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踏进烟柳楼那一步,苏佑陵就开始无比后悔自己刚才作出的决定。
想想前一刻自己是多么的意气风发,此刻便有多么的狼狈。
“这位公子如何称呼?可需要吃些什么点心?”
只苏佑陵刚一进楼便有两团娇香软玉伴着一阵莺莺燕燕贴靠过来,苏佑陵即刻将双手抬起,生怕自己碰到了什么非礼的地方。周边还有更多姑娘眉眼含笑,对苏着佑陵目送秋波。
毕竟青楼是窑子里的高等场所,来此之人不说是非富既贵,至少兜里也不缺那几十两银子。
“我……姓苏。”
“原来是苏公子,不如今晚就由我俩来服饰您如何?”
那随行龟公紧随其后见着两位姑娘已是抢先贴到了苏佑陵身上,立即笑骂道:“去,去,把林姑娘叫下来,你们几个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如何能服侍的了这位苏公子。”
两位女子听到龟公发话这才悻悻的离开苏佑陵身边,走之前还不忘对着苏佑陵好一阵眉目传情。
此时于青楼而言天色尚早,只有三三两两几桌客人,那龟公想起之前,笑着对苏佑陵道:“苏公子可是喜好小相公?我们这儿到有几个唇白齿红的小皮子,白嫩不输女子。”
苏佑陵已是汗颜,闻声连连讪笑:“路过此地听听小曲儿即可,就不劳多费心了。”
龟公也是笑着点头,引苏佑陵落座之后便把握好分寸告退离去。
苏佑陵这才得空环视四周,稍稍领略好久未曾见过的大好风光。
烟柳楼大堂灯火辉煌,丝竹之声轻柔悦耳,当中被十数红桌众星拱月捧起的舞台铺着娟红丝毯。正有数名风姿绰约的姑娘摆弄着各自乐器,或笛或萧,古筝琵琶一应俱全。每个姑娘皆是神情专注,视线仅凝于手中乐器,但眉目婉转,皆是面露温情。
苏佑陵没等一会儿,便见一女子身袭鹅黄锦绣素纱裙缓缓自楼上下来。女子约莫桃李年华,眉如秀娥脸似瓜子,就长相而言比之徐筱不逞多让,但那胸前盛景便是十个徐筱都望尘莫及。偏偏腰肢又极为纤细,虽难掩风尘之色,却眸中带水,光泽柔亮,却也惹人怜爱。
那女子走到苏佑陵身旁施了个万福轻笑:“奴家姓林,公子唤奴家淑胭即可,想必您便是苏公子?”
苏佑陵望着眼前女子瞠目结舌的点了点头,女子依旧直挺身子柔声问道:“奴家可以就座?”
苏佑陵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擎手:“请坐。”
苏佑陵挪了挪屁股,但淑胭却是坐在苏佑陵身侧的位子上,轻柔的半倚在苏佑陵身旁。苏佑陵哪里见过这等阵仗?连带着怀里的跛狗都是知晓自己主子要干坏事,寻了个苏佑陵晃神的功夫从苏佑陵怀中一跃而下,一眨眼便跑的无影无踪。
苏佑陵感受着身侧的温润玉脂,倒是不停地咽下唾沫。
一曲终了,又是几名姑娘挥拂水袖登台。丝竹再启,一道道丰韵娉婷的身影随即翩跹而舞,水袖一起一落之间便是让人目乱神迷。
苏佑陵又要了两盅黄酒,六小碟特色糕点。非是苏佑陵囊中羞涩,实在是这里消费骇人。只疑惑是当初与王澄一同逛窑子怎么不见这么贵?
苏佑陵哪里知道这风月之地也分三六九等,而烟柳楼这种无疑是其中最上等的地方。当年与王澄一同去逛的那些充其量也只是些酒楼勾栏和船舫,便是只要一瞧姑娘们的质量也是一目了然。
若非苏佑陵身着锦衣绸服,又生得仪表堂堂,如何会被龟公当做肥羊看待?
月轮渐而高悬,大堂里的座位也几近爆满。乐声袅袅伴着水袖起落,气氛便也逐渐变的暧昧含混起来。
都说是乱花渐欲迷人眼。
酒过三巡,思欲醺酣,粉灯红烛映照女子皆是面扑桃粉秋波青涩。便是阉人至此想来也难以按捺住春心荡漾,势必要好生纸醉金迷一番,何况正当年纪的风华少年?
