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横日落可是五十年前北方最出色的一个浪子,北墙之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老人家念及往事,好似恨不得可以与之同行。
“我以前觉得他挺弱鸡的,但是我发现外面的人更弱鸡,哈哈,我有时候感觉自己都可以横着走了。”鸠浅想到开心处,不由得笑出了声。
弱鸡二字说出,裴家姐妹脸色微变,小脸顿时一红,有些窘迫,好似鸠浅就是在说她们。
其实,鸠浅不针对任何人。
“哈哈,天下何其之大,还望公子虚心起行,不然某天遇到真正的强龙猛虎,当心阴沟里翻船,悔不及当初。”老人抚须微笑,好生劝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前些天护秦微凉回去的时候被人揍得可惨了,那时候面对那两个人,我真是觉得拼命都搞不过他们。要不是退无可退,我肯定拔腿就跑,差点被他们打死了。”
鸠浅顿时小脸一苦,说起逃跑,倒是没有羞涩。
他说的两人,是长歌当欢的两位最优秀的刺客,左摇右摆。
为何说最优秀?
不止是因为他们实力无与伦比,还因为他们出手都从不偷袭。
不过现在好了,鸠浅摇身一变,成了他们一伙儿的了,再也不用担心和他们兵戎相见了。
鸠浅很是开心。
忽然听到鸠浅认真的说出自己过去的可怜事迹,也算半个局中人的烟尽雨有些莞尔,心里偷偷揶揄,你也知道自己快死了呀?
还一股脑儿的冲。
“不知是哪两位将公子逼到如此地步,竟然退无可退?”老人很惊讶,或许眼前的小孩子生死经历的比他想象的多,才会将往日苦涩这般轻描淡写。
“长歌当欢的,反正很厉害,二哥都打不过,你说是不是二哥?”鸠浅仿佛是怕众人不信,不禁赶快拉着齐一作证。
“我亦不敌。”齐一余光瞄了一眼神色自然的烟尽雨,拱手对着大家示歉意。
“鸠浅公子,还请记得,往后再有如此情况,保命为上。”齐传生心知左摇右摆的可怕,心里感叹着小一和鸠浅的命大。
“但是也没别的法子啊,退无可退,就跟鸠横日落中毒的道理一样,你不做就没人做了。”鸠浅也很无奈。
鸠浅习惯了直呼其名,哪怕那个人对他有养育之恩。
再次听到退无可退这四个人,齐传生心头某根弦被拨动。
眼前尚在双十年纪的鸠浅已经跨过了胆怯,自己终究也有一天会走到那个地步,倒是自己也能这般勇敢吗?
“令尊的事迹很少传到墨海这边,方便讲讲他是为何中毒的么?”老人很想知道,世间什么样的毒能够伤到像鸠横日落这般的绝世强者?
老人觉得自己多想一分就会窒息而心生绝望。
“一条大蛇。他当时与别的妖兽搏斗的时候直接被偷袭,然后被毒雨淋成了落汤鸡,躲不掉只能硬抗,谁知道没抗住。”
就死了。
鸠浅提起这个就觉得有些忧伤,心里对蛇有种深入心灵的恐惧。
“如此剧毒,为何要近身搏斗呀。”
老人家完全不能理解,平生未曾见过北墙风光,哪知什么叫做明知山有虎,不可不上行的黄泉绝路。
“那个时候,他说胆子大的都死了,他是有可能将其击退的唯一的一个人。你不知道,除了他中毒撑了十几年才死,别的都当时或者过几天就死了。”
鸠浅有一句话没说,就是当时鸠横日落告诉他,如果他们不拿性命拦下来那波攻击,墨海搞不好要死穿一大片。
但是,事情没发生,若是你说出来,只会遭人耻笑。
世人谁会信你所谓的你很牛逼,你为他们舍生入死啊。
不曾见过天火,几个人会相信末日?
如果老人没记错,鸠横日落在北海与大蛇交战时,应是真九境的修为。
那那条蛇该有多强?如果有朝一日有幸见到,茫茫墨海谁能幸免于口?
老人心里有鬼,不敢再想,如同他不敢去北海一样。
“我今年应该是二十一岁了吧,他跟我说我出生在十一月二十五日。那个时候北海满天飞雪,娘亲身穿浅绿衣,所以我就叫鸠浅。嘿嘿,鸠横日落说过,娘亲很漂亮。他让我以后也找个漂亮的娘子,要娶就娶世上最好看的人。”
鸠浅说道这些,嘿嘿直笑。
说起世上最好看的人,众人心照不宣。
“我没见过那西秦的公主,但是她的美名早已传到了南齐方洲。一门两凡上,绝世又倾城。这两年真是,听说了很多次。”老人感叹。
“那当然,你不知道她初到皇城时。那景象多壮观,差不多两万修士于城外一两里外夹道相迎,就是为了目睹一下她绝世的容颜。”鸠浅谈起她,总是神采奕奕。
裴青丝不知道为什么视线停在了裴三千的脸上,无法移开。
她好像在姐姐的脸上看到了什么姐姐不愿承认的东西,那是不是嫉妒?
