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大量巫觋失踪,终究还是引起了妘狐怀的注意。作为司掌刑罚的巫祝,妘狐怀率领下属奔赴少鹿泽各处探查,
追寻着蛛丝马迹,陆续发现了妫赤蜮的数个藏尸地。
这场声势浩大的追查行动,自然也被妫赤蜮所知晓,此时她已经成功得铸两道演武纹,容貌的衰老得到了延缓。
妫赤蜮知道,再在少鹿泽待下去,迟早有一日会查到自己身上,到时候,纵是她娘也保不下她,便暗地里虏来一名和自己身形相近的未曾修炼演武的女子,想借假死逃生。
这一日,妫赤蜮做好准备,带着精心准备后面目全非的尸块,前往新的抛尸地,到达地点后,正欲将罩袍内尸块抛出,身后突然窜出一名年纪不大的巫祝,厉声质问道:“是谁!”
妫赤蜮闻言身躯一颤,心中暗道不妙,罩袍内的手搭上了腰间处预先准备的涂毒匕首,缓缓的转过头来,细看那年轻巫祝有些面熟,便试探性的问道:“妫陆歌?”
那年轻巫祝分辨出是妫赤蜮的声音,心中警惕稍微松懈了些,朝她走近了些,说道:“赤蜮姐,你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了?”
妫陆歌倒也不是没嗅到妫赤蜮身上细微的血腥味,只是她毫不在意罢了,二人本就是同族,其母妫璎珞又是自己姑母,平日里对她照顾有加,纵使少鹿泽内有关妫赤蜮的风言风语不断,妫陆歌亦是会出言维护妫赤蜮的人,所以尽管她出现在如此敏感的地点,妫陆歌亦是对她抱有十分的信任,毕竟任谁也难料到,残害数十名巫觋竟会是这在外人面前手无缚鸡之力的妫赤蜮。
妫赤蜮见妫陆歌向她走来,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妫陆歌隶属刑罚司,是妘狐怀的下属,这时出现在此地必然是在埋伏抛尸者。虽然妫赤蜮杀过数十人,见惯了他人生命在眼前流逝,但她自己却是十分怕死,脑中急思如何从眼下这境地逃脱,却总是不由得想到自己被捕后的惨状,害怕得身躯抖动起来。
妫陆歌瞧妫赤蜮抖得厉害,便又向她凑近了些,关切的问道:“赤蜮姐,你没事吧?”
“陆歌,我没事,就是有些头晕,你过来扶我一下。”
“哦,好。”
妫陆歌应过一声,凑到妫赤蜮身旁,她本未对妫赤蜮生疑问,但其身上过于浓重的血腥味,还是让妫陆歌眉头紧锁,停在五步开外,出言问道:“赤蜮姐,你身上血腥味怎么这般重?”
这句话像是点醒了妫赤蜮一般,让先前还在犹豫不决的她下定了决心,纵使妫赤蜮平日里也十分钟意她这堂妹,但和自己的性命比起来,血缘亲情又算得上什么呢。
“今天早些时候帮你姑妈倒腾兽血,溅了我一身,不知为何就有些头晕。”妫赤蜮扯谎道。
这借口也算合理,妫陆歌便信了妫赤蜮,走至其身旁,一手扶住后者的肩膀,关切问道:“表姐,这样有好些吗?”
