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7 11月12
男孩笔直的站在镜子前,整理着有些不太合身的西装。他把头发往后一梳,打上领带,勉强有了些模样。天色蒙蒙亮,他静静的站在那,看了很久。
吴小北被葬在离他家不远的北边的一个小山坡上。他下葬的时候,顾晨夕翘课赶来了,那天又是雨天,小雨绵绵,地面很滑,着急赶路的顾晨夕一不注意就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溅起水花一片。
出门时的人模,现在的狗样,太贴切了。
那天吴小北家很多人,七大姑八大姨都来了,满满当当坐满了整个院子。底楼客厅中央摆放着他的棺材,吴妈趴在旁边,悲痛欲绝。
有个清瘦单薄的身影静静站在棺材边,西装笔挺,昂首挺胸。年轻人颤抖着手轻轻抚过棺材边沿,嘴里碎碎念叨着,一念就是一上午。
正午时分,雨越来越大,上山的路泥泞不堪,寸步难行。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发,锣鼓熏天。在半山腰时,路实在太滑,领头的两人挣扎半天后还是滑倒,导致棺材瞬间往后倒去,眼看就要轰然落地,众人皆是慌了神,中间抬棺的几人使出浑身解数却也无法制止其往后倒去的趋势,胆小的妇人直接捂上了眼睛,吴妈挣脱旁人的搀扶,哭着向棺材奔去。
棺材一旦起棺,是不能落地的,这是很多地方的习俗,如果落地,寓意着不吉利的象征。
入土为安,那也只能是属于他自己的地方才能安心啊,别人的地方,再舒服也是别人的,住着不安心。
然而,人们终是没能听到棺材落地的声音,一个学生模样,身材清瘦的男孩单膝跪地,用肩膀死死顶着棺材不让其落下。
可棺材太重了,路又太滑,男孩不得不单膝变双膝,他咬紧牙关,膝盖磨出了血,和着雨水,染红了周遭的土壤。
风雨中,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前面的别松手!”
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兄弟走都走得不体面,不安心呢?他疯狂的朝天怒吼,可无论他怎么使劲,棺材始终只能抬高一点点。
喂,臭小子!咱妈还在那看着呢,争气点行不行!
他猛吸一口气,全身骨骼发出脆响,左脚竟是缓缓站了起来,可路太滑了,还没站直就又重重跪了下去。
众人手忙脚乱,却一时不知从何下手。只见一支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放在棺材底部,男孩扭头一看,一个绝美女子撑伞而立。她也正俯视着男孩,面带微笑。
绝美女子轻笑道:“瞧这狼狈样。”
男孩没有回答,他也没力气回答了,棺材的重量已经压弯他的腰。他仅剩的力气只能支持他不倒下去,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来跟她斗嘴。
绝美女子也并没有继续得势不饶人,轻喝一声:“起!”
棺材应声而起,稳稳悬置半空。顾晨夕瞬间松了口气,无力的栽倒在地。
一群膀大腰粗的汉子犹如见了鬼一样,双眼瞪得像铜铃。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竟有如此大的力气,单手抬起五六百斤重的棺材,看上去还轻松自如。任谁瞧见了都要吓一跳。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动手啊。”女子甚是无语,一帮大老爷们连个棺材都抬不好,真是白长了那身肉。
众人恍然大悟,连忙重新架好棺材,也不管那女子究竟是何人,现在大白天的,不是鬼就行。
女子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男孩,走过去如同拎小鸡一般的拎起来。男孩梳好的头发塌了下来,原本整洁的西装早已被泥水盖了一层又一层,裤子更是破了两个大洞,里面血肉模糊。
女子啧啧道:“就这点本事?之前那股子狠劲呢?”
顾晨夕低着头,用力的抬起手指,却是在半空就无力的垂了下去。
女子呵呵一笑,左手撑伞,右手拎他,闲庭信步,缓缓而上。
远处有一黑衣男子在默默注视,看着女人,又或着看着被女人拎着的顾晨夕,笑出了声。
可下一刻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女人似有察觉的缓缓转身,随意的瞥了他一眼,刹那间一股寒意袭上男人心头,巨大的压力压迫着男人的心脏,让他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两步。
男人咬咬牙,捂着胸口往远处遁去。
女人回过头,若无其事的跟着送葬队伍往上走去,风雨飘摇中,她脚上的那双白色布鞋,不曾打湿一点。
……
……
江淮冒着雨在街上狂奔,才出完任务的他,想着借中午午休的时候来给吴小北送送行,运气好的话,碰到顾晨夕再跟他好好聊聊,说不到能问出些什么。
苦就苦在局里的车子都开了出去,公安局离吴小北家又挺远的,不搞快的话,时间根本来不及。
所以他一路狂奔,雨水打在他的脸上,竟让他觉得清爽无比。
他不禁回想起他小时候,那时的他总是喜欢在雨中狂奔,在雨中放声歌唱,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让他痴迷,如今,仍是在雨中狂奔,爽是爽,却也没有从前那般爽了,江淮不知道为什么。
年少的时候总想快快长大,好不容易愿望达成了,却又想回到童年。人总是这样的自相矛盾,人人都是。
天底下最不能得到满足的就是人了,知足常乐,说说而已,做不到的。
街上的行人不多,淋着雨狂奔的只有江淮一人,还穿着警察制服,引得行人频频回头。
但还有个人更怪,他穿着一件黑色大衣,头戴一顶黑色鸭舌帽,还有一副墨镜,全身上下无一不是黑色,虽说时值11月,但江北的11月并不是很冷,完全没必要把自己包裹的这么严实。
黑衣男人淋着雨不慌不忙的走着,江淮简单扫了他一眼,男人的帽子压得很低,还戴着墨镜,根本看不清容貌。
江淮虽然感到奇怪,却没有在意。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只是在两人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江淮鬼使神差的再看了一眼。
而就是这一眼,让江淮停下了脚步,并开口叫住了背后的男人。
“等一下!”
