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岚山释然一笑,刘恒看在眼里只当是他自知死到临头了。
燎原!
刘恒握着那魄镜刀再次迸射出数十条火蛇直奔贺岚山而去,范围之大令人咂舌,但这一次的贺岚山没有再次选择退。他抬起覆沙,飞奔向火蛇,剑托于身后。
临到火蛇近在眼前,他借力急停,托于身后的覆沙猛的向前撩起。
万事万物,不过尘归尘,土归土。
那一剑引着地上无数尘屑聚于一团,像一堵围墙硬生生扑灭了全部火蛇。
那么接下来,贺岚山心中暗自谋算,在火蛇消失的一瞬抬眼看着上面。
刘恒的身影在半空中如约而至,如一颗陨星砸向贺岚山。
贺岚山一剑横劈,知道自己受了内伤,气机早不复之前,他又再度举起左手抬剑鞘一并抵了上去。
刀剑相撞,火花四溢。
接下来的贺岚山做了一个刘恒做梦都没想到的举动,他弃掉右手覆沙,转而右手变掌,重重拍在那剑鞘上,一股气仿若隔山,镇的刘恒丹田气脉皆是翻涌。
“噗”
一口鲜血涌出,刘恒像一只折翼罗雀栽倒下去,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形不倒。
刘恒持刀的手此刻已是鲜血淋漓,还在微微发颤。他成功的防住了贺兰山的第一掌,却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贺兰山会一手拿剑鞘挡刀,一掌拍击剑鞘。
那持刀之手在贺兰山隔着剑鞘一掌下去之时就已经是经脉崩裂。连着丹田气府也受到不小的损伤,或许他在晚点抽刀,伤的就不仅是右手的经脉和丹田气府了。
此刻的刘恒依然平静,丝毫不在意右手的伤,笑话,他刘恒受过的伤,多到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他只是对眼前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感到好奇:“我很少问同样的问题,我想知道,刚才那究竟是什么掌法,哪怕只告诉我那一掌的名字。”
贺兰山眨了眨眼,这次终是不再沉默。
“红裳,我亡妻之名。”
轮到刘恒沉默,半晌才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节哀。”
刘恒不明白一个掌法为何要冠以亡妻的名字,自然他更不明白为何贺兰山明明与他境界相当,却有如此长的意气。
贺岚山开始舞而走剑,他的气开始在身旁飞旋而聚。
刘恒眼神微眯,察觉到了一丝同之前贺岚山身上所发出不一样的气。
贺岚山看着刘恒疑惑的模样,微微颔首笑道:“我在而立之前从不喝酒。”
现在终于是他占据主动了一次,贺兰山面朝刘恒慢慢踱步。
两人相隔十丈时,贺兰山将覆沙插回鞘中道:“妻子故去之后我嗜酒如命。”他脸上再无任何神情,仿若一切天成,万般自然。
两人相隔七丈时,贺兰山的眼神从原本模糊一下子变得更为虚幻了起来:“嗜酒,只是为了能够少想一些亡妻。”
两人相隔五丈,贺兰山的声音不复之前的沙哑,转而像是壮年的沉闷:“我还有一个女儿,算起来她应该和周献凌差不多大的。”
“你说谁?”
这回轮到刘恒满脸震惊,那个早该被抹除干净的名字出现在眼前的老人口中却是如此自然,仿佛一切理应如此。
刘恒顿时整个人都开始疯狂了起来。
“你再说一遍?”
贺岚山继续踱步,并不理会刘恒的质问,好似一阵隆隆冬风,刮的四周冷意无边。
三丈!
贺岚山周身亮起白泽,他仰起头目追云霄轻轻呢喃:“亏欠世间所有,独对一人问心无愧,足矣。”
一丈!