妫赤蜮此刻低着头,面容藏在兜帽中,轻声说道:“好多了,陆歌,能否再帮表姐一个忙。”
“嗯,表姐你说。”妫陆歌答应道。
“你靠我近些。”
妫陆歌闻言低下头来,却见一道银光闪过,妫赤蜮手持匕首,划过妫陆歌脖颈,虽说后者未有防备,但毕竟身躯经由演武改造,反应要快上不少,急忙跳开,匕首只在妫陆歌脖颈上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罢了。
“表姐,你……”妫陆歌不解妫赤蜮此举,正欲质问,却感觉手脚无力,头脑一阵发昏,跪倒下来。
“有毒!”妫陆歌惊道。
妫赤蜮所持匕首上毒乃是妫璎珞秘制,本意是她修不成演武,好当作防身之物,却未想被她用作残害同族的凶器。
“谢谢你,陆歌,今日只有你死了,表姐才能活下去。”妫赤蜮掀开兜帽,望向妫陆歌的神情中,带有一丝怜悯,但更多得是狂喜。
“妫赤蜮,那些巫觋的事情也都是你做的?”妫陆歌银牙轻咬,忿忿的问道。
“没错,都是我,陆歌,别怪表姐心狠,要怪就怪今日妘狐怀派你在此地蹲守我。”妫赤蜮说着,缓步向妫陆歌靠来。
“放……屁。”妫陆歌艰难的从口中吐出两个字后,直接面朝沙土,重重的倒下,气若游丝,仿佛随时都会断了生息。
妫赤蜮见状,仍是不放心,径自走到其身旁,再补上几刀,直到瞧见妫陆歌双眼外翻,彻底断气,这才肯放心离去。
“少鹿泽是待不下去了,只能将计划提前了。”妫赤蜮心中如是想,腿上速度加快几分,跑回自己住处,取过行囊后,便向少鹿泽外掠去。
……
妫赤蜮走后不久,只听“咳”一声长喘,妫陆歌眼中恢复了些许神采,妫璎珞的毒确实厉害,妫陆歌中毒后仅几个呼吸间,便无反抗之力,她急中生智下选择龟息假死,没想到当真蒙混过去,拖到妫赤蜮先行离去。
妫陆歌指尖沾上脖颈血迹,就这胸前衣襟书写,虽然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她却一定要将妫赤蜮是凶手的消息传递出去。
两个时辰后
莹楼
姒梦青喰正与妫璎珞对坐品茶,且听楼梯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跑动声,少顷,妘狐怀手持一块血布推门而入,跪地拜道:“禀报大巫祝,已查清迫害巫觋的凶手。”
“起身细说”姒梦青喰浅抿一口杯中茶,说道。
“是!”妘狐怀应道,方才跑得匆忙,等她站起身来见妫璎珞也在时,便冷笑道:“妫璎珞你可还真是养了个好女儿。”
妫璎珞被她说得一头雾水,问道:“妘狐怀,你这是何意?”
妘狐怀将手上血布掷向桌面,冷语道:“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
妫璎珞摊开血布,只见其上歪歪扭扭的血书写道:“妫赤蜮凶。”
凶后还有手字,但并不完整,只有一撇两横,还有一竖不知为何没写。
姒梦青喰瞥了一眼这血布片,眉头紧锁间向妘狐怀问道:“你说这残杀巫觋的人是妫赤蜮?”
“千真万确。”妘狐怀答道。
“不可能,妘狐怀,蜮儿她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是残杀巫觋的凶手。”妫璎珞拍桌而起,指着妘狐怀怒喝道。
“妫璎珞,别和老娘叫喊。”妘狐怀轻蔑一笑,问道:“少鹿泽会使毒的不少,但我问你,中毒者瞳孔灰白,神阙溃烂,乳蛾呈青紫色,可是你蚀心毒姬独门蛊毒?”
“却是不假。”妫璎珞应道。
“你敢承认便好,想知道这血书是谁写的吗?不妨告诉你,就是你亲侄女妫陆歌,我真该让你看看她的死状,看你还能不能说出偏袒妫赤蜮的话来!”妘狐怀怒喝道。
“说不准是别人仿造我毒,诬陷我儿。”妫璎珞此刻仍不信妘狐怀的话,辩解道。
“妫璎珞,你莫非真以为我能司掌少鹿泽刑罚是靠吃白饭不成?”妘狐怀怒道。
“够了,别吵了!”姒梦青喰被这二人搅闹得心烦,拍桌厉声呵斥道。
经由这一声喝,妫璎珞二人皆是噤声,不敢再多言。
“妘狐怀,你都查到什么了?”姒梦青喰问道。
“禀大巫祝,妫赤蜮的住所,属下已经搜查过,发现纹铸演武所用的银针两套,中和之血三大坛,房间桌底,墙壁有大量飞溅的血渍,经辩查,属寻常血液。”
“妫赤蜮屋中值钱的细软均已消失,属下已派刑罚巫祝在多处探查,尚未发现罪人妫赤蜮的身影,属下猜测,妫赤蜮极有可能已经潜逃出少鹿泽。”
姒梦青喰闻言微微颔首,后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发令道:“既已探查清楚,我必然留她不得,妘狐怀你继续在少鹿泽内搜寻,我亲自去外界探查,就不信还能跑了她不成!”
