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一门。
曲径通幽处的尽头。
竹屋当中。
先生负手而立,徒弟盘膝而坐。
“昭示,你参透了吗?”
齐传生老人接过《平乱齐一策》,对着地上一个身穿白衣的弟子亲切地问道。
这个弟子名叫齐昭示。
他是齐一门中对阵法最亲近也最有兴趣的学子,对许多简单阵法的原理能够做到无师自通。
世上缺的就是齐昭示这种天生之才。
齐一门中这种学生在近几百年间愈发的稀少,甚至都慢慢变得凋零。
遇到一个,极其难得。
于是,齐传生本着因材施教的原则,将临摹而得的《平乱齐一策》交予了他,希望他学有所获。
齐昭示静静地站在原地,有些安静。
原本,齐昭示是不信命运的。
现在,他不得不信了。
从先生赐予他《平乱齐一策》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
他除了固步自封,一无所获。
呵!
什么是天意,这就是天意!
天意来时,磅礴而至,你欲拦时而不能止。
天意来时,和风细雨,你不知时润物无声。
等到反应过来,天选之人便只能感叹一句造物弄人。
“弟子不明白生的意义。”齐昭示想了很多,将他最疑惑的东西问了出来。
“老朽明白,但是老朽告诉你,你也不会全懂,无法感同身受。先生坐而论道,少年起而行之。昭示你去吧,去这人间看一看,去你想去的地方看一看。你的问题,上天自会告诉你答案。”
齐传生背过身去,眼边泪水滑过脸颊。
但是,先生的啜泣无声,学生并不知道。
“是,先生。”
齐昭示听到了他最想要的答案,款款行礼,离开了竹屋。
在齐昭示离开不久,一个人凭空出现在刚才齐昭示站立的地方。
齐传生身躯一怔,他知道,身后有人。
“该来的,总是会来。”齐传生自言自语。
来者微微一笑,心道术士果然通神。
“那你应该知道我来此为何?”来者对着老人伸出了手。
齐传生愤然转身,看着来者,男子围着面纱。
“西秦王,你当真不能退让一步?”齐传生怒道。
来者正是秦画,他又来了。
其实,只要他有需要,齐一门他也不介意再多来几趟。
“亲手将自己的学生推向死亡的滋味如何?”秦画没有回答齐传生的话,反而问了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秦画知道,齐传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因为,术士嘛,总是会对将要发生的事情进行一点点的拨动。
毕竟,齐一门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拨乱反正,以人胜天。
只是并不知道,他们是将反拨动成了正,还是将正扭断成了反。
“齐一门的学子,终将为信仰而亡。”齐传生坚定无比,深信他没有错。
“哦~~”秦画缓慢地点了一下头,动作极尽夸张。
那个样子,仿佛就是在故意表示他的惊讶。
“信仰这玩意儿,不就是你们这些先生教给他们的吗?”秦画望着齐传生,勾起了嘴角。
齐传生微微一怔。
秦画轻哼一声,心道齐一门也不过如此。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然后授人以渔,再夺人之鱼。嗯,很有齐一门的风格。”秦画开始觉得这些身穿白色衣服的人虚伪了。
对齐一门的白衣君子敬重了几百年的秦画,第一次感觉到了这些读书人的无趣。
“这些话,是他教你这样说的吧?”齐传生压住怒气,攥紧双拳,紧紧地将《平乱齐一策》扣入手心。
“谁?”秦画疑问。
“秦豪。”齐传生说道,“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嗯,算你算得准。”秦画顿了顿,点了点头。
其实,秦豪并没有教秦画说这些无聊的话。
秦豪既不是这种人,也没有这种闲情逸致的想法来恶心人。
秦豪在秦画出发之前只说了一句话,那就是将那本书带回来,我有用。
除此之外,没有多说一个字。
其实,齐一门之人所在意的,也只是齐一门中人所在意的。
秦豪从未受教于圣人教诲,不懂也不会使用这些正人之道。
相比于杀人诛心,秦豪其实更喜欢看着活人受他操控,然后不由自主地演出他想看的戏。
而秦画之所以此时骗齐传生,也只是心血来潮,秦画想在齐传生的脸上看到一丝他意料中的精彩。
果不其然,面对这一句不出自秦豪之计的攻心之言,齐传生情绪异常激动。
“他一定会万劫不复。”齐传生泪流满面,竭尽全力,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
居然直接诅咒?
君子气度去了何方?
这就是君子?
秦画不想再浪费时间了,翻了个白眼。
于是,围纱之人不为所动,从老人手上扯过了那本《平乱齐一策》。
然后,他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空荡荡的竹屋,再次只剩齐传生老人独自一人。
刚才的不速之客,来无影去无踪,仿佛从未来过。
只是,齐传生知道,大势已经西倒,而他的手中却空无一物,身后也空无一人。
这很悲哀,但是这不是最悲哀的。
最悲哀的是,老人心中的人中之镜,也站在了西秦。
风雪庵,齐一门,这么多愿意为了信仰而死的人,突然变成了孤家寡人。
这可不可笑?
三两伤感之后,齐传生突然醒悟。
“同道同行,陌路错行。唯有交锋,才知胜负。胜者为对,败者为错。人族繁衍亿万年,皆是如此。”
喃喃自语间,齐传生找到了一丝挣扎的机会,眼中出现了希望。
......
秦画拿到平乱齐一策后,没有逗留,全速赶往西秦。
一路上人间浮乱千万,厮杀尽在眼下,他视而不见。
很快,他回到了小西都。
秦王府。
院中,秦豪已经在此等候。
秦画轻轻落到地上,将《平乱齐一策》交给了秦豪。
秦豪接过,一句话没有多说,快速地跑出了王府。
秦画举在半空中的手只好堪堪作罢,放了下来。
自从人间四戏死后,秦豪的态度异常冷静了。
然后他脸上的笑容日渐稀少,行事间总给人一种在争分夺秒的感受。
仿佛,他很赶时间。
或者说,他很缺时间。
关于术士天妒的传言,秦画以前只是有所耳闻,最近才算是认真了解过。
他刚才只是想多问一句:你是不是真的帮了我西秦就会万劫不复?
只是,话还没出口,秦豪已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