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稚顿了顿,抬脚刚跨出一步小孩便把自己缩的更紧,愈发抖动,双瞳瞪大瞳仁骤缩,仿佛对面是长相寒碜丑陋且狰狞可怕的骇人獠鬼。
“别怕,别怕,我们没有恶意。”
他尽量放轻声,一脸温色地慢慢靠近。
“我们只是不小心误入此处而已,不会伤害你。”
小孩一看到人接近身躯绷紧如弓弦,惧怕似箭停在弓上,不停颤抖,却也不挣扎躲避,一昧地缩着自己身子,似知晓接下来迎来的是什么,被迫地承受非同一般强烈惧怕。
林稚一伸手小孩子就下意识偏移躲开,不死心又移到对方头上,所幸这回他没有再躲避,隔着白绷带碰到裹在里面的柔软头发。
“别怕,别怕。”正在用从未用过的极致温柔口吻言道。
或许是温柔无害声音起作用,明显感知到小孩情绪有所缓解,没一开始颤抖的那么厉害了。
小孩胆怯又缓慢地抬起头,提起胆子看向来人。
一个对上一双明亮澄澈眸子,仿佛暖阳洒照初晨万物,立即沉溺,呆呆地望着失神。
一个对上一双无助和绝望恐惧交织的眼睛,心猛地被针刺痛,生出万般心疼。
小小年纪要经历多少可怕事物折腾才会留下这双担惊受怕的眼神。
林稚弓腰,原本放在头部的手滑下来摸着他脸颊,温道:“你怎么在这里?”
从宽厚掌心传来的温感让小孩想起记忆深处那双同样温度的双手,抵触情绪消散,眼角发红噙泪,张张嘴巴,喉咙嘶哑干涸,什么也说不出来。
林稚双手放到对方咯吱窝下一把轻松抱起来,刚开始小孩还很不自在,身体一直处于紧逼僵硬状态,随后便松懈下来,磨蹭几下然后放松把头靠在其胸膛上。
隔着绷带摸到咯人骨骼,体重极轻,这得饿成什么样啊。
此时才有空仔细扫视周身,牢房狭小且低矮,他和玄牧卿站在里面都快要顶到头板了。
空气沉闷阴湿不通风,进门旁边一空水筒子倒地,其旁边则是一只已经破了一角的小瓷碗,刚刚不小心踢到的大抵就是那个不成样的破碗了吧。
一会,两人听到一阵清晰咕噜咕噜音响,同时看向小孩。
玄牧卿转手拿出一块糕点递到小孩前面,道:“给你。”
小孩闻言一顿,抬眼望一眼对方,犹豫片刻怯生生拿走囫囵吞掉。
“水。”
等小孩吃完以后玄牧卿拿给一筒水给其喝下。
就这样小孩连吃了五六块糕点才减去过度饥饿感。
林稚:“丠宁,我们带走他吧。”
“嗯,好,我来......”玄牧卿刚伸手想抱小孩时候忽然怔住缩回,“......带路。”
吃饱喝足的小孩很快躺在林稚怀里睡着了,两只小手紧拽住他衣领不敢放松丝毫。
林稚皱眉心疼道:“他们好端端囚禁一个小孩子做什么?”
玄牧卿:“大概是有什么特殊之处吧。”
林稚:“还把他缠成粽子,回去给他换身干净衣裳。”
玄牧卿忽然止步,看向侧旁林稚,道:“先生。”
林稚:“嗯?怎么了?”
玄牧卿浅浅一笑,浅到几近没有,道:“没事,就是突然想喊一声你。”
地道四通八达,两人还不着急回去,在底下逛游探寻。
在经过一堵墙时候小孩忽然惊醒,双手不变地拽着林稚衣领,扭头看看左边墙面再看看林稚,反复几回,眼眶微红,泪珠打转几欲掉落。
林稚顺势看过去,转身走动几步面对砖墙,怀里小人探出身子,用小小手掌无力小声拍拍墙。
见状,玄牧卿试着推了推墙,一块墙面上一侧凹陷另一面往外凸。
暗门打开,入眼的是一个正燃烧的大火炉。
火炉和炼丹炉子一般大小,从投放口处可看到火焰烧的熊熊正旺,细微劈里啪啦声。
两人跨步而入,偌大空间摆放一列列清一色泥俑,估摸百来个,全部面朝丹炉。
和之前所见的魂俑稍微不同,脖子上没有黑布缠绕,头部与身躯有明显缝合连接线,瞳目黯淡没有幽光。
林稚惊愕倒吸一口冷气,要是里面的泥俑都变成外面的魂俑那战斗力真不容小觑。
之前遇到的魂俑是应是对方没来得及做整顿就招出来的,否则往它们脖子上套一铁项圈也不会那么容易折断脖子。
一进入泥俑室,小孩便紧咬嘴唇无声抽泣,泪珠子汩汩滚落沾湿他绷带,同时还滴到林稚手上。
林稚低头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小孩,若不是长期压制控制哭声很难做到一点声音都没有,道:“你要找什么吗?”