“是。”妘狐怀拜道。
妫璎珞见姒梦青喰竟然要亲自缉拿妫赤蜮,当即跪倒在地上,恳求道:“大巫祝,您且慢,这其中一定有误会在。”
姒梦青喰闻言转回身来,冷冷的看向身下跪着的女人,说道:“妫璎珞,你我是交好不假,但也别以为你能左右我的想法,妫赤蜮残害数十名同族,她今日必将受千刀万剐而死。”
“属下不敢。”妫璎珞慌忙解释道,头低得更深了些,又继续恳求道:“妫赤蜮会有今日的恶行,全是我这为娘的责任,妫璎珞愿以命抵命,为奴为婢也罢,恳请大巫祝能留我儿一条生路。”
妫璎珞言罢,身躯直接向前倒下,发出“咚”一声响。
姒梦青喰见状,忙蹲下身子,将妫璎珞扶起,只见后者面容蒙上一抹灰紫色,七窍下挂着血痕,口微张着,双目无神的望向屋顶,显然是中毒的迹象。
“妫璎珞,你疯了!”姒梦青喰怒骂道,言罢便欲动用演武,为妫璎珞驱毒。
却见妫璎珞艰难的抬起臂膀,摁住了姒梦青喰的手,说道:“青喰,且容我这般叫你吧,不必救我了,这毒无解的。”
“放屁,老娘才是大巫祝,这世上没我解不了的毒!”姒梦青喰此刻也急了,甩开妫璎珞的手,骂道。
姒梦青喰性子执拗,妫璎珞也劝不动,只能任由她在一旁折腾,妫璎珞心中诸多留念,在她生命即将走到终点时于眼前一一浮现,她本不想死,但既不背叛少鹿泽,又能救下爱女,也唯有这一个办法值得一试了。
“待我死后,可将这毒血抽出,纹铸一道演武,咒文图案在铸武室内有记。”妫璎珞喃喃道。
“妫璎珞,那忤逆的女儿,值得你做到这般吗?”姒梦青喰问道,她并无子嗣,不单是厌恶孩童吵闹,更觉得是个累赘,故而实难理解妫璎珞为何情愿自己死也要保全妫赤蜮。
“有一天你会懂的,青喰,一定会的,一定,求你,放蜮儿一条生路,求你……”妫璎珞回光返照一般,猛地坐起身来,抓住姒梦青喰的手,不断重复着“求你”两字,语声渐弱,直到她完全断气。
姒梦青喰抱着妫璎珞逐渐冰凉的身躯,心中百味杂陈。
“妫璎珞啊,妫璎珞,你还真是狡猾,你一死了之,留下这么个烂摊子让我收拾。”
姒梦青喰喃喃道,只是她声音太轻,没人听得到,她这一生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自以为不论是新生降临的喜悦,还是亲友离世的伤痛,都难再让她麻木的心有一丝触动,但没想到妫赤蜮的死依旧会让她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妘狐怀此刻站在姒梦青喰身后,没有来自大巫祝的指示,她亦是不敢轻举妄动,对于妫璎珞的死,她毫不在意,只是觉得妫璎珞死的很蠢罢了,因为以她对姒梦青喰的了解,即使妫璎珞死相求,事情的结果亦不会因此而改变。
半晌过后。
姒梦青喰仍是抱着妫璎珞的尸身一言不发,妘狐怀等得不耐烦了,便试探性的问道:“大巫祝?”
“嗯。”姒梦青喰应了一声,将妫璎珞的尸身缓缓放下,站起身来,重拾心情,发令道:“按原计划进行,由我亲自到外界去找寻。”
“这种事情,怎敢劳烦大巫祝亲自动手。”妘狐怀躬身拜道。
姒梦青喰并未回答,只是径自走到窗边,演武幻生双翼,化作一道红光,飞出莹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