圊房,也就是世人所说的厕所。
“圊房?你要去圊房劳役?”
井鸿又问了一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做执法弟子多年,处罚的弟子没有一百也有数十,井鸿从来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要求。
“没错,就是去打扫圊房。”赵跖肯定道。
井鸿无奈道:“好,赵跖、林水瑶,从明天起,帮扫圊老仆清理圊房,为期半月。”
林水瑶也是无语,大哥,你不要这么玩我好不好?
林水瑶从小爱洁,儿时的不幸经历让他对旁人的触碰都避之不及,每件衣服都洗的发白,好在灵溪学院发下来的学子服饰也白色的,就算再洗白了了看不出来。
别的学子都修完早课去圊房都结伴同行,只有林水瑶总要憋到无畏峰自己的石室,圊房连一次都没去过。
让林水瑶去圊房,比杀了他还难受。
看着林水瑶杀人般的眼神,赵跖咳嗽了两声:“咳咳、走吧,我去圊房真的是有原因的……”
这倒不是赵跖的恶趣味,也不是故意恶心林水瑶,实在是这几天扫圊的老仆引起了赵跖的注意。
赵跖每次看到他,就仿佛看到一只洪荒巨兽,在通幽宝玉的感受下,整个灵溪学院蕴含的能量都比不上这个浑身臭气熏天的糟老头。
赵跖从小跟着今生家族的老仆于各州逃窜,屡次靠腰上的黑斑脱离险境,通幽宝玉给自己的感觉从未出过差错。这样看来,这位打扫厕所的老仆一定是位修界大能,至少也是在修真榜上的有名之辈,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自甘下贱。
这几天赵跖多次出入修真阁,已经暗暗敲定了这位扫圊老仆的身份,心中有了几个人选。这样的大修必然见多识广,要是讨了他们的欢心,说不定能帮自己打破玉门一转的桎梏,只是捎带委屈了一下林水瑶。
扫圊是所有学子最厌恶的劳役惩罚,谁也不想与臭烘烘的排泄物打交道。但扫圊却不是最累的,反而很轻松,没有在云台正殿清理灰尘落叶的仔细劲。只需要每日中午和晚上,学子们修习完之后的那段时间清理一下就可以,甚至连上午的功课都落不下。
当众学子得知赵跖去了这么个地方劳役,都觉得他失心疯了。
“他不会是哪里得罪了井师叔吧?”有学子猜测道。
“肯定是在井师叔询问的时候顶撞了师长,不然谁会选扫圊这样恶心的劳役。”一位学子一阵鄙夷。
赵跖倒不以为意,前世在东南亚执行任务时,比这更恶心的事情都经历过。犹记得那次去狙杀某小国元首,自己在下水管道待了整整一个星期,渴了饿了都在里面吃随身带的食物,执行完任务之后连喘气说话都有大粪的味道……
打扫了三天圊房,林水瑶整整三天都没有吃饭,因为扫圊的时间就在吃饭之后。林水瑶饿得头晕眼花,实在是坚持不住了才在赵跖的催促下扒了两口饭。
第四天,林水瑶实在受不了,看执法弟子不在,赵跖让他先回无畏峰,自己替他打扫了。
赵跖打扫完之后,盯了扫圊老仆一阵,也不嫌他身上发臭,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挨着老仆坐。老仆的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整整三天,老仆从来没跟赵跖二人说过一句话,干完就躺在地上喝酒,醉了就呼呼大睡、不知日夜。
赵跖大着胆子碰了碰扫圊老仆:“前辈?前辈!”
