勘隐司数十青隼自麟淄城北鱼贯而出,由八大判官之一的通判西和通判西北两人带队,皆是清一色的高头大马。孙拯与龚锦自然也在其中。此行只此一件事,只为抓捕两名夜叉杀手。一为郑偃,二为一位名讳不详的邮差。
不知何时,夜叉便像是编织起了一张覆盖整片大幸甚至是百胡部族和西域诸国的黑网,诸多杀手便是盘桓在巨网上的毒蛛,静静蛰伏在暗中等待着猎物上钩。
天下人头,皆明码标价!
此天下,乃是真正的天下,并非只此一个大幸。
夜叉有专门的谍据负责诸位杀手的联络以及追踪各位被盯上的猎物行踪。谍据极其隐秘,勘隐司多年以来耗费无数财力物力追查也只堪堪拔起了四五座。其中有青楼、赌坊、甚至黑市,若非眼线渗透其中,根本无迹可寻。
多年以来夜叉便像是一柄暗刃,便是连许多朝中大员党争夺势都对其有所倚靠,周瞻源自是对此十分头疼。之前也不是没有过朝廷大员买通夜叉杀手刺杀政敌的事情,这一来二去,属实也是令他头疼不已。
草蛇灰线,马迹蛛丝,隐于不言,细入无间。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夜叉的杀手一直便是信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取人头誓不罢休。夜叉也没太多条条框框的规矩,却更是体现了优胜劣汰的残酷。
谁的刀更快,谁下手更狠更阴,谁便能赚到更多的银子。
赵游儿行万里路,送万里终。
郑偃以身入傀道,牵丝戏命。
罗颖红袍如血涌,匕凿三途。
他们三人都是黑榜上凶名赫赫的夜叉,更贯彻了杀手的隐秘之道。
除去郑偃曾数次与勘隐司的人交手留下了画像能对上卷宗人名。其余无论罗颖还是赵游儿,都只有代号名字,真正面孔无人见过。
改身魔傀郑偃,只一手操演傀儡的技法极其邪门。而此人更与勘隐司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不知道有多少青隼便是夭折在郑偃那金刚不坏、浑身暗器的“常春”、“冬无”两具傀儡手中。
当年更是有前任两位地通判死在其手中,只那控制傀儡的丝线便是取自北溟极霜境的噬冰蚕,再淬已烈火锻制,掺入精钢。
只那蚕丝线轻轻一划便能摘得项上人头,更何况以寒铁锻制的傀儡更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哪怕是伪三宝境的倾力一击也只能在其傀儡铁躯上留下一道白烟,根本奈何不得。
而除了郑偃以外,勘隐司卷宗有记载另一位夜叉杀手,只用柴刀杀人,身份极其隐秘,但据查证有官家身份,至少也有着伪三宝的实力。
更为匪夷所思的是大幸各处都有那杀手的踪影,能以官家身份随意走动的除了朝廷钦差巡抚那便只有邮差驿卒。
若是那朝廷钦差巡抚倒还好说,可那驿卒邮差整个大幸至少也有近万人,而且分散于各州各郡乃至各县城,饶是勘隐司耳目遍布天下,也是极难找寻。
但此次孙拯却是带来了确切消息。
先是那以柴刀作武器的夜叉杀手将一伙江湖门派下山历练的弟子杀了近一半。从线索来看,此番也已经踏入了京畿之地。
后有宜璋王蔺如皎生前暗中培养死士数百,意图不轨。凶名赫赫的改身魔傀郑偃也是踏入了京州。而最为关键的是那辽州大旱已至翻天覆地的地步,有许多江湖高手都是落草为寇投靠了莽山。
辽王派兵屡屡镇压无果之后,更是爆出了一个消息掀起轩然大波。
莽山裹藏了大越朝后人,更是打出了“伐无道,诛暴幸。”的旗号公然与朝廷叫板。
一时间各种小道消息也是接踵而至。
周瞻源听着一件件奏报始终面色如常,直到那最后两条入耳,再好的养气功夫也散的一干二尽。
蜀王就藩行至青氓峰遭刺客袭击,身负重伤。
冥王下江南的信书传来,有贼寇打着铜雀旧案主犯的名号密谋造反。
大幸国土有皇子就藩途中遭刺自然是挑衅朝廷颜面,周瞻源岂能无动于衷?
