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罚天秤,传说中为造物主所执掌,后赐予昆奥,右盘为空,左盘内盛造物主神羽,象征着绝对的公平与正义,用以度量世间一起不公之事。其裁断方式倒也简单,若是受审者的灵魂重于神羽,使得掌罚天秤偏移,即为恶。
忒浮亚举起掌罚天秤,对向狴犴,或许在场内众人心中,狴犴即为踏天宫龙子,今日又在神星城大肆屠戮,是善是恶,似乎已不必言说。而在忒浮亚心中,掌罚天秤象征着昆奥的意志,其做出的决断,必然会比她自己准确。
此刻忒浮亚容貌虽被面具遮挡,但仅凭她手持掌罚天秤与圣剑古拉姆,神宗众人便都欢欣雀跃,皆因新神已生。
霍依正了正衣襟,高喝一声:“恭迎新任神子降临!”言罢单膝跪地,双手交叉抱肩,其后神星城众人亦是随他那般,跪地齐声呼喊道:“恭迎新任神子降临。”
李羽霜三人也经由他们这般呼喊,知晓了忒浮亚的身份。
正当众人的目光集中在掌罚天秤之上,期盼那似乎早已定论的结果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狴犴面对掌罚天秤的审判,竟未使其有半分偏移。这结果是狴犴,为善。
“怎么会!”神宗众人一片哗然,皆因在他们心中早已为狴犴打上了十恶不赦的标签,可掌罚天秤代表造物主的决断,又是威严不容质疑。
忒浮亚对掌罚天秤的决断亦是深信不疑,既是尸山血海的真相摆在眼前,也未有动摇,出言对狴犴说道:“即为善,我今日不杀你,你走吧”
“不可!”姒梦青喰和李羽霜几乎是同时否决道,后者挣扎着站起身来,抱拳说道:“神子,眼前这人乃是踏天宫狴犴,今日神星城劫难由他而起,万不可放虎归山,否则后患无穷。”
忒浮亚瞥了一眼李羽霜,淡淡道:“是善是恶,掌罚天秤已有决断。”
“世人诡策难辩,岂能如此轻率断言!”大好机会在前,李羽霜此刻也是急了,颇为大声的喊道。
忒浮亚见他这般,先是举起掌罚天秤对准李羽霜,见未有偏移后,方才说道:“这位朋友,请你不要再说下去了,今日援护神星城,我万分感谢,但掌罚天秤的威严不容践踏。”愈发讲来,语气愈重,忒浮亚之所以会这般说,完全是因为在她心中,掌罚天秤象征着昆奥的意志。
“这……”李羽霜被她这话弄得语塞,心中暗道这神子着实让人难以理解,这尸山血海的景象摆在眼前,她竟情愿去相信一杆秤。
二人这边正辩论着是否该放过狴犴,姒梦青喰那般却是一门心思要取他性命,两道演武纹再结炎柱气旋,向狴犴攻去。却见一道银光掠过,忒浮亚挡在狴犴身前,手中圣剑轻挥,便将炎柱气旋斩为两断,举起掌罚天秤对准姒梦青喰。
狴犴则趁着两人对峙的间隙,身形几个跳转,远遁而去。
“休走!”姒梦青喰双翼一展,正欲追去,却见忒浮亚又挡在她身前。
时机稍纵即逝,狴犴就这样在姒梦青喰的注视下急掠而去,最终消失不见,眼见此番可重创踏天宫的时机溜走,姒梦青喰心中盛怒,厉声质问道:“你想干嘛。”言罢举起九凤,要与忒浮亚一战。
“青喰。”见此情景,李羽霜急忙喝止,后又缓步赶到二人身下,有气无力的说道:“青喰,算了,今日事有蹊跷。”
“哼!”
毕竟同为七宗传人,姒梦青喰也不可能真的对忒浮亚动手,冷哼一声后,收复双翼,落在李羽霜身侧,将他扶住,关切道:“小道士,你身子怎么样了?”
李羽霜闻言苦笑道:“皮肉伤倒是小事,只是动用森罗万象境对经脉损耗颇大,估计要调养一段日子。”
这时霍依带着几名神宗弟子,来到四人身旁,单膝跪地行礼道:“神子大人,三位传承者大人,今日挽救神宗于水火,老身替神星城数十万子民,谢过各位。
李羽霜上前几步,将霍依扶起身来说道:“七宗同气连枝,何况仗义任侠本就应是我辈所为,这位老先生不必行此大礼。”
“今日能让狴犴逃了去,还是多谢谢你家神子吧。”姒梦青喰没好气的说道,李羽霜闻言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讲下去。
霍依见此也只能尴尬一笑,毕竟是自家神子与掌罚天秤一同做出的决断,他虽心中也有不满,但此刻也不好说些什么,只能岔开话题说道:“三位传承者大人辛苦,又都负伤在身,不如先到城内修养些日子。”
“也好,那烦请老先生前面带路。”李羽霜抱拳道。
“不敢,几位请。”
一行人回神星城的路上,泣难释子坐在那尸山血海前诵念经文,李羽霜虽然对求援声充耳不闻的泣难释子心生不满,但此刻还是叫道:“释子,与我们一道进城吧。”
“道长与大巫祝先去把,小僧在此处诵念往生咒,愿逝者能登极乐世界。”泣难释子拒绝道。
姒梦青喰对挺身相护的李羽霜生出了不少好感,也同样对泣难释子先前的不作为感到愤怒,但她不像李羽霜那般婉转,而是直言道:“人家又不信你那套,就是念了又怎样,极乐世界,说不定人家还不稀罕呢。”
霍依察觉出几人间气氛不对,忙上前打圆场道:“释子大人,您先随几位传承者大人入城去吧,神宗子弟不能就这么曝尸在外,待他们下葬后,您再来诵经也不迟。”
霍依言之有理,泣难释子也不好阻拦神宗子弟下葬,故而颔首应道:“好吧。”随即站起身来,同几人一起进入了神星城。
……
圣祈堂,邻近造物殿而建,尖拱、壁柱、花窗棂,装饰繁多且极尽奢华,若有日光照入,甚至会让人有炫目之感。作为神子的起居之所,此刻自然也就归属于忒浮亚所有。
一行人进入圣祈堂,昔日窗轨壁画今犹在,却少故人相与谈,忒浮亚环顾圣祈堂,倒是有些触景生情,鼻间微酸。
姒梦青喰扶着李羽霜到角落的长椅处坐下,后者此刻伤重,但却并未急于运功调息,而是低下身子双手扶额,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泣难释子就地盘膝而坐,口中喃喃,诵念经文.