但凡女子有一丝念想,听到心里的他夸另外的女人,大概都是忍不住心里不起涟漪的。
“哈哈哈,年轻人啊,真有活力。自古英雄爱美人,无可厚非。”老人抚须大笑。
“所以呢,我喜欢她不仅是因为她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女人,还因为她是世上最美的人。”鸠浅想到西秦王惊为天人的容貌,心头暗暗补了句,最美的女人。
齐一欣赏的看了一眼鸠浅,心道,这世上也就你可以毫不顾忌他人的说出这般话。
“小一,三人行。各有各的造化,介怀便落了下乘。”老人何等慧眼,齐一眼睛里一丝一闪而过的惊羡都被他捕捉到。
“老师教诲,学生谨记。”齐一拱手作礼,答谢。
“齐先生,我有一事不懂。还望指教。”裴三千突然开口问。
“但讲无妨。”齐传生不是有意忽略她们两个女子的感受,只是男女情爱自己懂得太少,不便乱说。
“先生觉得,此次西秦和皇室能否握手言和?”裴三千话锋一转,众人心里感到被突然一刺。
出乎齐传生的意料,她竟然会在此时问这个。
老人并未立马开口回答什么,而是重新给茶壶换了次水。
这次,老人直接换上井里刚打上来的清水。正值寒冬,即使是南齐方洲,水也是冰凉的。
缓缓给每个人茶杯里斟满茶水,老人伸手示意,笑道:“请用茶。”
众人疑惑,这与冷水有何异?
即使很不解,但是大家还是抿了一口。
“你们都是局中人,我很多话不便说。答案何必问我,能决定是否言和的人从来都是受伤害的那一方。”
老人望着冷水沏好的茶,心道,仙人预言,墨海将夜,言和又能如何?
“我们都是局中人不假,先生难道不是吗?或者说,先生意图置身事外?”裴三千说出心中的意外,国之将倾,岂有匹夫无责?
齐一听到女子如此无礼的话语,微有怒意。
“我齐一门向来都与正统皇室共存亡,岂有置身事外之理?还请姑娘不要恶意揣度。”齐一正色道,众人都听得出他话里的怒意。
其实若是外人对他说这般话,他一定一笑了之,不予理会。
但是,有人揣度老师,那便不行。
“诶,裴姑娘本无恶意,小一不要大惊小怪,姑娘见谅。”老人一边安抚齐一,一边对裴三千致歉。
三言两语之间,裴三千才意识到自己的粗鲁和无礼。
身为皇家刺客,此时却怀疑一千多年忠心皇室的齐一门,实在是愚蠢至极。
“先生,刚才是我犯蠢,口不择言,还请勿怪。”裴三千慌忙道歉,悔不当初。
鸠浅听得一阵不解,他不明白齐一为何生气,更不明白裴三千为何致歉。
在场这么多人,唯有烟尽雨对老人的话感同身受。握手言和,向来都是受伤的那一方说了算的。
一场战争,能先离开的才是话事者。
即如同,殷家与他,墨海皇室于西秦。
这般想着,烟尽雨不禁猜测,难道最后墨海皇室会如殷家一样咬着不松口?
“哪有什么口不择言,不知者无罪,无心者无责。”老人胸怀,早已能纳百川。
“先生,我确实疑惑。我觉得真打起来,一定又会生灵涂炭的。”裴三千此时忧心忡忡,国在心里。
裴青丝看了一眼,心中默念,姐姐非要挑破此间事不可嘛?
女子偷偷的瞟了一眼鸠浅,好在鸠浅毫无异色,想来是还未曾察觉到姐姐的意图。
……
这个话题终究是无疾而终,门外一声传讯,两位皇家刺客便只好硬着头皮去见外面的皇室监司。
走在先前烟尽雨和齐一曾经走过的路上,裴青丝对姐姐说道:“想不到姐姐这个平日里如此大方的人,今日居然也会这般小气。”
“我怎么小气了?”裴三千随口问。
“公子适才刚说完西秦公主,你就把眼下最大的矛盾提出来。难道不是好心提醒公子不要太过得意吗?”知姐莫如妹,裴青丝觉得此时的姐姐真是可爱极了。
“我若是他,应该感谢说出真话的人。常言道忠言逆耳利于行,哼。”裴三千可不会悔改,冷哼一声。
“公子的脾气可不会感谢哦,到时候等公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我可就不为你求情了哈…”
裴青丝明知外面等待她们的人过会儿一定会让她们进退两难,于是在去往痛苦的路上变着法儿的苦中作乐。