男人像是没有听见,继续缓步向前。
“请等一下这位先生!”江淮再次喊道,男人还是无动于衷。
江淮眉头紧锁,手默默伸入身后,抽出他的配枪,装弹上膛。
如果说之前只是猜疑的话,现在的江淮敢说有8分把握面前这个男人有问题。说不上为什么,勉强算是作为一个警察的直觉吧,天生对罪犯的直觉。
在刚才擦肩而过的瞬间,江淮感受到了一丝极度危险的气息,让他很不舒服。好在有枪在手,江淮的心才稍微稳定下来。
一般来说,局里规定是不允许任何警察在没任务的时候配枪外出的,但这次情况特殊,每一位警察的配枪都是全天24小时不离身。不过枪里不能装子弹,枪弹必须分开保管。
江淮快步走向男人,右手真要搭在男人肩膀上时,男人停住了,江淮手也停在半空,没有落下。
“先生没听见我在叫你吗?”
“哦,耳朵最近有点不好使,确实没有听见。”
男人语气沙哑,背对江淮,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
江海眉头皱得更紧了,语气微重道:“请慢慢转身,把手举起来,例行检查。”
男人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动作,就静静站在那里,诡异的沉默,只听得见雨水打在地上发出的嘀嗒声。
江淮很是气恼,伸出右手去抓男人肩膀,而就在要接触的一瞬间,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竟是被男人来了个过肩摔,不过好在江淮刑警出身,身手向来不错,他连忙用右手撑地,接着借势在地上滚了两圈,卸力的同时摆脱了男人的拉扯。还未等身形稳定,一直藏在背后的左手瞬间掏枪而出。
正欲瞄准,却不想男人的速度如此之快,眨眼就来到江淮面前,一脚踢飞江淮手里的枪,这还没完,紧接着下一脚直踹江淮胸口。
江淮连忙将双手护于胸前,却仍是被巨力击飞出去,重重的撞在一辆小车上面,发出一声巨响。
周围人见此情形,皆是惊慌失措,四散而逃。跑出去好老远,才有人想起来报警。
江淮挣扎的站起身,口吐鲜血,双手无力下垂,悬于半空。
那一脚力量之大,竟然直接踢断了他的双手,胸口也受重创,短短一个照面,江淮竟是毫无还手之力。
男人仍是站在原地,抬头淋着雨,叹息道:“为什么总有人想要找死呢?”
他缓缓转过头,江海终于看清他的脸了,那是一张很普通的脸,犹如在农村地里种庄稼的糙汉子,一脸的老实憨厚,只是脸上那一道巨大的刀疤显得太过狰狞恐怖,从眼角斜划到嘴角,很难想象当时那一刀有多快多恨。
“你说说,这是为啥?”
“我真的不想滥杀无辜,真的,可就是有些人偏要找死,就像你这种。”
“之前就有个小屁孩,我也没准备杀他,就想找他问个事,他打死不说,那我能有什么办法?就只有打死他了。”
江淮如遭雷击,目光呆滞的看着他。
男人发出阵阵癫狂的笑声,自言自语的向江淮走来。
“你应该很想抓我吧,我现在就站在这里。”
男人贴近江淮耳边,低声道:“来抓我啊。”
江淮苦苦支撑的身体猛烈的颤抖起来,更加摇摇欲坠。
男人轻蔑的笑着,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按在江淮肩膀上,江淮缩了一下,却是没有如他意一般的轰然跪下,即使他已经这般模样。
男人不屑的哼了一声,加大了力度,指甲深深刺入江淮肩膀,江淮的骨头发出阵阵脆响,那是骨头断裂的声音,他的小腿已经弯曲到了一个诡异的程度,却仍是没有跪下,依然咬紧牙关坚持着,不管肩膀上血如水流。
巨大的疼痛使江淮面容扭曲,但他却笑了,一个看起来很诡异的笑,把男人看得蒙了。
打不赢你是我本事不到家,想要我下跪?下辈子吧。
跪天跪地跪父母,岂能跪你这种小瘪三?你也不看看你配吗?
江淮怒火中烧,一口鲜血吐得男人满脸都是,他大吼一句“我草你ma!”,随之用尽最后的力气,用头狠狠撞向了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