒,听了这一句话后竟也消去了怒火,她们感受到了即使是做为仙神的悲哀和无奈,同时她也感受到了这种悲哀无奈后面的平静。
琴音飘飘渺渺。在风中回旋。
石岩突然笑道:“一柱清香便一柱清香,这又有何妨。”
他身后的两个女子中穿素黄罗裙的女子却连忙低声说道:“主人,世间规则渐显,他又像是在修规则之神,这香,还是不要点吧。”
石岩这次却意外的回答了她的话,说道:“香如不点,便是屈服于这将成未成的秩序,在这个时候他敢参与到构建秩序的过程当中去,我难道能有畏惧之心吗?不要说是未成的秩序,就算是真正成型了的又如何呢。”
身穿素黄罗裙的女孩欲言又止,在她的心里,从陈景帮人测算前程或地解去困扰并不收世间钱物,却收一柱香火的情况来看,她就知道陈景一个神祇,而且是极其强大的神祇,他不显名,不必别人念诵他的神名来祈求,只需要在他的身边诚心的点上一柱香便能知人心中所求,这是非常强大的,她还没有见过这样强大的神祇。所以她不想主人点香,点了话,便等若是信奉了他。而自己主人是九天之上的白云,又怎么能屈居于他人之下而祈求别人呢。若是她,她绝对不会点。
而石岩不是她,所以他点了。
他的手指在石弦上拨动,琴音钻入之前那个微微发福的中年人在店中,化为一个白衣青年。青年衣如白云一般,眼如寒星。
他进来之店中无一人注意到,只有当他开口说话时才注意到,店中的人只觉得眼前一亮。
店并不大,只有一个掌柜,白衣青年要了一柱最好的香,掏出一块玉石递到掌柜的面前,掌柜接过后,皱眉说道:“这个值大价钱。”
白衣青年笑道:“就换这一柱香吧。”说罢转身就出了门。掌柜连忙出了柜台,追出门外,却什么也没有看到,他只是隐隐间听到了一丝琴音。
他疑惑的退回店中,又将手中的玉拿出翻看,越看越觉得这玉极其珍贵,他心中立即决定若是那年轻人还会回来就还给他,若是不回来,便要当传家之宝。
那个微微发福的中年人名叫吴大用,是个商人,经营着几家店铺。走着走着,前面的陈景突然停了下来,他也顿住了,侧身朝前一看,什么也没有,然则正疑惑之时,旁边已经多了一个白衣青年,只见他手中拿着一柱燃着了的清香对着陈景拜了拜,随之插到了香炉之中。
吴大用连忙说道:“哎,这位公子,道长那可是我先请的,你若要有事,还得等三天后才行。”说到这里又朝陈景看去,只见陈景笑了笑又朝前走去。
吴大用大喜,他怕这个看上去清高贵气的公子会中途将陈景给截走了,看到陈景向前走,便侧身朝那白衣公子看去,这一看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只见行人匆匆,又朝远处看去也没有看到那白衣公子。心中惊疑之时,陈景已经走远,连忙追上去,想问刚才之事,却又觉得可能是自己错觉,只得萦绕在心中。
琴音依然随着陈景而动,聚仙楼上石岩依然在。
城中之人并不知道这时正有着两人即是谈话又时论道,亦有斗法。
陈景不收凡间金银当卦资,只要一柱清香,与那一刹那的诚与信。
这是他对自己立的一个规则秩序,这么多年来,自他为神祇的那一刻起,便是在这个规则之中行事,只是他自己没有立,懵懵懂懂,就像从河这边到河那边去,有多种方式过河。而现在他则是要在这河上建一座桥,一座供人世代通行的信仰之桥。
这一切都在他睡醒之后清晰过来。
陈景立下无论何人求他都需要上一柱香的秩序与规则,石岩若是上了香,便是入了他的规则秩序当中。可是石岩这么做了,而陈景却没能知道石岩心中所要求何事,并非是石岩不够诚心,恰恰相反,他感受到了他身上诚意。然而就是不能如察知其他人那样知其所想。
他的感应之中,石岩心中所想便如那一缕飘渺的琴音一样,不知从处出现,不知没入何处。
而石岩却也并不是那般的轻松与随意,他在上香的那一刹那,只觉得心中突然出现了以眼睛,将自己的一切都看破了。那双眼睛仿佛亘古之时便已经存在,他的成长,他的蜕变都没能逃脱这双眼,他知道这是错觉,但是他在这一刻真的不太确定陈景是否知道了自己心中这一刻所想。
石岩在石琴上快速的抚动着,就像是平复着自己那有些不平的心一样。他突然发现,这比施展法术斗法更为惊心动魄。
他突然说道:“不知这天地的未来命运如何。”他不知道陈景是不是看到了他心中所想,而陈景也不知道他这一问是不是真心想问的。
琴音淡淡,若有若无。
陈景回答道:“这天地从混沌中生来,演化万众生灵,直到现在都没有停止过变化,没人知道天地的未来。”
“那这众生的未来如何。”石岩问道。
“众生依然是众生,无论何时都没有改变过,现在怎么过活,未来便时怎么过活。”陈景说道。
“那天地众神未来如何。”石岩问道。
陈景大步的走在街上人流当中,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世间本无神,神应规则秩序而生,规则秩序乱时,众神自也当消散。”这是他这些日子以来的感悟,从来没有说出来过,此时被石岩问了,竟是压制不住的说了出来,他的话注定要被这天地所铭记,若有境界高深者,凭神念沟通天地或可听到陈景这一句话,只是他们分辨不出这句话是谁所说,也不知道是后人所说还是前人所说,只当是自己从天地之间看到了预兆。
这种预兆性的言语非规则秩序建立者不可留,不是发乎于心的话也不可留,陈景自己不知道,此时在与他说话的石岩也不知道。
这座临江城中的人更是不知道正有着两个人在谈论着这天地众生的未来。
石岩同样的沉默了一会儿,他像是在思索消化着陈景的那句话,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若有大神通者欲借你我身体重生又当如何。”
“一身岂可两人共居之,不允。”陈景说道。
“若欲强夺之呢?”
“诛之。”
“若是你我前生,如之奈何。”
石岩问的又快又急,陈景回答的同样又快又急。
“我无来世,亦无前生,唯有今朝的清香一炷香炉烟。”
陈景的声音在石岩思感之中突然变的如剑光一般耀眼,层层翻涌起,直上天际。
石岩手下琴音也刹那间高亢起来,他突然紧紧的大声问道:“我欲去九天之上杀一位坐殿称帝者,你可愿随我一起去。”
这话一出,杀伐之气层层叠叠而起,盘旋于临江城上空。
只是还不等陈景回答,临江城中却有一道声音传出。
“我说怎么都觉得不对,原来是有高人来到临江城中,既然来了,又为何藏头露尾呢。”话自城的最心传来,话还未落时便有一个大汉自远处步行而来,只几步之间已经屋聚仙楼下。
而临江城中的人们则丝毫不觉,依然是忙忙碌碌的穿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