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霸下猛然纵身一跃,化作一束流光,横跨海潮,转瞬之时,便已登上海岛。
而忒浮亚及泣难释子辨清那流光直奔李羽霜等人而去,本欲脱离此方战局,予以援驰。却不料,那些一直与他们二人周旋的踏天宫死士,此刻仿佛发了疯似的涌了上来,展开犹如自杀一般的反扑,封锁住二人去路。显然霸下的这群“兄弟们”十分清楚他们大哥的心思,也心甘情愿的为他抛弃性命。
而在此之前,姒梦青喰体躯早已复原,彼时正盘膝而坐,全神贯注的驱动雷演武——夔牛殛电,她身前李羽霜面色铁青,已是进气多出气少,衣襟大敞间,可见斗大拳印凹陷进皮肉数寸,暗褐色的心房血滞固于此,以致其前胸处无数道或大或小的血管隆起,宛若岁寒枯枝。
李羽霜左胸处遭姒梦青喰以血勾绘出状若飞鸟的晦涩咒文,后者此刻正极为细致的将右小腿上磅礴的雷电之力分化引导成细流状,缓缓灌注进咒文之中,刺激着李羽霜心脉。但照着姒梦青喰估算,纵使她操作得当,李羽霜能苏醒过来的概率却也超不过一成。
此番事关生死,容不得半分差错,但这世间事,偏又大多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随着霸下登岸,引得轰然一声巨响,在激起尘沙飞扬的同时,也将处于十二分专注的姒梦青喰骇得浑身一激灵,稍有失神间,松懈了对雷电之力的输出控制,使其再度恢复磅礴之势,远超过李羽霜现今所能承受的极限。至此,姒梦青喰再行遏止也是为时已晚,情急之下她只得将电流偏移,使其疏导至一旁沙岸之上。
殛电去处,沙砾烧熔,顿时变作一片焦黑,而后升起缕缕黄烟,飘散出极为难闻的气味来。
“呼……”
事后,姒梦青喰忙停止动用雷演武,双臂杵在沙岸上,俯身仔细检查李羽霜的伤势,见其仅有手臂外侧遭雷光刮擦而略有损伤,不由得长舒口气来。诚然此番险情虽已遭姒梦青喰化解,却仍是让她心有余悸。
“他娘的,是哪个不长眼的!”姒梦青喰怒骂一声,随即站起身来,待她转过头去,见来人是霸下,惊愕之情溢于言表,随即朝李羽霜方向靠了靠,挡在他身前。
“忒浮亚和释子在干什么!怎会让霸下进到岛上来。”姒梦青喰于心中暗道,随即她微微侧首,视线绕过霸下那铁塔般的身子,望向远处七重海上。
彼方战局,霸下所带来的踏天宫死士,虽只余下十数人,但各个勇猛异常,此刻其中一人身躯正遭古拉姆刺穿,却不退反进,双臂紧紧锢住忒浮亚腰肢,而后皮肤闪着诡异的红光,毫无声息的炸裂开来。虽然因二者实力差异过大,此举并未对忒浮亚造成任何实质上的伤害,但其自爆时卷起的气浪,还是将忒浮亚朝远离海岛的方向推出十数丈。
“他们二人现今应该没工夫来救你。”霸下见自己恍若空气般被晾在一旁,出言提醒道。
姒梦青喰闻言收回视线,异色双瞳死死盯着霸下,冷语还击道:“小崽子,你真当老娘是泥捏的不成?”
霸下闻言并未气恼,言辞间反倒是有几分好言相劝的意味,告诫道:“经由先前一战,你也应该明白,你并不是我的对手,此时你若是肯退去,我敢保证,只杀你身后那人。”
霸下之所以会说出这番话,倒也并非是因为他突然良心发现,只是单纯觉得与姒梦青喰这种恢复力极强的对手交战,颇为耗时且不划算罢了。
姒梦青喰对霸下的这套说辞嗤之以鼻,蔑笑道:“可别惹我发笑了,这话若是换作我来讲,你觉得你会从吗?”