原本还有一些故作正经的士子文生此时也是瘫靠在身旁的丰肌弱骨身上。更不谈长久混迹这等风月之地的花丛老手,熟稔的以广袖作掩同行其事,姑娘们大都也是羞嗔娇笑,对此自然也是司空见惯。
奢欲弥华如尘糜一般冗杂其中,其间眼花缭乱不见也知。
苏佑陵纵然之前再是局促紧张,再是千杯不倒,也为这周边环境所致逐渐有些飘飘然。宣纸浸墨,何以不乌?便是淑胭与苏佑陵紧贴在一起也不见苏佑陵再有什么抗拒。
如烟柳楼这等青楼中的女子大都涵养极好,只是苦于身世才不得不极早投身风尘之中。
若是能被门阀氏族的公子看上当个侧室自然是极好的出路,其次便是成为高官大员妾侍,再次也是寻个良人赎身。只怕是等到自己人老珠黄那天最后只得瞧着门前冷落鞍马稀。
如淑胭这般楼子里一等一的姑娘,自小便要人教她梳头匀脸、点腮画眉。再学三步风流俏脚儿,如何坐立行走皆有尺度。琴棋书画、吟诗作赋、打双陆、抹骨牌。百般奇巧淫技都要狠下功夫。
再到及笄之年,如何做到媚骨不媚皮便是难事儿,其中囊括枕边风情、一颦一笑种种细枝末节。再参考春宫图昼夜模仿女儿娇羞作态,如何才是媚而不妖,其中辛苦,外人甚难知晓。
再往后,女子便是二八芳华,碧玉金钗。最怕因为嘴馋走了身形,每日只可小食,一日三餐皆是严苛把控。除了各色瓜果,饭食肉类更是极少沾带。
再之后的破果之年,女子留在青楼逐渐打响名声,说是卖艺不卖身。如何抵得过达官显贵们的施压?只要银两到位,官职显赫,任你是再清的清倌人也都得下水走一遭。除非那女子被另一位官职更高,银两更足的大人物相中。
如此才叫风尘俗世。
许是淑胭未曾见过如此规矩老实的客人,偏生是贴靠在了一起半天,却是连一丝揩油的动静都没有。
若是身旁坐着的是个四五十岁的糟老头子,如此自然皆大欢喜。但若是个年轻俊逸、相貌惹眼的公子哥,此番便有另外讲究了。
淑胭眼神稍显幽怨,自是情丝万缕看着苏佑陵。直看的苏佑陵如坐针毡,一时只觉周身滚烫如连着痛饮了三壶热茶。
“公子是嫌弃淑胭长相不合公子之意?”
苏佑陵当即痴愣摇头:“姑娘好看的紧,何来不合我意之说。”
淑胭倒是看着苏佑陵的表情莞尔一笑,这才明白眼前这位公子哥是个生瓜犊子,便是极少流连于这等销金窟夺魂地。
这样的公子便是所谓青楼女子眼中的可遇不可求,未经人事,最是容易被她们多年所学的一颦一笑,万种风情俘获心神。
苏佑陵只是未经女人事,用王澄的话来说叫做只赏景,不下海。并非是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圣人模样。
有些人天生对这些东西愚钝,可以说是书生迂腐但非是坐怀不乱。
……
苏佑陵心疼的摸了摸怀里缩水小半的银两晃悠悠走出了烟柳楼,寻了一圈找不到跛狗的踪迹,倒也不担心。跛狗通人,说不准便是提先回了客栈。
“苏公子今晚可愿同我休养生息一番?”
回想方才结束时淑胭口齿呼出的旖旎,苏佑陵便有些口干舌燥。
“差点便着了道。”
苏佑陵喃喃自语,此刻醒神再度向着四周看去。却是发现虽是正夜,除去烟柳楼,周边不少房居都是灯火通明,而且许多家门户都是挂着一小片木牌。
苏佑陵面露疑惑,走到了一家门前轻抬木牌左右端详。木牌只用普通的松木所制,上面刻着香萝二字。
“嗨哟,这位公子,那淑胭姑娘心甘情愿你都不要,跑这来逛野窑作甚?”
一道清朗声骤起,苏佑陵闻言轻蹙眉头转过身,只见迎面走来一位华服公子后边跟着两位女子。那年轻公子只堪堪比苏佑陵大不了两三岁,手握绣金贴红折扇,家室定然不凡。
那两名女子一位是丫鬟打扮,身份可想而知,而另一位却如徐筱一般黑色劲装袭身,戴着遮面黑纱。大致看来,便像是一位纨绔子弟身边带着一名丫鬟和一名贴身护卫。
那年轻公子对着苏佑陵作揖道:“在下呈海郡方守拙,方才在烟柳楼里注意了公子许久,看公子模样想来公子应当是外地人?”
话中听不出恶意,苏佑陵也并不是自恃清高之人,也连忙作揖还礼:“信州人士,苏佑陵,游学而已。”
苏佑陵每到一处定然会首先环视周边环境,说这是一种未雨绸缪也好,杞人忧天也罢,苏佑陵的机谨来自于经历,来自于当年那种不知敌我的困境。
他对眼前的方守拙有些印象,无外乎出手阔绰,想来也是常年流连于此地。
“今日本该是有鱼姑娘舞剑来着,听闻她偶感风寒,所以才没有出面,苏公子要说你可真是没有眼福。”
苏佑陵点了点头,还未明白来人用意,不敢言多,却见着那名保镖侍卫模样的黑纱女子眼神有些飘忽不定,苏佑陵看着那女子没来由的觉着一丝熟悉。
方守拙见着苏佑陵不愿多言,也不在乎,只是开口告知:“这烟柳楼周边的野窑众多,都是接的私活,那木牌便是她们的名字,姑娘质量远不如烟柳楼上乘。说来也大都是穷苦人家,在呈海郡,只要是挂了刻字门牌的你大可以敲门然后谈价钱。我只是见着公子有趣,方才在楼子里放不开也是理解,并无恶意挂机,就不打扰公子雅兴了。”
说罢也是告辞离去。
月色昏暗,等到方守拙三人走远了些,苏佑陵正准备打道回府,却听得背后的木门吱呀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