一阵大风刮过,贺岚山的长衫被大风卷起,他直挺的站在刘恒面前坚毅如玄铁。有水滴落,苏州城再度下起了棉棉细雨,醉翁今日淋雨而醒。
寺内玄怆和尚摇头轻叹。
“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刘恒被贺岚山身上一股突如其来的势给压的喘不过气,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境况。但他依旧想不通,他想不通为何这个刚才还是风烛残年的老翁现在却一下子挤进了三宝殿,他更想不通为何会在贺岚山口中听到一个他几近快遗忘掉的名字。
“我已入斩尘,是你输了”
最后一丈,也是最后一招,贺岚山淡淡开口。
刘恒右手已废,只得换到左手持刀,他咆哮着将整个悬镜刀的刀身都变成了炽烈的火焰。
炎阳卧虎。
这是刘恒压箱底的绝技,刀身那一团火比起之前的焰浪范围无疑是小巫见大巫。但那股炽热,哪怕是隔着数丈之遥也能清晰感受到。
那股火焰如同化作一团下山猛虎,暴虐的冲向咫尺一丈的贺岚山,仿佛要把眼前的老人尽数撕裂。无论是刀意还是刘恒自身的势都在一刹那攀升至巅峰。
这种刀势,是真正在刀尖上舔血,而且是舔过很多次的武林高手才能有。不为其他,只为杀人!
刀势借杀意,杀意乘刀势。纵使是近百精骑同时冲锋,面对这一势压下去只怕都是九死一生。
刘恒并非因为他已不是贺兰山的对手而气急败坏,他只是不服,凭什么你能挤进三宝殿,而我依然要在门外苦苦追寻?凭什么,你会知道那个名字?
想让我死?那便与你一同去死。
那股赤焰迸射在贺岚山的身上灼烧,贺岚山周身那股白泽荧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刘恒开始疯狂的笑起来,他很得意自己最后一战能与一名斩尘高手同归于尽,尽管那名对手才刚入斩尘。
贺岚山看着他的疯狂,淡淡一笑,丝毫不在意,他伸出手往火焰之中猛的一抓,一个赤色的虎形幼崽立即被他从火焰中拧出。
然后他在刘恒毒辣疯狂的眼光中生生将那个幼崽挤碎,那股火焰随着虎崽的粉碎瞬时烟消云散。
“噗”
刘恒一口鲜血喷向空中,那个火焰所凝聚的虎崽是他的本命之物,本身他祭出此物已是时日无多,终究也是死路一条。
但贺岚山将它捏碎不说,还用了刘恒悟不透的方法断了他与虎崽之间的联系。
现在即便虎崽毁去了,刘恒也依然不会死,因为他们的联系已经断了,但刘恒下辈子只能是个废人,即便大罗金仙下凡也无济于事。
“为什么?为什么?”
刘恒嘶吼,朝着贺兰山疯狂的发问,他没办法在站起来,那就爬!
他爬到贺岚山的脚下,紧紧抓住他那满是污渍的长衫。
“你……凭什么?”
贺岚山望着昔日威风八面的刘无常,此时的刘恒污血满面,披头散发。一身青隼早已烂如破絮,那顶乌纱帽也在刚才被他摇晃了下来。
“你刘恒仇家满天下,放你这么回去,你只会死的更惨,虽然你确实该死。”
贺岚山喃喃道,不知是对脚下的刘恒还是对自己说。
刘恒嘴里依旧在含糊不清的问他凭什么?为什么?他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贺岚山甩开刘恒的拉扯,慢慢拾起刘恒的那把魄镜刀,回身准备给他一个痛快。但他回身之时,刘恒身旁多了一个人。那人秃头似鸡蛋,一袭黑袈裟,一张皱巴巴的脸可谓凶神恶煞。
自然是玄怆和尚。
“你想救他?”
贺岚山看着玄怆和尚不解问道。
玄怆和尚双手合十朝贺岚山轻轻作揖:“救他,也是救你。”
贺岚山纵声大笑几声,这才抱拳作揖:“既然如此,有劳禅师了。”
玄怆和尚摆了摆手:“你让我赢了一件袈裟,应该的。”
贺岚山微微颔首,并不准备细问,再次看了一眼趴在地上双目无神,嘴里还在疯疯癫癫喃喃自语的刘恒,随即转身离去。
玄怆和尚两眼闪烁一抹异色,身形前倾,想要留住贺岚山,但终究还是没有追上去。
“罢了,都是自己选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