忒浮亚对新生的力量不能熟练掌握,未免伤及圣祈堂内装饰,便将圣法气归复入体,撤去斗铠,掌罚天秤与圣剑古拉姆亦随之淡化,消失不见。
“忒浮亚!”霍依看清那一直隐秘在造物主泣相假面下的容貌,惊讶的叫出声来,但随即察觉到言语间的不妥,连忙改口道:“老身口不择言,还望神子大人恕罪。”
“霍依爷爷,您不必这样,我虽已成……”
“虽然我接任了老师的位置,但还是忒浮亚不是吗?”经由那三日在造物殿的祈祷,忒浮亚对造物主本就如纸般薄弱的信仰,可谓是荡然无存,故而也不愿以神子自称,只把自己当作昆奥的继位者,言语间阻塞片刻,终是换了种说法。
“好,好,好。”霍依连声叫好,面上流露出欣慰的笑来,忒浮亚是霍依看着长大的,自然知她品行优良,平日里也讨人喜欢,能由她来作神子,霍依自然欢喜。
“今日神星城遭大劫而不灭,又逢新神即位,三宗传承者莅临,当属造物主护佑,老身这就布告城内,以慰人心。”霍依能在神宗混迹道大主教的位置,自然懂得察言观色,李羽霜三人进入圣祈堂后便一言不发,显然是碍于他的存在,这时也就找了个由头离开。
言罢霍依冲几人行过一礼,倒退着离开圣祈堂。也诚然如他所想,霍依前脚刚离开圣祈堂,后脚李羽霜便出言说道:“今日事着实蹊跷!”
“小道士,你发现什么了?”姒梦青喰问道,然而李羽霜却并未急着回答她,转而问向泣难释子。
“释子,以你对狴犴的了解,她今日可是未用全力?”
泣难释子并未停下诵经,只是轻轻颔首示意。
“果然。”李羽霜喃喃道。
“小道士你是怎么发现的?”姒梦青喰问道。
“若是起先狴犴那般不作为,可以看作对你我的轻视,可他只守不攻,招式威力也大都一般,若真是龙子,那实力也不该这般弱,再者言说,他若是真是这般实力,又是如何能斩杀得了神子昆奥。”
忒浮亚起先只是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可当李羽霜讲到昆奥的名字时,一个闪身便来到李羽霜身前,揪起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从长椅上提起来,大声质问道:“你说什么。”
李羽霜本就重伤,再加上忒浮亚这一下,牵引的脊骨作响,钻心般的疼痛让李羽霜满目扭曲起来。
姒梦青喰抓住忒浮亚的手腕,目光似喷火一般,厉声呵斥道:“放手!”
姒梦青喰本就本就瞧这神子不顺眼,见她居然还对伤者出手,更是怒上心头,钳制着忒浮亚的指节因用力而噼啪作响。
而忒浮亚此刻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急忙松开了手,满含歉意的说道:“对不起。”
忒浮亚这手一松,李羽霜又一屁股坐回长椅上,涨红着脸,干咳了数声,方才缓过来。
“青喰,多谢。”李羽霜出言谢道,见姒梦青喰仍是钳制着忒浮亚的手腕,李羽霜出言缓和道:“青喰,我没事,你先放手,我们慢慢谈。”
昆奥作为神子,想来在神宗内也是颇受人敬仰,眼下忒浮亚这般激动,李羽霜倒是也能理解。
“哼!”姒梦青喰冷哼一声,松开了手。
“神子怎么称呼?”李羽霜问道。
“忒浮亚。”
“忒浮亚你不知道昆奥是被狴犴所杀的吗?”李羽霜问道。
“不可能!掌罚天秤已裁决狴犴为善。”忒浮亚质疑道。
李羽霜见忒浮亚仍是对那掌罚天秤深信不疑,也是头大,出言问道:“你总将善恶挂在嘴边,可善恶又该如何来定义?”
“顺益此世为善,违损此世为恶。”忒浮亚略加思索后答道。
“你应该是知道我们此行来的目的把?”
“圣法典所记,共起伐龙,不敢有忘。”忒浮亚答道
“你知道便好,那我们伐龙可是为善?”李羽霜问道。
“行英雄之举,挽救苍生于水火之中,自然为善。”忒浮亚不假思索的答道。
“那为自伤人性命,可是为恶?”李羽霜又问道。
“自然为恶。”忒浮亚同样是不假思索的答道。
“可我们共起伐龙,说是为了四洲苍生,但翻搅得四洲大乱,亦是会伤及不少无辜性命,又是善是恶?”李羽霜质问道。
“这……”
“是善也是恶。”忒浮亚被李羽霜问的懵了,思虑良久,方才说道。
“于战,无为善,换句话说,无论出于何种目的,我们都是恶人,无论屠龙是否成功,我们都将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你那杆秤,又能衡量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