小孩拼命点头,旋即指着某个方向。
林稚从其中一条过道走,两旁泥俑皆壮硕高出他一个半头。
到了一个泥俑身边时候小孩扯扯林稚衣服示意他停下,然后扭过身子瞪大乌黑眼珠子,眼眸水雾加重,挺力探出身子张开双手抱着眼前高大泥俑,嘴巴含糊不清地重复同一个字眼。
林稚细细辨听了会,露出诧异神色,他难道是在喊“娘亲”吗?!
转而环视周身排列整齐如同军队布阵的泥俑,脸上抹上一层灰白,这些泥俑莫不是都来源于活生生的人?!
许久小孩才恋恋不舍地回到林稚怀抱,眼睛已然哭肿。
“小先生。”
林稚一顿,怎么刚才有人在说话么?疑惑回头看了看,可这里除了泥俑之外并无他人,应该是听错了吧。
玄牧卿:“先生怎么了?”
林稚:“我好像听到道女声,你有听到吗?”
玄牧卿摇头道:“没有。”
林稚:“可能是我耳朵不好使,听错了吧。”
“小先生,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林稚身躯猛然一震,可以肯定不是他耳朵有问题,确确实实有人在说话。
提高警惕转身四处观看,追寻声音来源。
“小先生,我是你怀里小孩刚才抱过的泥俑。”
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入耳中,林稚回首惊愕地望着前边泥俑,愣了愣,惊异道:“你?”
“是我,小先生。可以麻烦你把手放在我额头上吗?”
“好。”林稚犹豫一秒后道。
一手抱住小孩,空出另外一只张开手掌举高打算贴在泥俑脑门上。
玄牧卿发现林稚行为怪异,上前一把抓住他手,阻止对方再前移一点。
凉凉触感袭来,看见一双白皙手用力抓住自己手腕,林稚偏头见玄牧卿不苟言笑脸上露出担忧紧色,旋即笑笑,轻声道:“没事,她不会伤害我。”
然而玄牧卿还是不肯松手,且没意识到自己分寸,力气大到抓红林稚皮肤。
林稚思索一会,把小孩塞给对方,道:“丠宁,你帮抱一下。”
玄牧卿一愣,下意识缩回一寸,随后又止住,见小孩对他不反感便抱着了。
林稚将手掌贴于泥俑,缓缓闭上眼睛。
白雾浮现,一个模糊身影站在他对面,面孔逐渐清晰,是一个看起来温柔贤淑的美貌女子。
林稚:“你是什么人?”
女子温柔道:“英水庄村民,也是小孩的母亲。”
它声音似水,总有种令人安心的魔力,满满慈爱。
林稚:“他很想你,是不是也可以用同样方法见你。”
女子摇摇头,苦涩道:“不行,不知道为什么似乎除了你之外没人能听见我们说话。”
林稚:“英水庄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外传村子遭受瘟疫?”
“无妄之灾。”女子幽幽长叹一声,旋即挥一挥手,眼前顿时转化另一场景。
山清水秀,溪水潺潺流动,淳朴村民辛勤劳作,一群小孩子无忧无虑地和同伴玩耍。
即便英水庄现在残破不已可林稚还是认出来画面里的地方,未曾遭遇大火的英水庄。
明明是一派和睦温情现象,哪有半分瘟疫传播样子。
几个小孩折起裤脚在没过小腿的小溪里抓小鱼,不时故意用手捧起一滩水泼到其他人身上嘻嘻哈哈打闹。
欢声笑语渲染村庄。
林稚注意到其中一个小孩眼睛和绷带小孩颇为相似,身高也差不多,只不过这里白白胖胖纯真活泼的他和外面饱受折磨仅剩下皮包骨架的他有着天差地别。
“蔺儿,别玩太晚了,记得早点回来吃饭。”
被称为蔺儿的小孩子露出一口白牙,笑容洋溢高挥小胖手大喊回应道:“娘亲,我一会就回去!”
蔺儿就是与绷带小孩眸眼相似的那个人。
林稚现在看到的是女子的记忆,以她的视线重现以往。
照常回家生火做饭,准备晚饭。
太阳渐渐偏移西山,稍带淡黄色光晕,轻铺英水庄,使其笼罩在一片金黄色下。
村庄各户烟囱袅袅白烟犹如一条条柱子言道晚饭时间。
女子忙活了许久才把饭菜做好,一盘盘端进饭桌,由于蔺儿还没回来便想出门看看,结果脚一越过门槛就听闻外边传来一阵不安骚乱音。
远处村民逃命般地惶恐争先奔跑回这边,而在他们后面则跟着一群黑袍人,个个脸戴笑脸怪异面具,手拽粗长链追赶前面村民,混似索命阴森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