“懂得知难而退,恰是智者所为。”霸下淡淡道。
“智者?这不过就是怯懦者的借口罢了……”姒梦青喰言至此处,自腰腹处饕餮演武纹中取出链刃九凤,而后说道:“你若是不想与我交手,原地不动,等着让我杀,可不也是你口中的智者所为?”
“哼,强词夺理。”霸下闻言攥了攥拳,发出犹如金铁相击的声响,而后说道:“既然你不肯退让,那便让你先那小子一步去死吧。”
姒梦青喰见状眼睛微微眯起,紧紧盯着玄嚣之拳的动向。姒姓一脉本就与姬姓出自同源,其始祖太姒更是姬少昊生母,故而对其生平事迹记载尤为详尽,姒梦青喰自幼熟读,对玄嚣之拳的威名更是如雷贯耳,此番与之对敌,虽有诸多忌惮,可气势上却不能落了下风,叫嚣道:“想杀老娘?你恐怕还没这个本事,玄嚣之拳又如何,再是上好的兵刃,可还要看谁使得。”
言罢,姒梦青喰手腕一震,九凤陡然化作枪形,灼演武——毕方讹火再起,锐枪上燃起熊熊烈焰,与此同时背后凶演武——穷奇幻生羽翼,体躯亦随之涨大数分,而后只见她俯身屈膝如豹,紧绷的四肢积蓄着极具爆发性的力量,一双异色瞳孔宛如饥饿凶兽般死死盯着霸下。
此番面对霸下,姒梦青喰虽无必胜的把握,却也唯有选择主动出击,因为一旦战线太过靠后,那么霸下便有机会直接伤到李羽霜的性命。
何况这一次出击,姒梦青喰吸取上次失败的教训,决定尽量避其锋芒,以速度克敌,也不必胜他,只需拖延到忒浮亚及泣难释子回来即可。故霸下不动,姒梦青喰也不动,时刻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
等霸下见商谈未果,抬脚刚欲上前,下一瞬,姒梦青喰便如彗星般冲杀出去,手中锐枪直指其项上人头。
霸下面对手下败将,自是浑然不惧,便也挺身上前,荒阳之拳轰然挥出,迎着枪尖而去,不过眨眼之时,拳势枪影即将正面交锋,却不料姒梦青喰猛然扇动背上双翼,身形一阵虚幻,竟凭空下移了半个身位,手中锐枪陡然恢复成链刃形状,姒梦青喰将尾链绕系在荒阳之拳末端,紧接着身形作滑铲状,自前者胯下钻过时,又趁机将尾链在霸下双腿脚踝处各绕系过一圈。最后姒梦青喰借由冲势猛然发力,将九凤锋刃一端斜插进沙岸十数丈,限制住霸下一拳双脚。
而霸下明知手脚遭九凤锢束,却并未急于破解,反而是扭转腰肢,猛地举起玄嚣之拳朝身后挥来,其外侧三根玄黑色的利刺犹如尖刀一般,直刺向姒梦青喰,后者见状,单手把持着已经绷直的尾链,双翼振翅间,如乘秋千般荡向高处,姒梦青喰此举本欲在错开玄嚣之拳的攻势,却未曾料想霸下此击的目标从一开始便不是她。
此刻在姒梦青喰眼中,玄嚣之拳挥动间,进势陡然下沉半分,不再朝她攻去,反而是击打在九凤之上,那犹如尖刀状的利刺砍瓜切菜一般直接将尾链斩断,霸下则就势反手握住尾链那未锢束他手脚的一端,而后猛然一甩,竟直接将深插于沙岸之中的锋刃部分抽离出来,欲将其连带着姒梦青喰一同丢出海岛。
姒梦青喰在感受到握持九凤的掌心处传来巨力的同时,身躯开始不受控制得遭霸下拖动,瞬时便已于空中兜转过半圈。在明知角力不敌的情况下,姒梦青喰急行断舍,终是赶在霸下脱手前,抛离九凤。而后就势于空中再兜转半圈,绕回霸下身后,一脚蹬在其背部,借势而上,双腿锁住霸下脖颈,随后曲指作爪状,一手掌心凝火刺,一手掌心结风锥,直向其双眼挖去。
在这世上,无论修行到何种层次的武者,双眼永远是其浑身最为脆弱的部位,故而纵使是霸下这等好手,在面对如此狠辣的招式时,也只得将头向后仰去,以下颌硬抗。