老仆翻了个身,没有任何反应。
赵跖叹了一口气,侧着身子趴在地上,自顾自的说道:“仰志学,新历六千八百年生人,四十岁时以气入道,筑基后赤手空拳纵横古越,不过六十岁便突破金丹,因触犯门规反出龙山派……”
见扫圊老仆没有任何反应,赵跖又说道:“南国风,新历七千四百年生人,楚域修行天才,天之骄子,十六岁筑基,四十二岁金丹,名列楚域三道子之首……家族沦陷之后,一蹶不振,于新历七千七百年销声匿迹,至今再无消息。”
见老仆还没反应,赵跖也不气馁,继续把《修真秘闻》里的失踪修士一个个的说了下去。
“……解听安,出生地不详,出生年月不详,少年时于西川金沙河挑衅群豪,一剑杀戮数百盗匪,以区区凡人之躯玉门天冲,以剑入道,其行如龙,位列修真界十大散修之首……”
一边说,一边细心观察老仆的反应,只见他眼皮微微抖动,也停止了打鼾。
“……其人风神俊逸,以剑入道后,体法双修,以凡人之躯比肩修士,剑气无双,西川少年弟子皆以为神。”
赵跖越说越快:“三年之后顺利筑基,入西川剑门拜师修行,以剑法折服剑门诸学子,虽以中年入炼气,但从炼气修为到金丹境界只用了区区二十年,可谓千年不遇的剑道天才。”
扫圊老仆已经睁开了双眼,拿起酒壶喝了一口酒。
赵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后以金丹巅峰诸位力挫西川剑门束元白,虽然败在剑门第一长老庞锋手下,但庞锋却承认,若不借助修为取胜,解听安之剑道远胜自己……”
“新历七千七百八十年,解听安携妻子爱徒游历楚域,途经苍南州,突然心志大变,在苍南城拔剑杀人,屠尽百万修士,其妻子爱徒命丧当场……”
还未说完,只见扫圊老仆浑身颤抖,“腾”得站起,灵气外溢,震得赵跖“哇”得吐了一口鲜血。
老仆揪着赵跖的衣领,怒声喝到:“你是何人?是剑门的弟子还是楚域派来的细作!”
赵跖气血翻涌,忍着恶臭说道:“我?我只是个家破人亡的丧家之犬罢了!您说是吗,解前辈?”
没错,眼前这位扫圊老仆就是解听安!
纵横天下数百年,手持杀人剑千里不留行的解听安!
一人一剑挫尽西川剑门,挑遍扶桑四十七岛的解听安!
二百年前在苍南城一剑屠尽百万修,血流三日而不绝的解听安!
后来各大门派清理苍南城战场,用小五行阵清除煞气,足足三个月都没有清理干净,如今二百年过去,苍南城已经恢复旧日繁华,但每当城内坊市修缮时总能看到地下砖缝之中的斑斑血迹。
“哈哈,丧家之犬,说的好啊,说的好啊……”
解听安悲声大笑,声音震得赵跖都站不稳。
可不就是丧家之犬吗?妻子爱徒都被自己亲手杀死,道心千疮百孔,整整一百五十年浑浑噩噩靠喝酒麻醉精神,不惜在圊房自污作贱自己。
原来名震天下下的华夏剑魔成了终日与屎尿为伴的邋遢老头,说是丧家之犬都算是辱没了丧家之犬。
赵跖跪下重重磕了几个响头:“解前辈,我并不是有意要勾起您的伤心往事,晚辈实在是走投无路,其实前辈所受的痛苦,小子一样经历过,所以才请前辈帮我!”
于是赵跖把自己前世今生的痛苦经历添油加醋的混在一起说了出来,听了赵跖讲完了自身经历,解听安的眼神才缓和了下来,却重新恢复了死气沉沉的模样。
赵跖知道,这种家破人亡的感觉就像困在枯井下因恐惧而狂吠的猎犬,只能用一种痛苦来麻醉另一种痛苦。又如同上帝和恶魔同时争抢的孩子,双臂欲裂的恐惧和痛苦,犹如鉄蒺线绑在内心来回切割。
痛不欲生!
“请前辈收我为徒!”
赵跖砰砰的在地上磕头,额头上渗出了片片血迹。
解听安说道:“我道心尽废,报仇之心已死,而你玉门一转,踏入修行还遥遥无期,用什么报仇?不如醉生梦死,了却残生吧。”
赵跖叩首道:“小子曾听说,居亲人之仇,当寝苫枕干,弗与共天下也,遇诸市朝,不反兵而斗。赵跖之心,虽九死其犹未悔!请前辈教我!”
解听安却充耳不闻,喝了几口酒又躺在了地上打起了鼾。
于是赵跖一连几天不吃不喝,扫完圊房之后就跪在解听安面前,前来解手的学子都当他是疯了。
“但现在还在感应期,真是可怜呐。”
十天后,劳役时间已经结束,赵跖还跪在解听安面前,形容枯槁,眼看要坚持不住了。
真的要失败了吗?赵跖心中满是绝望。
“唉……”
只听见解听安长叹一声,“起来吧,我答应助你修行。”
“多谢师父!”
赵跖惊喜道,只不过跪的太久,身体摇摇欲坠。
解听安却摇头说道:“不要叫我师父,我会尽力助你修行,但你不是我的弟子,我也不会再做任何人的师父……”
“是!”
应了一声,赵跖就感到脑袋一阵昏沉,直挺挺的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