而铜雀一案,任谁都知道,乃当朝皇帝的逆鳞,触之即死。
周瞻源即刻修圣旨一封于赵赐吴淳,但有铜雀余孽,二人可自行处置,先斩后奏也无不可。另外又让呼延庚信亲自带上了八百御林保护周献检就藩。
而如今勘隐司出动,自然是想一举将几位夜叉高手一网打尽。
“刺客猖獗,武夫屡屡以武乱禁,不将朕的朝廷放入眼中。如今便是要以武制武,让那群人明白,大幸的铁蹄依然雄健,勘隐司更不是纸糊的老虎。”
紫金帘后的人影只静静看着发泄心中怨气的周瞻源,半晌才是开口:“可要将诸葛召回?”
周瞻源闻言只摇了摇头:“若是这点小事都要劳烦诸葛先生,那朕还当什么皇帝。”
紫金帘后的人默然半晌才是继续开口:“听闻你马上也要南下苏州?可需要我陪同?”
周瞻源客气道:“到时候呼延庚信会随朕同行,先生若是离开了紫幸城朕也不放心。”
紫金帘后之人再无言语。
一个能让皇帝口呼先生,称呼皇帝可用你“字”作称的人,天下又能有几个?
……
孙拯紧跟于通判西身后虚心请教勘隐司各种事物,通判西倒也知不无言。孙拯极受赵赐的器重,虽说履历尚浅,但一来有朝中大员撑腰,二则处事机敏,有朝一日必然也能成就一番大气。
更何况上次缉拿铜雀旧犯,正是孙拯将重要情报带了回来。
“你还记得那个张詹么?”
通判西忽的开口问向孙拯。
孙拯自然赶忙作答:“当初我二人同为刘大人属下,自是记得。”
通判西点了点头:“张詹曾与我说,你在苏州查案时用心不端。如今张詹因为在赵大人面前说错话贬去了青隼,而你却扶摇直上,想来也是好笑。”
孙拯连忙抱拳:“都是承蒙各位大人的照顾和陛下的隆恩,只是刘大人可惜了。”
通判西见孙拯并没有因为张詹的事情幸灾乐祸,也全然没有因为他言语中的赞扬之意恃宠而骄,对其心性自也是较为满意。
“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既然入了勘隐司,最忌的便是妇人之仁。刘仁死在了苏州,只能说明他自己本事不够,怨不得他人。倒是你能在那位剑客手中逃脱,实属不易。”
孙拯闻言点了点头,自是知晓勘隐司中最无情面一谈。只是他心中依然还埋藏这一个秘密,事关他的顶头上司赵赐,也独有这件事,他没有奏报给周瞻源。
城北官道马蹄扬起飞尘,倒是周边依旧许多熙熙攘攘进出城的行人,只那门小吏只看到青隼服众人便赶忙疏散人群留下宽敞道路让一众勘隐司通过。
近百骑疾驰出了北门不久,却是看到一道身影徐徐走来。
通判西只看着那人瞳孔一缩,自是赶忙呵令身后众人下马,只数十骑青隼下马跪拜。
“通判西携勘隐司青隼见过七殿下。”
周献骁也是望着眼前数十骑自然也是微微一怔,余了才是开口:“你们此番是追查何事?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
通判西面露难色:“勘隐司查案,除了陛下任何人都无权过问,还望七殿下赎罪。”
周献骁自是知晓这些规矩,也没有放在心上,只让众人起身才是开口:“既是为我大幸社稷,有劳诸位了。”
通判西开口:“勘隐司分内之责。”
周献骁点了点头,便欲错过勘隐司众人离去,却是陡然想到了些什么,再度急转过身:“诸位,我想此番勘隐司如此大张旗鼓,无论追查何人何事,都不应该贸然往官道上走。”
通判西刚预备上马离去,却是又为这一句话停伫原地不解道:“七殿下此言何意?”
周献骁义正言辞开口道:“天色将晚,这一来沿路马蹄声容易扰民,再是贼人又不蠢,饶是看到你们这般凶神恶煞的模样谁人不躲一脚?再者既然是贼人匪类,自当也是多行荒野小径,你们这么走,怎么抓到他们?”
周献骁的理由略微蹩脚,通判西也是愣了愣。
我们这才刚出麟淄,哪有这么快便能遇到贼人的?况且他们勘隐司干活啥时候还要心系百姓了?
许是周献骁也觉得自己说的由头太过可笑,只得轻咳两声:“本殿下也只是好言相劝,若是有违勘隐司的规定,通判大人便当做没听见过便是。”
通判西倒是没想到这一茬,但眼前之人毕竟也是当今身份显赫的皇子,再者无论走哪条路倒也没有什么多大差别。心念及此便也是不好驳了周献骁的面子,也是点头开口:“七殿下所言极是,是属下思虑欠佳,这便换成小路。”
随即便上马领着众人换了条道路远去。
只看着那数十青隼渐行渐远,周献骁才是喘了口气。
“这回算是送佛送到西了,你这一声大哥还真没白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