此刻姒梦青喰与霸下,一人俯首,一人仰面,二者四目相对间,姒梦青喰突然灵机一动,瞅准时机,在她左眼那如皓月皎白的瞳仁中,登时亮起一圈艰深晦涩的咒文。
“魅演武——青丘狐蛊!”随姒梦青喰于心中一声怒喝,其左眼中顿时漾起一阵狐媚的妖光,有道是:
桃花媚眼迷真性,皮肉情欲丧良淳。
万种风情道不尽,侵肌摄骨最销魂。
情爱欢愉,人之常态,霸下并非那清心寡欲恪守戒律的苦行僧,此番正与魅演武撞了个满怀,又岂有不遭魅惑的道理,不过几个呼吸间,霸下便面露迷醉之色,浑身筋肉也逐渐松弛下来。姒梦青喰则趁机十分轻柔的收回双掌,生怕弄出什么声响会将霸下唤醒,而后将风锥火刺对准其太阳穴处,刚欲动手,却有一道黑影突然闪至姒梦青喰眼前。
此刻横档在二者面前的,正是玄嚣之拳,而与姒梦青喰狐媚之眼对上的,赫然是其上的那只猩红巨眼。
那猩红巨眼仿佛有种诡异的魔力,姒梦青喰只看过一眼,便感觉自己置身于常理所无法探知的扭曲空间中,不可名状怪物的尸山血海将她包围,脚下无尽的黑暗犹如深渊一般将她吞噬,朦胧间,姒梦青喰感觉无数条蛇信正在舔舐她的躯体,那粘腻腥臭的唾液,让她做呕,让她骨消肉离。
当姒梦青喰翻过尸山血海,以为能够逃脱,却又再度陷进另一条深渊,落入另一场轮回。姒梦青喰在这种往复逃生,却又不断濒临甚至极度渴求死亡的矛盾状态中,神智几近崩溃。
这所有的一切,只发生在姒梦青喰眨眼的瞬间,但对她来讲,却仿佛过了上万年那般长,短暂的合眼,让姒梦青喰恢复了些许神智,她出于本能的想要逃离,便松开锢锁住霸下脖颈的双腿,扑扇着幻翼,逃也似地飞开来。
故此,不再受魅演武控制的霸下很快便恢复了神智,等他醒来,入眼便是玄嚣之拳掌心处的那道白痕,霸下见此神情颇为复杂,似是心痛,也似是欣慰般的喃喃道:“玄嚣,有你在,可还真让人安心。”
而与此同时,十数里开外,海岛的另一侧,姒梦青喰正跪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应她浑身剧烈的颤抖,仿佛骤雨般滴落在沙岸上。
“呼……咳,呼……咳……”
稍加平静过后,姒梦青喰双拳紧攥,指甲陷进肉里,一遍又一遍的捶打在沙地上,殷红的血液混进沙砾,随之而来的还有,咸涩的苦泪。
演武败了,大巫祝败了,少鹿泽的心血败了,姒梦青喰又败了,然而比失败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她此刻那无比怯懦的心,那毫无战意,随时想夹着尾巴逃回少鹿泽的想法,那不争气的自己。
……
在姒梦青喰败走后,海岛之上便再也没人能阻拦霸下,此刻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行至李羽霜身旁,高举起荒阳之拳,又未作任何迟疑的轰下,欲直接了结他的性命。
正当此时,天际之外,自极远处掠来一道寒光,横击于荒阳之拳上,以致其拳势偏移,挥击在李羽霜身侧五尺处的沙岸上。
而那掠来的寒光,在与荒阳之拳相击后,径自弹飞出去,于空中翻转几圈,最终斜插在沙岸之上,
霸下回身望去,见那寒光本是一柄长剑,剑身若寒潭冬月,剑穗若金秋麦黄,剑格处工笔正篆两字:
无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